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进门便对着申公虞的龙床,见到床上的人翻身起来了,朝他灿烂一笑,隔着左右不过五米的距离,还抬起手臂冲他挥了挥,“皇弟,姐姐回来了~”
申公虞面无表情,哟~还真是他的好姐姐呀。
常青已经站起了身,清若摆摆手,“母后不是说皇弟不用上朝吗?你带着人下去准备早膳吧,本宫来负责皇弟起身,顺便和皇弟说说悄悄话。”
她这么直接了当的把悄悄话说出来,常青反而找不到任何理由留人了,只得点头应是,“是,公主殿下。”
常青带着宫人退出了内殿,清若还在最后一个人走出去的时候直接就把门重重的一关。
走在最后的宫人一看后面关起来的门有些心慌,太后交代的可是皇帝身边时时刻刻都要留人,这下怎么交代。
关门声大家都听见了,现下都看向常青。
常青盯着被关起来的门眼神沉了沉,而后摇了摇头,开口吩咐,“去御膳房给陛下和公主传早膳。”那宫人领命出门,常青又出声道,“记得传公主喜好的膳食。”
屋子里关了门,不过内殿里所有帘子都已经被拉开,采光非常好的内殿这会处处透着亮眼的阳光,映射着屋里四处金黄的摆设整个屋子都有种波光粼粼的光线感。
清若嘴角带着笑,友好善意而透着点心疼,一步一步朝床上坐着眯着眼毫不客气打量她的小家伙走去。
他的戒备表现得非常明显,甚至眼神里已经开始漫延出恶意以及杀意。
清若失声笑道,“怎么,不认识姐姐了?”
申公虞还没搞清楚状况,拥着被子往后退了退,双手环胸,冷冰冰的开口,“说吧,你是哪里来的?”
清若眉眼弯弯,脚步不停,“去年奉太后旨意去给万佛寺给大梁和皇家祈福,今日刚回来,先皇的七公主,你一母同胞的姐姐,申公清若。”
走到龙床面前,偏了偏头,“这样解释,知道我是哪里来的了吗?”
“滚出去。”说完申公虞直接别过了头,不想再和这人有任何交谈和接触。
被子却突然被掀开。
申公虞怒目而瞪,“让你滚出去。”
话还没说完,手臂已经被人扣住,并且强行把他从床上拉得站了起来。
他这几年没吃好,没穿好,还天天担惊受怕,身子比寻常人家五岁孩子还要矮,还要瘦。
清若本就比同龄人高挑,穿着裙褥看着瘦,手上的力气却很大。
毫不费劲就提起了申公虞。
申公虞直接伸手就要掐她喉咙。
手被清若轻轻松松挡住,她似乎有些苦恼。
落在他屁股上的巴掌却一点不含糊,“臭小子,你以为当了皇帝就可以和姐姐没大没小了吗,还赖床,还让我滚,还瞪我。”
每说一句,申公虞的屁股就被她啪的拍一下。
申公虞上辈子就算最后死,但也没被谁打过,更别说是屁股这样很羞羞又很恼人的位置。
一时间竟然懵逼了,等到清若拿起旁边托盘上的龙袍给他穿的时候申公虞才猛地反应过来。
“!!”卧槽,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死女人居然敢打朕的屁股!啊啊啊!
申公虞抬脚就要踢,又被人轻松捏住,他这般站在床上才差不多和清若站在旁边一样高。
抬脚不成,又想出手,又被轻松挡住,申公虞想都没想就要拿头去撞,清若一只手捏着他一只手,一只手却捏住了他两只手的手腕扣在一起,身子稍微后仰躲过他的脑袋,眼睛里满满的笑意,话语也说得轻巧随意,“看来皇弟挺有活力的吗,这样皇姐就放心多了。”
皇姐你妹,谁是你皇弟,你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鬼东西。
申公虞一撞不成再撞,结果十多下愣是一下没撞到,连清若衣角头发丝都没碰到,早上醒过来发现自己重生了想了太多事情,本来心情就沉重又没用早膳,加上身体底子不好,这么一折腾反而把自己弄得头晕脑胀浑身无力。
而后被清若带着温柔的笑意轻松镇压,开始给他穿衣服。
“来,皇弟乖,姐姐给你穿衣服,下午给你买糖糖哦~”
“啊!死女人,朕要杀了你!”
外殿里一屋子宫人面面相觑,坐在椅子上抬着茶杯的常青也是双手一僵,被茶杯烫到了才回神,确实非常淡定一本正经的低头继续喝茶。
杯盖盖上,茶盏放到旁边的梨花木桌上,声音不大不小,上好的瓷茶盏发出的声音很清很透,常青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这宫里的奴才,只有聋的,瞎的,才是最长命的。”
一些正在低着头轻声窃窃私语的宫人们立马闭嘴,低头做自己事。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内殿的门被打开,外间的宫人全部低着头不敢抬头打量,常青已经迎了过去,弯腰在门口,一只手抬起,低着头恭敬而小心卑微的道,“早膳已经备好了。”
他的手空空的,没有人搭上了。
视线里是淡青色的鞋子和明黄色绣着龙纹的鞋子,一大一小,一前一后跨过了门坎,也跨过了他的视线。
也没有理他。
常青神色如常,带着恭敬与谦卑,稍微直起点身,还是半弯着腰头压着一点抬头看去。
申公虞只穿好了龙袍,头发未冠,满脸不情愿的被清若强行牵着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阴沉和戾气。
清若牵着他到了长长的膳桌。
因为清若过来,宫人们早已在下首加了座位摆好了碗筷。
旁边有宫人候着,看见两人过来想要拉开龙椅和给清若备着公主用的膳椅,清若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宫人弯腰退开,清若一只手一路牵着申公虞过来,一只手拉开了他的龙椅,而后放开了手,“皇弟,坐吧。”
申公虞之前不配合,她握着他的手可是一点没留力,他身子骨还小,手掌小小的,骨头又软,清若那么大力的捏着,现在整个手都是红通通的。
申公虞更是感觉自己手骨都被她给捏得错位了。
不过一言不发,阴沉着一张瘦得有些恐怖的小脸坐到了椅子上,并把红通通的手状似随意的收到了龙袍衣摆下方没有露出一丁点。
清若笑眯眯的坐到下首给她准备的位置上。
身边伺候的宫人上前来布菜。
清若兴致高,指挥着给她布菜的两个宫女忙前忙后的。
而申公虞那边,筷子都没拿起来,宫女给他布的菜更是一口没吃。
清若面前的五六个装菜的小盘子里装了水晶包,饺子,糕点,和菜肴,这时候笑眯眯的给夹了一个小包子放进了申公虞面前的小盘子里。
申公虞看都不看她。
清若低头吃饭,声音很轻柔也很随意,“宁满溢非亏缺。”偏头眨巴着漂亮的丹凤眼,上挑出绚烂又魅惑的弧度问申公虞,“皇弟,你说是吧?”
申公虞冷眼看她,里面无波无澜似乎只是在看一个冰冷的物件,清若却已经转头开始吃饭了。
申公虞上辈子对她毫无印象,这辈子这突然冒出来的人他也没有任何记忆。
不过这宫里,这世间,血缘亲情又怎样,还有什么人,什么东西是可信的,就连他自己,现在不也在欺骗他了,这具身体,所有的记忆都和他上一世毫无出处,但是看常青和这个殿里宫人的态度就知道,这一世这个公主是真的存在的。
呵,就连他自己都是不可信的。
不过,她说的这句话是对的,宁满溢非亏缺。
他现在好歹还顶着一个皇帝的名号,即便没有丝毫实权,但是那女人再怎样想要一手遮天,她生不出孩子,这宫里剩下的皇子除了他其他人更不能登位,想要名正言顺她上官家做了天下的主,怎么也还得等他十四,和上官家的女人大婚之后生下孩子。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还有九年他才会成亲,而那女人第一年生的又是女儿,即便真的天命不能该,距离生下第一个皇子,也还有十年。
何况天命是什么,天命是他大梁申公家不该亡,他重生了。
脑子里转了很多事,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间。
申公虞眯了眯眼打量面前的人,何必伤神,总归,他现在旁的不行,但是要杀一个上官芸婉不会重视的公主还是容易的。
清若转头朝他甜甜一笑。
申公虞也勾了勾嘴角,像是剧毒的东西,开始一点一点染上亮丽鲜艳的色彩来学会伪装自己。
申公虞提筷子了。
他纵然上一世短短十几年顶着天下至尊的名头也过得千百般不如意,但总归皇家气势典范是有的。
方才他不用膳,常青就过来在身后等着,这会瞧见申公虞的用膳的动作,肢体虽然没有大动作,瞳孔却是猛地一缩。
这宫里活着都不易,艰难的是宫里的贵主们,而作为内侍爬到常青这步不低于宫里贵主的地位,更是要时时留心谨慎。
他心里虽然看轻申公虞,也知道这宫里掌握着生杀大权实际是谁,但作为明面上伺候申公虞的奴才,他自然也要把申公虞观察得细微入骨。
从一些肢体习惯可以看出是申公虞没错。
但是昨日吃饭还有些颤巍巍眼神看着桌子上的肉乱晃的孩子,今日这一顿早膳变化未免太大。
常青心里想了诸多可能,冲击太大,竟叫他一时分了心神。
等着猛的一回神就看见清若已经放在了筷子,一只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心向上托着自己的下巴稍微抬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
今日这么直晃晃眼神接触两次,两次清若视线点矮着他,看着他都要抬着下巴。
他却一点底气都提不起来。
这十一岁的小姑娘,稍微抬着下巴看着你,诡异的有种屈尊降贵的意味。
那么,突然有了变化的申公虞,是不是因为申公清若回来了。
申公清若一年前离宫时先帝还未驾崩,她主动请缨去了万佛寺为大梁和皇家祈福。
那时候还只是十岁的孩子。
祈福,名声上代表着皇家,也是莫大的荣誉与功德,但是万佛寺虽是大梁第一名寺也受皇家供奉,但其清苦,却远超过寻常寺庙。
何况作为去为大梁祈福的申公家人,需要一板一眼依照万佛寺的规矩来,不可有一丝一毫懈怠,只要有一点逾越或做得不够,万佛寺可不卖皇家的面子,立马就能给你把人从寺里‘请’出来。
申公清若,一年前便不是善茬,现在,常青还不想下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