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晚还透着丝丝的凉意,苏琦身着一件蓝色锦袍,腰间束着祥云宽边锦带,外披一件白色大麾。乌黑的秀发束洒落至雪白风帽上,黑白分外分明。

这一身打扮虽显富,但实则少了一个贵字,于赴太子宴最适合不过。显富是不*份,少贵是免失礼仪。秦国上下,除秦王外,谁还能比太子贵?

太子府的规模与苏府相处无几,走了许一会儿才到达宴会厅。待苏琦刚进门,秦姝连忙起身出迎道:“苏将军怎么早来一刻钟?早知如此,孤便该早点出迎苏将军了。”

“太子盛情邀请,自当要早来。”苏琦笑笑,脱去身上大麾,“至于太子亲自相迎,这更是万万不可。于太子之邀,便是我之幸,岂敢容太子相迎。”

且不说太子是君、苏琦是臣,只道秦姝为人,他一向目空一切,自持清贵,除秦王外从未把别人放在眼中。要说他亲迎苏琦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而已。要真有心为之,恐苏琦马车还在八条巷子之外他便知情了。

也正道如此,苏琦特意早来一刻。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特别是这个小人还是位高权重的太子。与秦姝打交道,她是不能犯下一点过错,否则便会成为秦姝死抓不放的把柄。两人皆门清此事,但这并不会妨碍他们满口打哈哈,道起客套话。

苏琦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周宴会,笑容更深了。在场的人她皆是熟悉又陌生,这些人的资料她看过上千百次,早已烂记于心,但他们之间却从未正面打过交道过。没想到,今天竟会齐聚一堂,秦姝还真道是‘体贴入心’。

无他,这些人都是秦姝的心腹大臣。按苏琦设想,秦姝应先对试探她一番,待她表明效忠之后,才将她推向心腹大臣。眼下倒好,苏琦免了与秦姝的虚与委蛇,便直接与他的心腹大臣接触,倒是省了不少事。

苏琦玩味地勾嘴笑笑,也不知道杜宁儿与他说了什么,竟叫他有如此自信做出这般势在必得的事情来。秦姝见她笑容加深,心下定三分心思,热情拉他入座,“来来,尽情地喝,都是自己人,不必跟孤客气。”

苏琦笑笑,举杯致酒也不应话。无论她说什么皆不讨好,又何必回话?往客气的说,便是应了他自己人的话;若挑明的说,又是得罪了他本人,吃力不讨好便是如此。

秦姝眼眸微动,暗骂一句:老狐狸,仰头一口而尽。正待此刻,柳兮、杜宁儿两人并排入场,一时间喧哗的场面宁静下来。柳兮、杜宁儿两人本是当世美人,此刻又一起入内难免惹得众人焦距。

秦姝见众人反应,嘴角不免得意上扬。待视线落于杜宁儿身侧,嘴角猛然凝住,随之荡起尴尬之情。柳兮今日一身打扮十分得体,锦衣华袖,美得端庄又不失礼仪。她头上首饰虽不多但件件名贵,也是尽显太子府的体面。

一旁的杜宁儿一身白衣长裙,头上也仅是一支玉钗,可谓是素雅至极。要是在其他场合这身打扮,她倒是能博个仙子之名,但今日她偏偏站在了华美的柳兮身边,落魄之境便不由而生。这本是一身清高的打扮,相衬之下反而上不了台面。

果不其然,秦姝不悦地呵斥道:“杜氏,今日之宴如此之重,你怎么是这身打扮?莫要来寒酸各位大人,快去换身打扮!”

杜宁儿低下头,止了上前的脚步。华丽的衣裳她不是没有,但如果没有与之相配首饰搭配,到时候更显寒酸。早前,她已把所有首饰给了英雄,头上这根玉钗还是问人借的。现在要她重新回去打扮,等于掘了她的后路。

“杜氏,难道你没听到孤的吩咐?怎么还愣住此处?”秦姝紧锁眉头,厉声加重。

苏琦抿嘴笑了,赞赏地看向柳兮。其实,柳兮不管何时到场,她都会力压杜宁儿一头。她身上的媚、韵、妖是杜宁儿光一身皮囊永远赶不上的。即便如此,她还选择了与杜宁儿一起入场。这用心就更险恶了,直接把杜宁儿打入了地狱。

苏琦完全可以想象柳兮入太子府后,杜宁儿的日子是那么凄惨。她轻咳一声,戏要唱下去,杜宁儿也必须要到场。她也清楚,杜宁儿回去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一身像样的打扮。早前她入太子府树敌太多,轮到她落魄时谁人不踩一脚?她是借不出好东西,首饰又送给了英雄……

苏琦端起举杯,看似漫不经心道:“太子殿下,何必为此事动怒。在我看来,如此淡雅装扮更显清贵。”

秦姝微楞,心下不由得盘起别样心思:杜宁儿与苏琦素未谋面,但眼下苏琦却开口帮她开脱。看来正如杜宁儿所言,她与苏慧娘交情颇深。且极有可能,苏惠娘曾在苏琦面前多次提起杜宁儿,这才让苏琦动了恻隐之心。

“既苏将军如此说,你也不必换了。”秦姝轻踱两步,语调还似以前般的温柔,“下次可不能如此了,贵客到此不可怠慢。”

秦姝还指望杜宁儿能代他说服苏琦归顺,自然也豪不吝啬好言好语。他牵起杜宁儿的手,自行入座,全然不顾一侧的柳兮。也正是此时,柳兮向苏琦挑眉示意:事情已经准备妥当。

苏琦了然地笑笑。

“人既到齐,开宴吧!”秦姝大手一挥直吩咐,又转过头来道:“苏将军多年在外,恐许久未尝过秦国特色菜。此次,孤特意从宫中请来御厨,还望将军细品一二。”

“多谢太子抬爱,如此费心款待。在下敬太子一杯。”苏琦爽朗地举杯再敬酒。

苏琦话语刚落,一连串美人陆续入场,慢舞轻歌、飘飘若仙。两名彪形大汉抬着整头卤猪步入场内中间。秦姝招手笑道:“这是第一道特色菜,全卤猪。苏将军,恐怕从未吃过。快尝尝,美味至极。”

……

男人贩死了,滚热的鲜血、脑浆全喷在了她的脸上、身上。

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大量的鲜血和脑浆从他后脑勺流出,女人贩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会吐了出来。

面前这个男人面无表情,手里持着杀人的锄头,好像他杀死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猪一般。

女人贩陷入了不可抑止的恐惧,她本能地向屠户磕头,不断乞求道:“大哥,别杀我。你要钱,我给你。我有钱,我有三万。”

按山里规矩来说,要是山外人偷山里人的东西被抓住,就算被活活打死也不为过。但屠村还是因为女人贩这番话被触动了,刚举起锄头的手也慢慢垂下。

要是这恶婆娘把卖娃赚的三万给他,虽然他丢了一万,但现在得了三万,也算赚了。

他拽起女人贩,“钱呢?拿出来。”

女人贩见屠村松了口,也安心一大半,虽然有些不甘心这趟折了这么多钱,但至少有命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钱烧。

她堆起讨好的笑容,实话实说道:“大哥,钱不在我身上,埋到后山去了。”

屠村一听,以为女人贩又是在骗他,愤怒地推开女人贩,抡起锄头准备给她一个教训。

女人贩见状连忙跪下来,抱住屠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生怕那锄头落在她身上,命就没了,“大哥,你要信我。钱真的不在我身上,我真的埋到后山去了。你要是不信我,你可以绑了我,我带着你去。”

屠村有些松动,虽然半信半疑女人贩的话,但抡起锄头的手还是停在半空中。要是绑了女人贩,相信她是跑不了的。如果她敢骗他,害他白跑一趟,看他不狠狠打死她。

屠村打定好主意,拽起女人贩,用大铁链将她紧紧捆起来,铁链的另一头系在自己身上,满意地拽了拽。

这一拽,女人贩感觉身上被捆绑的地方都淤青了,疼得浑身发抖,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咬牙往肚子里吞。心里暗想着,等会把钱给了他,再说几句好话让他放自己下山。

只要她下了山,看她不找人把他的手脚砍了,再把他卖给乞丐团,她现在受得苦要在他身上加倍还回来。

两个人各怀鬼胎往后山上走去,女人贩带着屠村到了埋钱的地方,指了指道:“就是这里,我把钱埋在这里。”

屠村盯着女人贩指着的地方,心中余火慢慢转化成了激动,仿佛看见了三万块在像他招手。他推了一把女人贩,声音止不住的兴奋:“把钱挖出来。”

女人贩身上并没带埋钱时的小铲子,只能自认倒霉徒手刨地,但好在她埋得不深,很快就刨到了塑料袋。屠村打着手电筒,看见果然刨出了塑料袋,一脚踢开女人贩,跑过去拽出塑料袋。

屠村这一脚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但女人贩运气不好,撞上了一旁的大树。磕掉门牙,满口鲜血,捂着嘴,在地上打滚。

屠村也不管她的死活,满心欢喜的拆塑料袋。果然,这恶婆娘偷了他的东西,这塑料袋里面装了他娘留给他的银饰,但再多余的东西也没了。

屠村不甘心的来来回回翻了几遍,也不见钱的踪影,不禁怒了,奋力一扯铁链,“钱?告诉我,钱去哪里了?怎么只有银饰?”

女人贩也傻眼了,怎么钱变成了破旧的银饰?转眼一想,肯定是男人贩那个王八蛋先跟踪了她,把钱挖走了,后又把偷来的银饰放进去陷害她。好让屠村以为是她偷了东西,将她留下狠狠折磨。他自己则带着三万块和偷的钱下山吃香的和辣的。

这个龟孙子,还好他现在是死的,要不然,非要弄得他不死不活。

女人贩看了一眼屠村,屠村此时的模样却好似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看得她不免胆颤,也不管嘴里的疼痛,开口说出来了自己的猜测,还向他保证会帮他找到男人贩藏起来的钱。

可惜她门牙掉了,口齿也变得不清晰,屠村是一句也没听懂,反而越听越暴躁,抡起锄头就往她身上打,当然也不敢打在脑袋上,怕钱的下落没问到,人先死了。

女人贩不断向屠村保证会帮他找到藏起来的钱,可惜并没有让他下手变轻。渐渐的,她的保证声中夹杂着哀求声。到了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哀求声。她以为她就会这么死去,但一个弱弱细细的声音拯救了她。

“屠大哥?”

她抬头看去,一道炽亮的白光掩盖了这人的模样,她以为她遇到了天使的救赎。但白光慢慢消失,最终她看清楚了这个女孩,就是今天向她买孩子的女孩。

屠村停下了手,皱眉看向苏琦,不悦道:“小花,你怎么来了?我正在有事,你别来打扰我。”

苏琦低下头,细柔的声音显得有些胆怯,“屠大哥,不止我来了,山里人都来了。”

屠村心中一惊,顺着山下看去,果然白光点点。屠村沉下脸来,等会里长来了,这事肯定兜不住了。按山里规矩,这恶婆娘只要受山里人一顿打,死了山里人会葬了她,活着就会让她下山。

如果她活了下来,肯定会带着他的钱下山。但如果她被打死了,他的钱也找不着了。所以,这钱横竖都不会落在他手里。既然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打死她,免得等会没死,还带着他的钱下山。

他举起锄头准备给女人贩最后一击,却没想到被苏琦抓住了他的手臂,怎么都动不了。他气呼呼地放下锄头,万万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对苏琦也多了份谨慎,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期望她不要多管闲事。

苏琦沉思了一会,道:“屠大哥,你也是知道山里人的规矩的。是要是按规矩来,你也太吃亏了,我这里有个办法。这件事横竖是瞒不下来了,你也年纪不轻了,就当作这钱买了个媳妇。相信这位大姐是愿意嫁给你的。”

屠村眼睛一亮,对啊,就当这钱买了媳妇,虽然这个恶婆娘年纪大了点,但这白白胖胖的样子一看就能生男娃。想到她卖给苏琦的男娃那么漂亮,他可比那个男人贩好看多了,说不定能生出更漂亮的男娃。一万块能买个媳妇和儿子,实在太划算了。

他用脚踢了踢女人贩,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你愿不愿跟我过日子?”

女人贩看着屠村凶狠的目光,咬牙点了头。她现在虽然头昏眼花,但也看清了现在的情况,要是她不同意屠村的提议,肯定会被他活活打死。她不想死,只要现在活了下来,以后什么都好说。

屠村见她同意了,也高高兴兴给她松了绑,带着她去见里长并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里长虽然不喜欢这个偷窃的女人贩,但看屠村满心欢喜,又一再保证女人贩绝对不会再偷窃,也给了他们祝福。

从此,女人贩便是屠村名正言顺的老婆。这个结局,大家都很满意,屠村有了老婆,心里估计着儿子也很快会有,而女人贩也如愿活了下来。

但女人贩的绝没想到,她是活了下来,但活下来还不如死去。屠村不仅有打女人的习惯,生活哪怕有一点不如意,也会对她拳打脚踢,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伤是常事。除此之外,她每天都要干大量的农活,不到一个月,她就变得又黑又瘦。

她现在满心希望就是能找到男人贩藏起来的钱,把还钱给屠村,然后会放她下山。可惜屠村看得她紧,有好几次她才偷跑出房门,就被他抓了回来狠狠毒打。毒打了几顿后,她也不敢贸然偷跑了。

生活一点一点磨灭了她的希望,空洞的眼神像个死人一般,浑身上下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了无生机。哪怕屠村最近对她的毒打增多了,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屠村也着急,都几个月了,没有一点怀孕迹象,这婆娘也不年轻了,要是再等几年生不出娃了该怎么办?然而,屠村不知道的是,女人贩早些年就因为过渡打胎失去生育能力。

苏琦看着这一幕幕好戏,捧腹大笑。没错,是她拿走那些钱,又把银饰埋了起来。虽然这种惩治方式有些委婉,但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并不想在完成任务后,还给黄小花一具沾满鲜血的身体。黄小花是一个善良的人,她没有权利这样处理别人的身体。

苏琦见时机到了,也向里长找了一个借口,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山里。要是原先屠村一定会拦住苏琦不让她下山,他还指望苏琦养不活那男娃,送给他当儿子。但现在他有老婆了,虽然还没有身孕,但他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怀上了。

就此,女人贩白天要干大量农活,晚上还要被屠村越发折磨,身体迅速的衰老下去,像个五十多岁的阿婆似的。

即使这样,上天好像还想惩罚她一般。她先前没有任何种田经验,只能依葫芦画瓢学着别人种,然而东施效颦,落了个颗粒无收。气得屠村毒打她一顿,直让她下不了床。

一个星期后,丰收季到了,屠村满心期待着黄小花爷爷的地给他带来大丰收,但现实却给了他残酷的一巴掌。这块地并没有给他带来大丰收,甚至还不如他原先地的产量。

他原先的地产量在山里也算高,但是被那婆娘种了以后,就颗粒无收。这田也被她照顾过几天,现在产量锐减。

他觉得他找到真相了,一定是因为那个婆娘的原因。他甚至认为女人贩一定是来祸害他的,只要有她在,他就好不了。他果断操起锄头,准备狠狠打死女人贩,看她还祸害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