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定卿之所以能那么确定地说出,第二天必然让那一家子亲戚走人的话,当然不是没有根据地胡乱猜测,而是她爹在下午的谈话中早就透漏出一两点线索。
其实按照胡家人护短的原则,以及胡老爷不太好的脾气,王表妹几次对胡定卿出言不驯,甚至多番陷害,早就没有人忍得下去了,王杜鹃顾念着那一点点的亲戚情分,总有点抹不来脸面,做得太绝,但心里确确实实对她们冷淡起来,不复当初一般热情。
然胡老爷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住我家吃我家用我家的,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这样对我家人,我胡家的银钱米粮也不是大等刮来的,既然不满意,行,大门朝南开,几位还是请走吧,我们家供不起几位黑心眼的大佛!
胡家的女儿不说捧着长大,那也是从小衣食无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养着,如今断没有被个外八路的亲戚拿来作贱的理儿。
一家之主胡老爷发话,别人就是再厚脸皮,也不好再赖着不走,回头真叫下人用棍子撵了出去,那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送走了那一家人家里立马就清净了不少,胡定卿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不巧这天中午下班后,胡定卿和公司两位女同事一起约好去吃中饭,却没想到在宝利遇见了久违了的赵乾。
她确实是吃了一大惊,脸上惊讶的表情好半晌才缓过来,半天后才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然后又想到,暄暄好像说过赵乾前些日子被大少派遣到北方执行任务了,这么看来,他是回来了?
这里人来人往的,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偏偏公司的两位女同事看到赵乾这个一个发光体,一直在旁边冲胡定卿挤眉弄眼,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简直不言而喻。没办法,胡定卿只好跟她们说了句抱歉,让她们先自去食堂,然后又给赵乾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相继走出去了。
直接把赵乾领到附近一家英国人开的咖啡厅,点了两杯喝的,胡定卿才问他:
“你出任务回来了?找我有事?”
赵乾的表情竟然有些高深莫测,脸上丝毫好不出情绪,只是语气淡淡说了一句:“你知道得倒是挺多……”
胡定卿不跟他计较,现在才有空仔细打量他,白衬衣黑西裤加一件外套,胡子也刮干净了,一点不邋遢,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她小口泯了一口咖啡,才又说:“是我听暄暄说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吧!”
赵乾没有说话了,一只手沿着桌子边轻轻敲了起来,恢复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神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令兄倒真是个人才。”
胡定卿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她以为赵乾来找她,肯定是有什么要说的,没成想,杯子里的东西还没喝完,赵乾却突然起身开口:“我还有些事,先失陪了,你……慢用。”
冷冰冰的语气,让胡定卿疑惑抬头,总觉得赵乾特别不对劲,仔细看,他眼眸深处酝酿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陌生情绪,让人看着觉得心里闷闷的。
只是一瞬间,胡定卿又迅速低下头去,拿起手中的勺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搅拌咖啡,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字,算是回答。
赵乾显见是听到了,不知为何,胡定卿觉得他的脸色更暗了,看上去很冷淡,让人有些害怕,她没发现,自己袖子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泛起了小小一层。
胡定卿又个小毛病,她只要一心虚紧张的时候,手上就容易起鸡皮疙瘩,控制不住的,从上辈子起就如此。
赵乾俯视着她的侧颜,明媚的大眼睛向下垂着,被眼睑遮住,睫毛密密长长的,投下一小前阴影,鼻子生的也极好,挺挺的,嘴巴长得特别有肉,肥嘟嘟的。这样看来,竟是觉得这人哪哪都可爱。
去了外头执行任务几个月,赵乾有时候做能都能梦到这丫头,甚至有时候他大清早的醒过来,竟会产生一种“想她想的心肝都疼了”的错觉。
胡定卿这丫头,外表柔顺,内里却是长了反骨的,倔强的不的了,赵乾和接触这么就,怎么能不知道。所以,这次任务结束后他就马上来看她,结果却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心里即烦躁,赵乾一瞬间大少爷脾气起来了,但也忍着没当场发作,却能看出脸色变了不少,于是他说了句有事,就这么走人了。
胡定卿透过橱窗看了看赵乾远走得背影,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有一瞬间突然觉得委屈的不得了。
下班之后,胡定卿回家,就窝去了她的房间,连晚饭也没有吃,只让小丫头去跟家里两个大人说一声。
王杜鹃叹了一口气,嘴里说道:“这几天事多,她亲事上又不顺利,闹些小情绪也是有的,谁家的大姑娘能遇上这些糟心的事。”
这句话刚一歇,她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默默吃饭的三姐,心里又不免嘀咕起来,同是一个娘胎生出的闺女,偏偏四丫头尽往好的长,人也聪明,越长大越发出落的好,再看三姐,虽也是个清秀的模样,可性子到底沉闷木讷了些,不及小的那个讨喜。
虽王杜鹃平时偏心了些囡囡,可到底三姐也是她身上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不关心的,所以现在总想着要帮她挑一个好婆家。
这个女儿也省心,从没给家里惹过什么麻烦,又懂事得很。现在仔细一想,王杜鹃才发现她平时对女儿的关爱真是太少了,于是眼光愈发和善起来,嘴里说道:“四姐儿也多吃点,看你瘦的……”
四姐只“嗯”了一声就没了。
胡老爷倒是咳了几下,才道:“好好吃饭!”
王杜鹃也不说话了。
西厢的房间里,胡定卿半躺在软榻上,有气无力地问一旁的虎妞:“你说,我爹真的不会胡乱找个人就把我嫁出去吧?”
“小姐可别瞎操心了,您可是老爷的亲闺女,他哪儿能害你呢,将来必定是要给你配个高大英俊的姑爷才行!”
“行了,嘴巴抹了蜜似的,再夸我也不会赏你两块糖吃的,”胡定卿勉强笑了一下。
“看小姐说的,我这可是说的真话,小姐这样天仙一样的人品,什么人配不得?还不许将来的姑爷帅气?”
“噗……”这下胡定卿可真是忍不住了,“这还没影的事儿呢,你就姑爷的叫上了,不害臊,快些闭嘴,不许再说了……”
这丫头真是憨精憨精的,面相特别老实,但脑子又很机灵,很有些人不可貌相的意思。
这么一闹,胡定卿的一点小心思被打散了,想了想,就吩咐虎妞道:“你去厨房打着热水来,我要沐浴。”虎妞得了话便出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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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气候是越发好了,天朗气清的,又没下雨,日头倒是足足的温暖,在院子里晒一下,就让人昏昏欲睡。
胡定卿和他哥一起办的日用品化工厂在京城里日渐名胜,也日渐成熟,当初林景言会入股,不过是想趁着机会和胡家兄妹拉近关心,没想过会赚钱,却没想无心插柳柳成荫,现在却真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因一直以来,都是林景言这个股东对待负责的,昨天又有人约见了他,恰巧,这人还和胡家沾着亲戚关系。
“你说谁?蒋家人,蒋家的大公子?”
“正是你想的那样,是你大姐嫁的那个蒋家,”林景言在一旁很负责地提醒。
“那蒋家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胡定卿有点担心地问。
胡定暄在一旁摇摇头,接着说:“他们应该不知道,只怕是看上我们这门赚钱的买卖是真。”
“不是说他家家大业大,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点小生意呢?”
这一下就把林景言逗笑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踱了过来,“卿卿着相了,你怎知这蒋家是不是门庭看着风光,内里其实早就只剩一个空壳了呢?又有,卿卿平日不管事,竟然不知,你嘴里说的小生意,如今可是日进斗金,多少人看着眼红呢。”
连胡定暄都罕见地笑了笑,习惯信抬手摸了摸胡定卿的头发。
胡定卿略囧,给了林景言一个白眼,才正色道:“这么说,蒋家人找你也是想掺上一脚咯?”
“当然,而且我们正在计划在开第二家工厂,不知蒋大少从哪儿收到了消息,”
“那你们准备怎么做?是回绝他,还是让人家分一杯羹。”
林景言顿了一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继续道:“卿卿要是念着亲戚情分的话,那分出去的怕就不是一点了。”
胡定卿呲笑一声,略带讽刺道:“我们胡家小户人家,哪敢攀蒋家的亲,省的被他们说成打秋风的穷亲戚就不好了。”
林景言满意了,点点头道:“行,既然你们都理智,那我就该怎么办怎么办,没意见吧?”
兄妹二人都无声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