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号,董清若。”
狱警打开门,清若就坐在床上。
女狱警,看着她带出点笑意,“不收拾东西吗?”
清若仰起头站起身朝门口走,“没什么要收拾的。”
来的时候,只身一人,走的时候,也两手空空无牵无绊。
狱警锁了身后的门,带着她往外走。
现在是下午三点,她今天不用上工,因为今天是她出狱的日子,其他的人都去上工了,整条走廊整栋楼都安安静静的。
“以后有什么打算。”出了楼,往外面走,距离门口的距离不近,她来这里的时候这个狱警已经在这里工作,只要不犯事,听话,乖一点,在女牢里的狱警其实都不是凶神恶煞。
清若跟着她的脚步,仰头看了看天空,阳光有点刺眼,笑了笑,“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呗。”
狱警想说话,最后没开口,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
站在监狱门外,清若回头看,狱警拉着厚重的铁门,轻笑摇头,“怎么还往后看了?快去吧。别回头了啊。”
清若点点头,看着她关上门。
司机提醒董司毅,“小姐出来了。”
董司毅从靠肩上抬起头,定定的看了一眼正站在门口发呆的人,而后猛的拉开车门大步迈下去。
“小若。”
他开口,这六年来一直压在心里的名字却喊得无比顺畅,仿佛昨日。
清若转头,看着大步走过来的董司毅,恍如隔世。
这个西装革履,穿着皮鞋,面容冷硬的男人,真的好陌生。
董司毅靠近之后却又不敢伸出手去,她长高了,长长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贴着耳朵根,还是一样的漂亮,却比从前精致娇气的模样多了冷然的漠。
努力带出他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小若,我来接你回家。”
清若只是看着他,一双清冷的双眸无波无澜。
不回答,也不动作。
呆站了一会,董司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去拉她的手臂,她退后一步,避开,依旧无波无澜。
董司毅的手僵在半空中,他视线落在那只手上,笑了笑,“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身后有响动,女子监狱的大铁门上的小门打开。
清若回头看去,董司毅看着她的动作眼角有些戾气蔓延。
一个男人,头发平整,穿着有些老式的套装,带着金丝边眼镜,提着一个公文包。
看起来,似乎已经快要四十了。
只是周身自成一派气度,虽有些老气,看着却叫人觉得坦然的舒服。
他走到一辆黑色的本田车前,拿出钥匙。清若上前,站定在他面前,“请问,可以麻烦你带我一段到市区吗?
她里面还穿着女子监狱的囚服,头发剪得很短。
身份很明显。
男人手里握着钥匙转头来看她。
视线对上她的眼睛,很平和,很清宁的干净。
点了点头,“可以。”
声音同样如同夏日旁晚舒展着枝叶的梧桐树一样,清若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到了梧桐树,明明男人没有笑意,可是就是让人觉得很礼貌的体贴。
董司毅跟过来,伸手拦住了男人要上车的动作,眼神是毫不客气,口吻是轻蔑,“这位先生,这是家妹,正和在下有些闹脾气,就不劳烦先生了。”
先生两个字,说得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显然董司毅对这个人很不屑。
清若没说话,只是直接拉开了车门坐进了后座。
董司毅转而要来拉后座的车门。
这一次,是男人反手拉住了董司毅的手。
“这为小姐已经年满十八岁,不管是家事也好,私事也好,在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或是选择搭乘谁的车从这里离开,她有绝对的选择自由权。”
“也请这位先生不要在监狱门口这样胡搅蛮缠,毕竟这里有监控,如果里面的狱警觉得牵扯到人身自由问题他们会出来干涉。”
甩开董司毅的手,直接坐上了驾驶座。
董司毅拉了拉自己的衣领,冷笑一声,没有再去拉开车门。
看着车牌打电话给助理,“给我查这个车牌的车主。”
车子离开,董司毅挺拔高大的身形渐渐化为一个小黑点。
清若没有回头。
女子监狱在郊区,车子上了高架桥,清若轻声开口,“谢谢你。”
男人自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不用谢。”而后单手握着方向盘,从车座中间的置物盒拿出一个保温杯,一个纸杯一起递回来给她。
清若想拒绝,但是因为他在开车,只好伸手接过,接过之后却没有碰。
“你的唇很干。”
她无言以对,默默的拧开保温杯,往纸杯里倒了水。
温热的白开水,清若转头看外面的大太阳。
看见保温杯,她还以为是他泡茶什么的,但是是白开水。
现在是六月份,这样的天气居然带着保温杯出门。
虽然天气炎热,可是温水喝下去,清若却是舒服了不少。
车子到了市区周围他问她,“要去哪?”
清若正靠着座椅偏头看着窗外发呆,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愣了一下,“哪里都行,你哪里方便停车就把我放哪里吧。”
车里安静了一会,男人出声,“介意我问一下,你在里面多久了吗?”
清若直起身子,“六年,故意杀人。”
“亲人朋友呢?”
清若看着外面变得繁华而陌生的街道,“没有。”
车厢重归安静。
过了一会,热闹的街道消失,进入有些窄的路。
清若也不想开口,不想问。
如果他不开口让她下车,她一点都不关心去哪里这个问题。
道路两边出现繁密繁盛的树木,巨大的树枝和茂盛的树叶遮挡了阳光,车辆穿过只有零星斑驳晃一下眼睛。
过了两个减速带,车辆转角。
“周老师。”
门口的门卫笑容亲和和他招呼。
男人早早降下了车窗,点头回应,“麻烦何老。”
“哪里哪里,周老师太客气。”
升降杆升起,穿过树木茂盛并不宽的路,绕过教学楼。最后在教师楼停下。
教师楼看起来年岁已久,和这所颇具古色古香的校园倒是交相辉映。
男人下了车,拉开车后座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正,是这所学校任职的一位老师,如果你暂时没有想好去哪里,那么可以先下车和我一起上楼去家里。”
清若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他伸手接过。
她没动,靠着车的后座,身子贴着,头仰着,不是懒,也不是故意的不耐,只是一种已经提不起兴致的随意,“没有地方去,但是我可能是个麻烦。”
周正手肘撑在车门上,挡着太阳光看着她,“故意还是过失?”
清若直起身子,很缓慢的动作,定定的看着他干净清宁的眼眸,“如果我说,不是我。”
周正点点头,“下来吧,外面很晒。”
清若轻轻扯了扯嘴角,下车后跟着他进了老旧的教师楼。
外面看着老旧,里面全是重新刷过的墙,并且是漂亮的天蓝色,一共六层楼,没有电梯,楼道不宽,却干干净净没有杂物。
楼梯的转角墙边粘着一些干花或者是被画上一些漂亮的画。
空气中除了干净阳光的味道就是淡淡的香味,毕竟这个教师楼周围很大的草坪,种着很多鲜花,外面又屹立着许多高大的树木。
果然……是大学老师住的地方吗。
周正住在四楼,四楼最左边。
棕色的防盗门,门框贴着对联,门上贴着一个被五颜六色花团点缀的福字。
真是不像他的风格。
鞋架在门口。
鞋架上放着的没有单独的鞋子,全部是用鞋盒装起来再放到鞋架上的。
周正换了拖鞋,弯腰把鞋子放进鞋盒。
从鞋架后面的鞋柜里给她拿了新的拖鞋,酒店的拖鞋,回头问她,“这个能穿吗?”
在监狱里呆了六年的人,有什么是不能的?
清若点了点头。
他把拖鞋放在了她的脚边。
她没穿袜子,脱了鞋因为光着脚穿鞋在夏天有些汗。
周正已经进去把公文包放下,手里拿着纸巾递给她。
看着是湿巾,清若接过,却是温热的。
门口有小板凳,她坐在门口,给自己擦了擦脚套进拖鞋里。
“鞋子放哪?”
周正看了一眼,“就放在鞋架旁边就行。”
她没应声,轻轻把鞋子放了过去,站起身。
屋子不大。
只有两个沙发,一个三人座,一个单人沙发,沙发边的桌子非常小,四四方方的,上面只放了抽纸。
而屋子里最大的家具是一张书桌,靠墙而放,留出了很多地方写字,靠墙的边缘放满了书,整整齐齐看着就叫人肃然起敬。
屋子有一个阳台,阳台外围装着玻璃,而里面是柜子,浅木色的柜子,放着整整齐齐各式各样的书。
还有,各种文件夹,一摞一摞看看起来像是资料的东西。
阳台上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宣纸,放着毛笔架,砚台。
整个屋子最明显的就是纸张的香味混着一点淡淡的墨香,屋子整体是浅色系,收拾得很干净。
清若站在客厅门口,迟迟没有踏进第二步。
周正站在书桌边,把公文包里的一摞纸,材料,卷宗等等拿出来仔仔细细在书桌上摆好,他的书桌很大,但是摆得东西太多,所以也整理了一下。
转头看她,“进来坐吧。”
清若想扯扯嘴角,他已经转过了头继续忙他手里的东西,于是只好面无表情进去在沙发上坐下。
如同一种参观的膜拜心情,开始环视这个客厅。
这个神奇的客厅。
实在是这个不大的客厅却打出了非常多的柜子,而这些可见的柜子,基本里面都整整齐齐放着书。
她不像来了一个客厅,像是进了一个书吧,而这两张沙发只是放在书吧里让客人看书时候坐的。
难得居然这屋子里还摆了台电视。
清若看着电视,有些不可思议,这东西能在这里存活真是个奇迹。
周正一边整理手里的东西,一边问她,“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吗?”
清若收回打量屋子的视线,转过看他,“清若。”
周正轻轻带了带嘴角,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严肃,很凌厉,但是相处之中却又非常温和体贴,矛盾但是一点不影响他的自身气度。
这样站得挺拔笔直稍微低着头快速而确定的整理着手里一大摞的东西,画面真的很好看。
嘴角只是轻轻带了带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笑意。
“冒犯问一下,今后的打算?之前念书念到什么时候?”
清若就懒靠着沙发斜着头看着他,“没有打算,念书的东西早已经忘记?”
周正转头,看着她挑了挑眉,“同时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清若点头,眉目一片清明。
周正摇摇头,转头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几岁了?”
“22.”
“22,你还年轻,做什么都还来得及,那么多戾气压在心里,伤人伤己。”
清若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笔直挺拔的背。
戾气压在心里。
她有吗?
她差点连自己都骗了,他怎么知道。
周正收拾好了手里的资料,去厨房冰箱里拿出出门前冰着的水果沙拉。
叉子放在碗里。
走进客厅递给她。
客厅的桌子中间放的都是书,特意设计就是用来放书的,很结实。
周正拿开上面的抽纸盒,直接坐在了桌子上和她面前面。
“今天那位,不是你哥哥?”
清若摇头,不想多说。
手里抱着冰冰凉凉的碗很舒服,而且里面的东西看起来让她食欲大增。
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听着他说。
“工作不着急,想做什么也不着急。你可以留下来,我这里只有一个房间,所以你只能睡沙发,也可以晚上去隔壁睡,隔壁是一个女老师的屋子,比你大着五六岁,现阶段在外面和未婚夫同居,我可以和她说。”
清若吧唧吧唧吃着水果不回答,周正继续说,“如果你想借钱,想要学习一些技能或者知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参考意见,也可以先给你借一点钱。”
清若吧唧吧唧,“周老师,你教什么的?”
“目前带研究生的法律课程。”
清若眼睛弯起一点点弧度,“我听说,学法的都很冷血吗,周老师是个意外,很乐于助人,很善良。”
周正的眼眸里依旧没有半点波动,“学法的不是冷血,只是冷静。冷静和善良并不冲突。”
“为什么?”她又问,还是吧唧吧唧。
周正看了眼把紧紧抱着碗的手,淡淡的带出一点笑意,“在监狱门口叫住我的不是你吗?”
清若翻了个白眼。
“可是你现在在努力让我留下,一个法学教授,和一个20岁小姑娘同居,这传出去不好听吧。”
周正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站起身来往厨房走,“现在是晚饭时间了,我去做饭。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吃过饭之后再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