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候不能下地,一般人家都猫冬,可老秦家没那个待遇,女人要搓麻纺线做针线活,男人就用高粱蔑子编席,孩子也帮衬着干点,以便补贴家用。而开了春农活多起来,就没时间编席了,又要见缝插针地编草鞋。

大家脚上的草鞋穿了一冬,早就磨得不像样子了,现在春耕又要开始了,可以编薄的了。

秀瑶知道外公家姥姥的手最巧,绞窗花、绣花做针线织布之类的,而家里就是爹的手最巧也最勤快,编草鞋、编席子、编筐子……

她拉着秦扬起身,道:“爹,我们也帮你。”秦扬自然也凑热闹,嚷嚷着帮忙编蒲袜,他也要一双小的。

秀娴已经把秦大福用荆条编的大匾端出来,里面盛着些已经加工过的蒲子。那些蒲子都是去年秋天从河边割来的,不同部位有不同作用,那些又白又柔软而且韧性大的蒲白用来做鞋面鞋帮柱子,而茬子也就是叶子用来编鞋底。

这些蒲叶子早就泡发醒透,用铁梳子梳得顺流柔软,跟拂尘一样,握在手里软软的,很舒服。编草鞋的一套工具很简单,不过是两根棍子,几根麻绳,再就是蒲篾子罢了。

秀瑶按照记忆里的画面,帮秦大福把木棍和细绳捡起来,秦大福笑着接过去,“来,爹教你们。”说着就把一根木棍绑在腰上,叉开腿,将两条麻绳圈分别蹬在左右脚上。

秦扬立刻去抓那些柔软的蒲白,秀娴拍了他一下,“别碰乱了。”秦扬嘟着嘴,朝她吐吐舌头,转而抱着秀瑶的胳膊,“四姐,我要玩这个。”

嘿小子出息了啊,有进步啊,秀瑶心里小得意起来,这小子是被自己收服了吗?竟然这么讨好她?她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啊,不过不能弄乱了,爹要用的。”

说着她按照记忆里看到秦大福编筐子的样子,抽出几根蒲子,然后七扭八扭地编起来,秦扬兴奋地嗷嗷叫着,“编什么,编什么?”

秀娴给爹递着茬子,秦大福就开始编鞋底,看了秀瑶一眼,笑道:“丫头,什么时候学的?”秀瑶笑道:“总看爹编,就会了呗。”

没多久,秀瑶编了一只小筐子,上面又按了把手,将两头□筐子的边缘直到底部,递给秦扬,“小羊儿,你表现良好,姐姐奖励你的,装你的溜溜蛋不错吧。”秦扬欢喜得很,拎着挨个人显摆,秀娴拍了他一巴掌,“你个小孩巴伢子。”

秦扬笑嘻嘻地举着小篮子,“你们没有啊,你们没有,只有我有。”然后从抱着秀瑶的脖子趴在她的背上,“我和四姐最好了。”

秀丽站在东厢门口,羡慕的看着,咬着手指,突然就冲过来,“瑶瑶姐,我也要。”秀瑶看了她一眼,不等说话呢,秦扬大声道:“不行,姐姐只给我编,姐姐怪累的,你让你姐姐给你编。”说着就拉着秀瑶,“四姐,我们去屋里了。”

秀瑶怕他闹腾只好站起来,对秀丽道;“秀丽,姐姐明天给你编啊。”秀丽点点头,“好,姐姐别哄人啊。”

秀美从屋里出来,哼了一声,一把将秀丽拖走,“没见识的,赶紧睡觉,还得去挖菜割草呢,你以为你是那个富贵小姐命什么都不用做啊。”看她小小人儿就这样说话,指桑骂槐的,秀娴就要训她,秦大福看了她一眼,“秀娴,你不早点睡?”

秀娴道:“爹,还早点,我帮你编一会儿吧。”这时候看见柳氏要拎猪食喂猪,她赶紧起身去抢过来,“娘,我来喂吧。”

二房三房的几个,除了二叔,都以白天下地或者割草挖菜很累为由,家里的活儿基本就不想动手,都甩给柳氏和秀芹秀容几个的。

秦显因为在周大爷家帮忙,空里还背了点书,帮工回来以后,一般就窝在里间说是背书呢,也就什么都不干了。之前因为私塾先生夸过他聪明,张氏深以为荣,觉得二显说不定还有出息呢,甚至动过让他好好跟着先生念书的想法,虽然不舍的每年那两份束脩却也就默许了秦显帮工回来不做别的只窝在房里读书的事情了。

柳氏更是顾念儿子在大户家帮工受累,回家也就不再让他干别的,而喂猪的话,秀容拎不动,秀芹还在做针线活。总不能让张氏去做,而且张氏也不会做的,所以柳氏自己能干的多半都自己干了,不吩咐孩子们。

秀娴看到,都会主动帮忙的,柳氏若是让她歇歇,她就说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才不用歇歇呢。

柳氏笑了笑,这个二丫头,从来不偷懒,力气也大,就是个实心眼,加上性子直了点,不活泛,虽然出力多,不容易讨好。

秀娴去喂猪,柳氏就在她做过的小板凳上坐下,揉了揉眼睛,然后给自己男人帮忙,秦大福看了她一眼,“大业娘,做绣活恁累,你也歇着点,这年纪,不是当年了。”

自己女人什么样自己知道,没出月子就做针线,伤眼睛,可她怕婆婆唠叨,加上孩子们的衣服缝缝补补的,也不可能去麻烦别人,所以眼睛总疼,现在还得整天绣花纳鞋底的,他总觉得不是个事儿。

柳氏摇摇头,抿着唇轻声道:“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也就是做这几年了,总不能五六十了还让我绣花就是了。”

秦大福心里满满的都是内疚,他跟娘说过别让媳妇绣花了,娘却怪他娶了媳妇忘了娘。说起来娘在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除了爹,没人敢违背她,前几天他说给瑶瑶卧个鸡蛋吃,张氏到底也没给。

秦大福心里不是不懂,只是生来孝顺让他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说,也觉得委屈了自己媳妇,又不敢跟自己娘对着干,惹她生气,那才是大事件了。

“我想今年多种点荆条,到时候多编点筐子什么的,也能换几个钱。”

柳氏知道他的心意,笑道:“下地还不够累的?快别瞎寻思了,再说了,家里的筐也有几个需要换新的了,少不了还是你的活儿。”

秦大福嗯了一声,继续埋头编草鞋,以后天暖和了,不用再编冬天那么厚的,自然就快一点,等编好一双鞋底的时候,屋里又传来秦扬的叫声,“不行不行,我要跟姐姐一起睡。”

柳氏赶紧进去看看,就见张氏在那里拖扬扬,非要他去西间睡觉。

秦扬大声道:“我要在这里睡。”

张氏连哄带骗,“嬷嬷给你点心吃,你在这里没被子盖,冷。”

一听有点心秦扬立刻扑在嬷嬷肩上,柳氏见了,忙道:“扬扬,这么大了,自己走了。”

张氏笑道:“没事,这大孙子,是沉了,嬷嬷都快抱不动了。”说着喜滋滋地就抱着孙子去西间了。

柳氏看着有那么一瞬间的失落,这儿子除了吃她的奶,可以说跟她好像没多大关系一样,自己还真是个奶妈了。不过近来好了许多,从前扬扬都不怎么跟她亲近,现在还会主动腻着她了,说明他也懂事知道谁是亲娘了。

秀瑶将柳氏的情绪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暗暗责怪张氏,这老太太太霸道了,霸占着别人的儿子,看来自己还得加把劲,想办法把弟弟帮娘彻底地拽回来,最好是让张氏有看不见他的时候。

虽然穿来这些日子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可除了爹娘哥哥姐姐弟弟之外,对于张氏,她依旧没有亲人的感觉,甚至有埋怨,至于其他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秀瑶跟柳氏打了招呼就去里间睡觉,如果不干针线活,张氏是不允许点着灯磨牙的,早点睡觉等鸡一叫就要起来的。她看大姐二姐三姐都准备睡觉了,便去找白天留着点桃酥,结果一看竟然没了。

她扭头问三姐,“三姐,你看见我放在这里的桃酥了吗?姥爷和小姨来,嬷嬷给我让我们一起吃的。”

秀容嗤道:“我们四个人,就那么一个?够塞牙缝的?我才不稀罕吃呢。”

秀瑶就纳闷了,她不舀,别人更不会舀,大姐是绝对不会的,二姐更不会,就算吃她也是大咧咧地吃,不会藏着的。

秀容看妹妹那双大眼在昏黄的灯光里格外清亮地盯着自己,不禁有点恼火,“喂,我说你盯着我干嘛,我没吃就是没吃。”

秀娴道:“秀瑶也没赖你,说不定是秀美呢。”秀容低声道:“搞不好还是秀婷呢,那几个,一个赛一个的馋。”

秀芹突然咳嗽两声,大声道:“快睡吧,别磨牙了。”她向来温柔,细声细气的,这次大声说话,秀容立刻会意,忙扭头去看窗户。

秀娴还不知道,兀自道:“我看说不定就是她们偷吃了,秀婷先头进来过。”

秀瑶赶紧拽她,小声道:“二姐,窗外有人偷听。”

秀娴这才会意,立刻蹬蹬地往外跑,窗外立刻就响起了扑棱的脚步声,很快东厢门一响。

秀娴冲出去,对着那里喊道:“想听什么悄悄话不进屋里听,还躲在窗户外面,真是不害臊。”

秦大福忙问干嘛,柳氏咳嗽一声,道:“怪累的,别编了,还得早起呢早点睡觉吧,明儿再接茬编好了。”不由分说就收拾东西,秦大福只好听她的。/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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