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顺昌这一走。
直接到了一年半以后。
他每年大概秋季带兵出去,看训练情况,少的时候,四个月就回来,长一些的时候七个月。
秦顺昌在军部专门负责‘黑鹰’的训练,黑鹰不是一支专门的部队,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在部队在所有兵种之中都有着至高荣誉的认证。
黑鹰的教官一共四人,每人负责一个板块,秦顺昌负责的是丛林野战,黑鹰的选兵不拘于兵种,只要得到所在部队推举,而后通过入队训练测试,便可以加入训练之中。
为期一年,由四位教官分别带队训练,这一年中,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只有编号。
通过,授予黑鹰勋章,这是军旅生涯中一生的荣誉。
秦顺昌带兵出去便会完全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不过他是教官,一些特例还是有的,给郑嘉明和沈诏都打了几次电话。
他们去的丛林每年都不一样,今年去的位于大陆中部地区。
石油资源丰富,同时资源争夺,战争以及恐.怖.组织活动也非常频繁。
几个国家战乱一直没有断过,这次又牵扯进了大型的恐.怖.组织,接到了国家军部的直接指示,三分之二人先回来,而秦顺昌带领剩下的三分之一士兵先行留下驻扎。
通了几次电话,郑嘉明和沈诏都希望他回来,但是秦顺昌都拒绝了。
他身体里的血性和国家的血脉让他不可能这时候有一点点后退的想法。
沈诏一直都有联系人在那边关注着秦顺昌的动态,而后发现,这人不见了。
那些沈诏和一些财阀有合作和经济往来,每一个沈诏都打了招呼让他们多多注意,而后所有人都和他讲华夏国家部队在他们可观察的范围内消失了。
沈诏有些慌,他知道秦顺昌本事大,但是他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又是在异国他乡,直接给老爷子打了电话。
“爷爷,是我。”
老爷子嗯了一声,“小诏,怎么了?”
沈诏抿了抿唇,“爷爷,您帮我问一问,秦顺昌,现在在哪,还有,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老爷子没出声,沈诏安静等着。
好一会老爷子出了口气,“小诏,你们既然不想往这圈子里走,那就要退得干净,这一点,郑家那小子做得比你好,秦家小子也比你果决。”
“秦家和方家的恩怨,积怨已久,现在方家当道,你不想往里面走,沈家……已经在往外撤手了,你说说,怎么查?”
沈诏闷了好一会没有说话,而后沉声道,“嗯,知道了爷爷,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
老爷子再说什么,沈诏没有细听也没有心思听,他挂了电话,低着头双手贴面抹了把脸,而后站起身提着外衣往外面走。
外间的刘畅看见他,“沈总,要去哪?”
沈诏顾不上停脚步,“我出去一下,不用跟着。”
他下了地下车库直接开车到了郑家。
温言给他开得门,笑容很淡,见他神色不好让开了门口的位置,温声道,“你哥在书房,上去吧。”
沈诏没换鞋,随便点点头,“谢谢嫂子。”就往上面走,他几乎是一步两个台阶三个台阶,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急过。
而后到了书房门口也没敲门,直接猛地推开了书房门。
郑嘉明的办公椅朝着窗子的方向,听见开门声也没回身,在打电话,声音很冷很严肃,“我知道了,你再继续盯着,方家有什么动作立马告诉我,还有再给我联系一下秦家原来的旧部。”
“好。”
沈诏站在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把,他跑得有些急,裤子里的衬衫脚全乱了。
郑嘉明挂了电话回过身来,神色淡淡,“来了,过来坐吧。”
沈诏脑子有些懵,几乎是条件反射过去坐下,看着郑嘉明点起一支烟才清了清嗓子里梗着的气开口问道,“哥,老三呢。”
郑嘉明已经戒烟好几年了,再次点燃发现放了许久的烟味道已经不对了,不过还是继续重重抽了两口,“有个组织、专门做人肉炸弹,或者是虐杀抓到的平民百姓,而后录下来的视频发到网上去,前几天抓了一群华夏人,听说猎鹰的教官在境内,给老三发了邀请函,四十多个华夏人的性命,还有十几个小女孩,五个小孩,老三带着人去了。”
沈诏脑子一片空白,倒吸一口凉气,“带,带了几个人?”
郑嘉明垂眸,“五个,其他的他送上回国的直升机了。”
沈诏猛的站起来。“不行,我要去带他回来。”
说完就要往外走。
郑嘉明的声音在后面,很轻,“那个国家境内,那个组织至少有上千人,武器装备不用说,他们干的都是走石油路的货,老三和他们打了交道,他带着人去,那群人把抓到的华夏人送到机场,送上回华夏国的飞机。”
沈诏停下脚步,“哦。”
郑嘉明揉了揉额头,“十天,会出最后结果,最多十天。”
因为是交易,所以秦顺昌只是带着人去到了那个组织说的那个城市周围,他们自有约定的方法让人家知道他去了。
华夏的人被送上飞机,他才会出面。
沈诏没走,晚上的时候手机响了。
境外的保密号码。
沈诏一直握着手机,铃声一响马上就接了,“老三!”
“嗯~二哥~”秦顺昌还是那样的玩世不恭,似乎一副永远睡不够饱的模样。
因为郑嘉明也在旁边,沈诏开了扩音,死死的握着手机,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老三,你在哪?”
秦顺昌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在大哥家?”
“嗯。”
郑嘉明也在一边开口,“小昌,回来吧,我安排人来接你。”
秦顺昌就笑。
沈诏绷紧了身子,“老三,回来。”
“大哥,二哥,你说我当初入部队是为了什么?给秦家争一口气吗?还是找方家报仇。”
郑嘉明没接他的话,“小昌,我找到了秦家的旧部,他们知道秦叔在哪。”
“你回来,去看看秦叔,他也老了,你回来看看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好,带他去医院看看。”
秦顺昌那边沉默,而后又是漫不经心的笑开,“行了~他老都老了,还要拉着他折腾什么,让他安享晚年多好。”
沈诏眼眶红得要滴血了,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能,近乎渴求,“老三,你回来。”
秦顺昌笑,“我不去,谁去,我不去,也有其他人要去,也是我的战友,我带过的兵,我们国家的国民。”
“和方家没有关系,他们有做手脚也好,没有做手脚也好,这些人威胁到了我们国家的人,我是兵,一往无前,从来,不需要后路。”
“我要是回来,就给二哥你当伴郎啊。”
秦顺昌说完这句话,直接挂掉了电话。
沈诏把手机砸在了地上。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楼,怎么去的房间,温言在一边和他说什么,他完全听不见,只是下意识的推了温言一把,把她推出房间以后关上了房门。
一片黑暗。
沈诏想起第一次见到秦顺昌的时候,他七岁,秦顺昌五岁。
在大院里,秦家在半个月前倒了。
秦顺昌便成了孤儿。
带着他过来沈家的,是他一个舅妈之类的,想找人收养秦顺昌。
那时候的秦顺昌,眼睛里已经带着一股血性了,小时候养尊处优的沈诏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感觉自己有一点点害怕。
秦顺昌向沈诏借了五百块。
沈诏借了,不是因为他说他长大会还五万,而是因为他说他不要被人收养,他可以自己把自己养大。
哦,也是那时候,他改了名字,稚嫩的手,握着沈诏的笔,在沈诏作业本上,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写下秦顺昌三个字。
可是最后,他身子里,还是带着秦家人的热血和真挚,他还是踏入了军营,继续保卫他的祖父,他的父辈,保卫过的领土,保卫过的人民。
沈诏靠着门坐下,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也不知道是痛到麻木还是空白的感觉。
沈诏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靠着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三下。
“沈诏~”
沈诏猛的站起身,拉开门便把门外的人扯进怀里死死抱住。
清若被他扯得有些吓到,不过还是伸手环抱住他的背。
沈诏在抖,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头埋在清若脖颈处,声音嘶哑,“清若,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隔着衣服,清若感觉到了湿热。
沈诏哭了。
清若回抱着他,抬手拍着他的背,“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沈诏就抱着她哭,一句话不说。
过了一会清若手绕过来把他脑袋搬起来,“乖,抬头。”
沈诏没有反抗她的动作,脑袋随着她的手抬起来,整个脸哭得脏兮兮的,眼睛红的,鼻子红的。
清若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拧眉,“沈诏,你发烧了。”
她拉着沈诏的手想要开门,“我打你去看医生,或者下去找点药给你吃。”
沈诏摇头,拉住了她的手,把她人抵在门板上,抱着她两个人压在门板上,声音很疲惫,“清若,你别动,我不想吃药,不想看医生,只想抱着你,你别走,让我抱着。”
清若揉了揉他的头发,“好,现在已经快要一点了,我们去床上好不好。”
沈诏摇头,巍然不动。
后面沈诏实在烧得有些晕了,清若又哄了两次,他终于同意去床上。
清若随便给他脱了鞋,脱了外衣,自己也只是随便踢着鞋,脱下外衣两个人就一起抱着躺着。
房间里一直没开灯,沈诏抱着她脑袋晕乎乎的,但是比之前有了些安全感,接触到柔软的床,怀里是他心爱的女人,呼吸间是他熟悉喜欢的味道。
沈诏开始迷迷糊糊的说胡话。
“清若,你以后别和我吵架不理我了,我真的好喜欢你,每次你不理我我都好难过,好想把你抱回家里绑着。”
“清若,你说老三为什么不回来。怪我,是我没本事保护他。”
“秦顺昌……秦顺昌……”
沈诏念着念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烧严重了还是他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清若舒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起身,而后轻手轻脚直接鞋也不穿就出了房间。
沈诏睡的是客房,一楼,走过转角客厅的灯还亮着,郑嘉明还在沙发上坐着,手里握着手机,温言靠着他侧边已经睡着了,身上盖着薄被。
听见声响,郑嘉明侧过头来,他的眼眶也是整个都是深红色。
清若用嘴型道,“沈诏发热了,药在哪里?”
郑嘉明指了指一个房间,清若点点头,走到鞋柜边拿了双拖鞋先套上。
清若找不到药,在房间里各个柜子里翻,把温言吵醒了。
温言披着外套进来,“小若,我给你拿。”
“嗯,好,吵醒你了,温言姐。”
温言摇摇头,把发烧的药递给她,“给沈诏吃一颗就行了。”转身打开热水壶,站在旁边靠着柜子,“本来也就没睡安稳,只是眯了一会。”
清若点点头,下巴往客厅的方向抬了抬,轻声问温言,“怎么养?”
温言摇摇头,“也糟糕得很,只是比小沈能忍一点。”
清若叹了口气,做了个双手合十在胸前诚心诚意拜了两下,“但愿,老天保佑吧。”
温言点点头,“但愿老天保佑。”
水热了,清若用纸杯倒了一杯,又用温言递给她的保温杯倒了一杯,而后拿着水和药在门口转身道,“温言姐,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照顾贝贝和卿则。”
温言点点头,“行,你也早点睡,有什么事要什么东西尽管说。”
清若应声,路过客厅,郑嘉明正低着头,头压得低低的,连下巴都看不见。
清若快要走过转角的时候却听见郑嘉明沙得厉害的开口,“好好照顾他。”
清若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