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集团在时尚界只手遮天,除了《》,国内其他几家一线时尚杂志也在它旗下。
明笙默然片刻,忽而道:“帮我这么大个忙,想要我怎么谢你?”
江淮易就喜欢她这么直接的,挑挑眉说:“这就要看你的诚意咯。”
“请你吃饭吧。周六怎么样?”
这个项目没什么新意,不功不过,江淮易随口应了声“行吧”。
明笙挂了电话,正好走到摄影棚。
谢芷默探究地看着她:“要请谁吃饭呢?”
明笙很诚实:“一个金主。”
谢芷默讶异道:“这回又是谁?”
明笙看了她一眼,淡淡说:“开玩笑的。”
“那就好……”谢芷默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忽然又问,“对了,你和林隽怎么样了?”
到底是多年闺蜜,一问就问在节骨眼上。
明笙把昨晚那似是而非的暧昧一交代,谢芷默若有所思地问:“那你最后把鱼给他拎了吗?”
“没有。”
这就很尴尬了。
“你不喜欢他呀?”
“……”
明笙一时也没搞懂这两件事里的因果联系,模棱两可道:“说不好。”
感情上的事,若是真喜欢,哪有什么说不好。
谢芷默叹一口气,惋惜道:“我还以为林隽会不一样。”
明笙好似不在意地哼笑:“男人不都一样。”
谢芷默不吃她这套,她虚长她几岁,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育她:“你也不小了,难道就没有想过,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么?”
——没有想过吗?
明笙自己也不知道。
遥想十七岁那年,她在酒吧做临时工,穿着布料清凉又劣质的工作裙,走在酒吧后门狭长又黑暗的巷子里,深秋的夜风吹得胳膊的鸡皮疙瘩全都立起来——
那时候她想的是,要怎么才能挣到钱。
“真心”和“喜欢”这两个词都太干净了,甚至无法参与她如此世俗的梦想。
她甚至有点不清楚,什么才叫真心。
忙完杂志社的拍摄工作,她重新回到位置偏僻的家里。好像瞬间从一个精致缥缈的玻璃王国,回到阴沉落灰的真实生活中。
陆雅琴已然走了,这个家里没有留下她的一丝痕迹。
明笙从书柜的最底层,抽出一个盒子。
里面的纸张都有烧过的痕迹。忘了是几岁那年,她目睹陆雅琴把一大捧的信,扔进火盆里。出于好奇,她把没来得及烧完的那些捡了回去,一直保存至今。
这个姑姑对她而言是神秘的。
她在八十年代不为人知的爱恋,数十年来的独居与喜怒无常的脾气,造就了浑身秘密,让人想一探究竟。而明笙踏出了这一步。
那些信为年少的她打开了通往情爱的一扇门。平淡而缱绻的词句写着分隔两地的遥远相思,一年又一年,一封又一封,曾让她觉得,这就是真心。
而信的落款是,江绍年。
***
临近周末又下了雨。
明笙提前一晚跟江淮易联系,他大约在泡吧,精神有一丝不清醒的亢奋:“吃饭?哦……我不喜欢出去吃。”
她说:“那改时间?”
江淮易狡黠地说:“不喜欢出去就是不喜欢出去,改时间有什么用?”
“你想怎样?”
最终,江淮易约了她周六去他的公寓。
明笙居然答应了。
周六的清晨仍旧细雨纷纷。高档住宅楼的门禁把她拦住,明笙撑着一把伞,闲闲按响第三遍呼叫。
江淮易的声音终于从通话器里传来:“谁啊。”
“是我。”
明笙走进电梯,忽然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当然不是因为人情。
那是因为《》的合约吗?——她遇见过更财大气粗的金主,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躺着平步青云。
或者,是因为他和江绍年的关系?
——太荒谬了。
她想,人从来不会真正懂自己。大脑一分为二,前额叶为她记录理智与记忆,而杏仁核掌握她所有隐秘而不能言的情绪。
前额叶不懂杏仁核,就像她现如今不懂自己到来的原因。
明笙的性格里有一种毫无底线的随遇而安。她踏进他的家门,把伞放进伞筒,换上一双拖鞋,如入无人之境。
江淮易睡眼朦胧,穿着一件交襟的真丝睡袍,深紫色的光泽衬得他领口的皮肤白得像一只吸血鬼。而他光脚将一双长腿交叠跷在茶几上,看向她的目光有点幽怨。
很久没有人让他周末十点之前起过床了。
他转着手上一只玻璃杯,问:“带早饭了吗?”
“没有。”她以为她是来吃午饭的。
江淮易不满地撇嘴,“还说要请我吃饭呢……”
“你不是让我过来给你做?”
“那个不包括早饭。”
明笙被他胡搅蛮缠了一通,确认他是在犯起床气,“你不需要去洗个澡吗?”
宿醉后的痕迹还遗留在他脸上,睫毛下有淡淡的青色,意识也不见得清醒。
没料到江淮易挑起眼梢,眯着眼笑:“洗澡,洗完澡做什么?”
明笙把包侧手一扔,去找冰箱,“吃饭。”
她这么一本正经,真是太没意思了。
江淮易哀怨地哼了声,果真滚去洗澡。
十五分钟后,他换了套衬衣出来,还喷了香水。
如果不是她在某一线大牌的春季发布会上见过这件衬衣,她几乎以为他把一座花园套在了自己身上。
白底,黄色印花,搭一条同系列的亮黄色紧身长裤。
她觉得他在这个阴雨天散发的光芒,与日月同齐。
江淮易坐上餐桌,震惊地看了眼那碗简简单单的葱油拌面:“你就用这玩意儿糊弄我?”
“你的冰箱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葱是厨房里的调料,面是从他冰箱最底层抠出来的。
江淮易讨厌在他的冰箱里闻到任何食物原材料,连这圈龙须面都是因为无色无味,才被批准住进冰箱底层。
江少吃瘪,心情烦闷地吃下了那碗面。
好在这种快手食物再怎么做都不会难吃,她又放了不少麻油,吃起来格外香。
他当然不懂是什么东西俘获了他的味觉,吃完之后还挺满意:“没想到你手艺还不错。”
明笙靠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上,一沉默就想抽烟。
江淮易冲她轻佻地一挑眉:“你躲我那么远做什么。”
她只是习惯性地保持距离。
“过来。”江淮易催促。
大约在他眼里,她是个很随便的女人,所以他对待她的态度也很随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明笙却觉得这种态度很安全,往他身边坐了下去。
柔软的沙发承载两个人的重量,陷下去一块。
江淮易盯着她的脸,细细嗅了嗅,忽然伸出拇指在她唇上蹭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什么味道的?闻起来甜滋滋的。”
明笙冷冷道:“还没吃饱吗?”
他邪气地笑:“这要看吃什么了……”
这么明显的调戏,她居然脸都不红一下。
江淮易深感没趣,往后一躺,从茶几下面抽出一张碟,“看个片子吧?”
明笙还以为她会见到一张爱情动作片。结果扫一眼封面,居然是朱丽叶·比诺什主演的一部法国电影,《蓝》。
她把碟放进放映机,问:“你看过这个么?”
“没。”周俊这学期上一个电影选修课,买了一堆经典老片,全堆他这里。
江淮易问:“你看过?”
“没有。”
她有所耳闻。
片子以忧郁沉闷著称,复杂的镜头语言和哀痛的古典配乐交织出晦涩的情节——主人公朱莉遭遇一场车祸,失去丈夫和孩子,听着丈夫生前谱的曲子,却渐渐发现丈夫生前对她的不忠。
灵魂刚刚起床的江淮易看得昏昏欲睡,明笙一度以为他要睡着了,直到中间一个桥段让他恢复了精气神。
那是一个限制级的桥段——屏幕上的脱衣舞娘一边爱抚着男伴,一边对旁人说自己父亲来观看了演出。她的手在男伴的下`体轻柔娴熟地揉抚,用平静而绝望的声音说,她看见她父亲就坐在底下,看了十五分钟,沉默退场。
明笙觉得这一刻她和江淮易都看得很出神。
她看见纷乱与挣扎。
而他看见*和毛发。
人的*若有气味,当像现在这样。
明笙循着气味回头,他的目光有些莫辨,盯着她久了,居然先移开了视线。
他白净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红,璀璨如星的眼睛因为一丝赧然,变得醉人地漂亮。
明笙笑了笑,几乎生出想要调戏他的念头。
“笑个毛。”他凶狠瞪了她一眼。
密码锁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周俊输错了一次密码,才得以进门。
两人早已因为这警示音的预警,而稍稍移开了些。但落在周俊的眼里,这两人一个含笑一个含怨,各怀鬼胎,没奸`情才怪。
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我是不是……该晚点来……?”
江淮易把怒火转移到他头上:“矫情毛,进来就进来。”
周俊嘿嘿一笑,跨进来看见液晶屏幕:“唉哟,这不是我买的碟嘛,怎么样,好看不?”
江淮易瞪他的眼神已经可以喷出火来了。
明笙插一嘴:“你有客人,我就先走了。”
“他不是客人。”江淮易终于放弃了瞪周俊,跟着她一起起身,说,“走,送送你?”
周俊把一串钥匙放他手心:“正好,我来还你车钥匙的。”
江淮易接过来,看都没看他一眼,拽上天地披上一件西装外套,径直出门。
明笙挎上包,把自己的伞抽出来,也跟上去。
周俊眼睁睁看着这两人一个跟着一个和他擦肩而过,心道奇了怪了,前两天不还被妹子脆拒了一次,这会儿就勾搭上了?
他把碟收回盒子里,感慨,经典的力量真是伟大的。他要好好上这节电影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