吃散伙饭

吃了晌饭,秀瑶就和大哥大嫂还有娘几个人坐上驴车,去找张桂芳,一起去看看那房子如何。路上张桂芳笑道:“嫂子,你们也真想得开,又是盖房子又是买地的,这钱花得跟流水似的。”

柳氏笑道:“有钱不花,留着生虫呢?”这是秀瑶给她灌输的理念,有了钱就要想办法花出去,让它生钱,放在家里可没什么好处。

本来柳氏还有点犹豫的,可家里来打秋风的多了,柳氏就寻思着还不如早点花出去,起码还置办成自己家的财物,免得被这个惦记那个惦记的。

柳氏道:“不瞒你说,我们还欠着钱呢。只是瑶瑶想到了这个,我们就说做做看,赚了钱再还更好。要不现在还了钱,家里干什么都没本钱,又紧巴得很。”

其实秀瑶之前还过孙郎中钱,还了三次,只是他不在,夏天无不肯收,说孙爷爷说了,那钱要欠着的,等他什么时候要再给。秀瑶一想,那不如就自己家再做点事情。

几人去了沙河村,一头驴,车上人多,走得有点慢,反正人多,叽叽喳喳的反而热闹,也不觉得慢。到了沙河村,秦业特意绕到那片地去看了看,如今庄稼长势良好,到时候再架起水车来,那就更好了。

张桂芳领路,找到那座院子,她又去找沙河村负责这片的甲首,房主已经委托他来帮自己出售。很快甲首齐威就跟着张桂芳快步过来,见了几人连连作揖。

他开了门请几人进去看,果如张桂芳说的,里面挺干净、阔朗,房屋虽然有点年头,但是刚修葺过,看起来挺新的。

院子里有石子铺地,还栽着石榴树、夹竹桃,如今夹竹桃开得红黄紫白,非常好看。

秀瑶重点看房子里面,夏日最好检查房屋的,漏不漏都有痕迹可查。墙壁上、炕上,秀瑶一一看过,对齐威道:“齐大叔,那边有点漏雨呢。”

齐威笑道:“不厉害,稍微修一下就好的。换一片瓦就成。”

秀瑶看了看,正房是三间带两间耳房,东西厢各两间,另外南屋有两间。她暗暗合计了一下,到时候大哥大嫂可以住南屋,南屋跟后院是有院门的,这样就不会让那些女人们尴尬。那些要住下的女工就可以睡在东西厢大通铺上。正房就摆放织布机,两间二房当做厨房和饭厅以及储物间。

他们又跟齐威聊了一下,得知主人已经举家迁往青州府,所以不在这里住,房子留着怕白白地糟蹋了,就想卖出去。而本地的收税规矩就是地在哪里,由哪里的里正负责收取,都算一个县的,不再零分,所以他们的地和放在在桃源还是沙河村都没关系。

柳氏和她们商量是租划算还是买划算,齐威笑道:“大嫂子,这房子就算是盖也就这样的,你看这么大个地方,又是一半的砖瓦房,可不是草房子能比的。”

他看柳氏有点活动,又笑道:“何况你们还在我们村买了地,再有房子,那可是更好的了。”

秀瑶却改变了主意,她对柳氏道:“娘,咱们还是租吧,家里房子都要起来了,再买也不划算。”不如一年年地租。

柳氏想了想也道:“嗯,还是租划算。咱家的房子不能空着呢。”

其实许二妮倒是喜欢买下来,到时候她和秦业就在这里住,毕竟秦显也要大了,到时候成了亲,也要住新房的,倒不如将家里的房子让给他成亲用。不过她没说出来,见柳氏和秀瑶都决定租,她也就说租。

齐威有点遗憾道:“要是租,得一吊钱一年呢。”

秀瑶笑道:“齐大叔,这是实情就这样,你就算是值二两银子一年,可在乡下,几乎没有人租房子住着,放着白瞎了。不如七百租给我们,我们还负责给维护着呢。”

齐威笑道:“小姑娘真会算账。”她说的也是事实,现在这么大个房子,要卖不容易,要租人也少,就是虽然有价,却没有人要。

他道:“好吧,不过得涨点钱,八百,否则就太不划算了。”

秀瑶道:“七百五,我们租了。”

齐威叹道:“成。”

七百五,真是太划算了,柳氏等人都很满意,又觉得秀瑶这么个小姑娘就敢跟人大喇喇地砍价,这点倒是又比秀娴泼辣。

然后齐威又去里正那里找赁屋文契,找秦业按手印,之后就是交付钥匙等,又在里正那里备案。

许二妮几个就打扫一下,秦业就回家拿铺盖,现在就搬过来。至于三爷爷家那房子,柳氏就想先退掉。因为他们住的时候,里面新挖了猪圈,还搭了棚子,屋顶也修缮过,院子里还垫了铺路,三爷爷就没要今年的钱。柳氏非要给,三爷爷和三嬷嬷就不乐意了,“我说侄媳妇,你们是不是日子好了,生怕我们沾光,赶紧摘把干净呢?”

柳氏忙笑道:“大爷大娘这是说什么话呢,咱们住了房子,该当就给钱呢。”

三嬷嬷道:“那也不用这么多,再说你们挖圈铺路的,我们还要倒找呢。”她推回去一半,“这样就好。咱们瑶瑶都说了,要我们帮忙轧棉花呢,赚钱的事儿都想着我们呢。”

柳氏笑道:“那还不是应该的。”

说定了,柳氏就将房租付了,然后说这两日就搬走,三嬷嬷将她送出去,回来跟三爷爷道:“我就说人家大福家是能干的,早晚会好起来。幸亏当日分家的时候咱们提起来,要不如今的好事也轮不到咱们头上。”秀瑶已经跟他们说好,会让三爷爷帮忙轧棉花,只要运转正常,基本会每天都要忙活。这可比给别人家零星做点活儿要好得多。

而且秀瑶还要帮他们改装一下轧棉花的机器,到时候效率会更快,不是现在能比的。

秀瑶决定了租房子就回来跟三爷爷和几家轧棉花的说好,让他们现在就开始忙活起来,另外她还找了几个老婆子负责纺线。纺线这样的活计,老妇人们技术反而更好,而且她们也不能干什么重活,帮着纺线还能赚钱,自然都乐不得。

她们纺了线,到达一定数量,秀瑶就让秦业送到县里冯家布庄的染坊里染色,因为冯掌柜打过招呼,所以这一次没有碰到任何刁难,价格很合理。

同时这边张桂芳和秀瑶一共找了十来个妇人,都要带织布机入户,按照秀瑶的要求织布,然后按匹给她们算钱。价钱都谈好的,且秀瑶提供棉花,负责轧棉、纺线的工钱,织布工只负责织布即可。

秀瑶让张桂芳找工的时候就说明的,一年四季除非是几个大节日,或者家里重大的红白喜事,农忙也基本不休息的。如果做不到就不能加入,来的这些都是些跟家里商量过觉得来这里织布赚钱比在家里帮工多的人。

另外,这里提供咸菜和菜,不提供米面,要求织工们自己带。毕竟开始给的工钱不低,秀瑶也没那么多钱供她们吃喝,若是让他们拿钱出来织坊负责吃喝,他们也未必乐意。所以秀瑶让他们自己解决粮食,织房可以负责咸菜、蔬菜。

她的计划是等真正地赚了钱,再跟织工们商量每人拿钱出来,让人专门买粮食在这里做饭。毕竟要专门雇做饭的厨娘,这些也都要钱的。如果不先让大家尝到甜头,谁也不乐意先拿钱出来。

等十六台织布机到位,秀瑶在县里订的那些部件也都完工,秦业领了他们来给织布机改装部件,有多综多蹑的,有带花楼机的,根据不同的需要来织布。

织布机这边调整好,秦业也拉了一车线回来,大家又忙着牵经布线,做上机的一切准备,这些准备工作也需要好几日。

她们互相帮助做准备工作,秀瑶也就帮不上忙,她让大哥大嫂还有二姐留下帮着张桂芳看管织房,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这日秀瑶一到家,秦大福从玉米地里回来,着急道:“瑶瑶,那些番麦怎么跟秫秫似的,长了一些黑色的东西,是不是也是乌米?不知道能不能吃。”

从前大家对乌米的认识都是从高粱地里来的,嫩乌米像毛笔笔头,全身白色,随着成长逐渐往下蔓延,等成熟的时候就会变成黑色。

高粱的乌米是能吃的,嫩的时候甜滋滋的,但是没吃头,长大一点才好吃,若是老了就黑乎乎的,一吃都感觉糊嘴巴。

老秦家不舍的扔掉,所以每年夏秋季节多是要把乌米打回来吃掉的。好的时候蘸大酱,一般的时候就那样吃,也能填饱肚子。

所以秦大福觉得那番麦地里的看起来跟乌米一样的东西,是不是也能吃。

秀瑶道:“爹,还是别吃了,这番麦的乌米跟秫秫不一样,没有秫秫好吃。直接掰了扔掉吧,也别喂牲口,免得吃了不舒服。”

秀瑶每次都要跟秦大福特意叮嘱的,上一次跟他说不要把地瓜的蔓子和叶子打回来直接给驴吃,结果秦大福以为没吃,驴吃了之后拉肚子。

现在他可听秀瑶的,见她说不能吃,他就笑道:“那我去打了沤肥。”

这个季节正好打乌米的时候,秦大福家里今年没种秫秫和棉花,所以活少了很多。当然,也就没有他想吃的乌米了,他去玉米地打乌米的时候,帮着老秦头家也收拾了。

秀瑶正在做自己的规划,事情太多,太碎,她得一一列好,免得哪里有遗漏。尤其是织坊,据说现在朝廷还是不许百姓自己开大规模纺织作坊的,说是要专心务农,以免荒芜田地。所以秀瑶必须要小心,她掌握着织机的数量,已经托冯掌柜帮忙在县里走了关系。他们是合伙织布,不是开工厂,而因为织机还是归属于织工所有,所以他们就算是符合律法的,没有触犯什么律法,又加上有冯家打过招呼,自然也就没有人来为难。

秀瑶正忙活着,张氏亲自过来喊他们,“过去吃顿饭吧。”

秀瑶很惊讶,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嬷嬷还会请客?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呢。

秦大福笑道:“嬷嬷让你们去,就赶紧的。”

秀容笑道:“俺二姐,大哥大嫂不在家,早知道让他们也回来了,俺嬷嬷可不是常请客呢。”大家说笑着,跟着柳氏一起去嬷嬷家。

到了嬷嬷家一看,秀瑶就没食欲了,她看桌上一大盆黑乎乎的东西,另外有一盆子酱,还有一桌子大葱。她转身就要走,柳氏轻声道:“瑶瑶,坐会儿再走。”

要给嬷嬷面子,秀瑶只好强忍着过去,秀美和秀婷几个正兴高采烈地说什么呢,秀瑶听了听,她们说打乌米的事情,这个说自己打了几个,那个打了几个。

原来打回来的乌米,张氏不舍的扔,就切块然后加一点麻油,蘸大酱吃。张氏为了表示自己大度,亲自去叫柳氏等人过去吃饭。

秀瑶可不想吃这种东西,尽管有人说美味,可毕竟再美味的东西也不是人人爱吃的,她闻着一股子怪味。

秀美邀功道:“我还剜了一些马种菜呢,用酱油拌了,大家一起吃。”

秀瑶都怀疑她怎么突然那么大方,可自己家根本不缺菜,除了那些荠菜之类味道平和的野菜,像这种秀瑶并不是很爱吃。

尤其是所谓马种菜的马齿笕。

张氏乐滋滋地招呼大家都坐下吃,秀瑶看一桌子也没点正经菜,不禁有点下不去手,秀容早就拧起了眉头,也是不肯动手。

秀美率先拨了一碗乌米,蘸了大酱就吃,秀婷去夹马种菜,结果吃了两口,两人也不吃了。那乌米吃两块还凑活,可多了,似乎不那么好吃。

另外那马种菜她们回来也没特殊处理,家里没有秀容负责厨房,她们来了瞎弄一通,直接洗了就在热水里过了一下,然后就用酱油拌一拌。

很难吃!

张氏看秀瑶和秀容不吃,就招呼他们,秦大福几个都吃起来,虽然难吃,也不露出难以下咽的样子,毕竟他们以前再难吃的东西也吃过。

张氏看秀瑶和秀容不爱吃,立刻不乐意了,她道:“怎么,嬷嬷家的东西难吃吗?”说着就拿了碗,一人拨了一小碗,“里面放了麻油呢,以前哪里有的吃,都吃掉,别白瞎了。”

秀瑶道:“嬷嬷,你还是给她们吃吧。”她说的是秀美和秀婷,几个人好不容易弄回来置办的。

秀容也说是,秀美和秀婷立刻道:“我们已经吃过了,不要。”

张氏也道:“她们吃了,这是你们的,好不容易弄回来的,还做成菜,滴了麻油,不能白瞎了。”

那乌米吃两块还无所谓,可那马种菜,没有经过好好的处理,吃起来又涩又酸,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秀容立刻道:“哎呀我肚子疼,我去上厕所。”

说着一拉秀瑶,秀瑶也说不舒服,两人一溜烟跑了。

出了大门口,秀容气道:“什么破烂东西,巴巴地叫我们过去吃,我看是故意整我们的。”

秀瑶道:“我们回家自己做点吃的吧,那点东西也吃不饱,娘和爹回来也得吃呢。”

姐妹俩回家做了酱爆茄子,炒了韭菜鸡蛋,还做了个蒜泥拌馏扁豆,吃完了放在锅里等爹娘回来。没多久柳氏回来了,一到家她就喝水,秀容和秀瑶也赶紧上饭菜。

柳氏道:“这辈子我是不想再吃野菜了,真是被祸害着了。”

秀瑶笑道:“娘,俺嬷嬷一点都没吃呢,我看是她觉得难吃,吃不掉,所以才叫我们去吃的。”

秀容也说是,“俺嬷嬷也不知干嘛,竟然让秀美俩做饭。”

柳氏笑道:“本来今天晚上是去吃顿分家饭的,你二达达、二娘娘他们没去,你三达达他们要搬去咱们原来住的三爷爷家房子。你爷爷就说吃顿饭,你嬷嬷舍不得别的,正好他们打了乌米,一凑活就吃这个。”

秀容冷笑道:“俺爷爷也吃得下去?”

过了几天,玉米虽然还没成熟,却也颗粒饱满,恰好可以掰下来煮着吃。秀瑶让爹和大哥掰了几篓子,给县里冯二奶奶送去两篓子,然后给姥爷家送去两篓子。

这东西虽然新鲜物,可也就吃几天,回头老了就没法吃。而秀瑶还得忙着布置自己的织布作坊,所以也没有去张罗着卖玉米。毕竟是小买卖,就那几亩地,这个时代,靠卖玉米也卖不几个钱。

冯家收下玉米,二奶奶打发人送来了一篓子葡萄、一小筐桂圆。

桂圆可是好东西,柳氏收着,到时候过节和馈送亲友用。

转眼织坊已经都开始上机了,女工们一个个神情兴奋,满脸的期待,她们个个都是织布好手手脚利索,三间大房子里,咔哒咔哒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找来的这些女工都是手艺娴熟的,若是普通布一天能织一丈多,如今秀瑶要求的花式稍微复杂点,她们一天也能织个半丈多。若是两丈一匹的布,差不多五天织两匹,速度是很快的。尤其是如今不用做家务,个个摩拳擦掌的,晚上都干到三更才肯歇息。

过了几天,秀瑶觉得这样不行,她跟张桂芳商量了一下,要求她们停下来。

大家见她们有话说,都停下织布的动作,秀瑶道:“各位大嫂大婶们,咱们是为了赚钱,但是不能为了赚几天的钱就把身体累坏了。”

有人喊道:“俺们不累。”

秀瑶笑道:“你们一天不累,两天不累,可不出一年,你们身体就垮了。不能天天这样不停地坐着织布,我建议咱们每天上午半时辰,下午半时辰,去院子里活动晒太阳。”

一听说要半时辰,有些人有点犹豫。

秀瑶笑道:“这样,咱们织布一个时辰,就必须停下来休息一刻钟左右,在外面活动活动,说说话。以后统一打铃休息和上工。”

现在没有铃铛,她就让大嫂用铜盆代替,回头买一口大一点的钟挂在门口,上工打钟、休息打钟、吃饭、睡觉都要打钟。

张桂芳附和秀瑶道:“我也想赚钱,可咱们赚钱也要有个好身体去消受。否则我们赚了钱,累死了,回头谁替咱们遭罪?”

大家也开始说是这样,于是这个规矩就定下来,打钟的工作由许二妮负责。

转眼到了收割豆子和谷子的时候,秀瑶家今年没有种棉花,所以算是省了不少活。毕竟棉花最费精神,又要锄地又要拿虫子,还得拾棉花。

秀瑶还是提议,雇两人帮爹和大哥收割谷子和豆子。家里不过是种了五亩谷子、五亩玉米、另外有十五亩豆子,四个男劳力不出六七天就能收回来。

秀瑶也是不想大哥和爹受累,所以提议雇人的,因为是重活,所以一个工一天差不多要三十到四十文。家里地少,有自己人带着,人家也不会偷懒的。

这边庄稼还没收完,大家正忙得热火朝天的,老秦头来找秦大福,“老大,让那俩人先别走,帮着咱们都收一收。”

以前大家一起的时候,收庄稼很快,现在分了家,收庄稼就受局限。四个男劳力,可以合伙收六十亩,可一个劳力自己收十五亩就费劲。

秦三顺家搬去了三爷爷家那小房子里,就不肯再跟老秦头合伙,而是和付镯子家一起干活了。秦二贵和二婶都能干,加上有秦产、秀美、秀丽,他们一家人也足够忙活的。

就是老秦头和张氏,反而落了单。

秦大福道:“爹,那俩人得花钱,等忙完了这头,我就去帮你收庄稼。”

大家都说让老秦头把地分出来,他就别干了,可老秦头不舍的,总想自己种着地,否则心里就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