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小组出现了,张雷和刘晓飞等四个学员蹒跚地跑向终点。路过陈勇他们的时候,张雷脚步慢了,停下回头。陈勇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走!”张雷伸出右手。陈勇高喊:“这是比赛!走!”张雷无言,跟着前面的三个队友走了。突破终点以后,四个学员都栽倒了。官兵们蜂拥上来扶他们坐起来,拿矿泉水浇着他们的头顶和脸,救护队撕开他们的军装,给他们听心跳、量血压。救护车鸣笛开进来,四个担架抬走了他们。看着已经彻底累垮的部下,刘勇军心疼地低下头,又抬起来,目光坚毅。
陈勇咬牙高喊:“坚持!”“一——二——”后面三个兵就努力喊,爬两下——“坚持!”——“一——二——”……距离终点线越来越近……“坚持!”——“一——二——”……四个人几乎是同时爬过终点线,随后彻底晕了过去。大家蜂拥上来,抬起他们送上救护车。雷克明冷峻地看着他们,接过裁判递来的分数表。何志军的腮帮子抖动着:“都是好样的!”
“我只要8个。”雷克明看着分数板没有表情,“已经有答案了。”
“那你还要20个去海南集训?”何志军纳闷儿。雷克明淡淡地笑:“中国乒乓球为什么在世界所向无敌?因为他们有一个专门的行当——陪练。”何志军看着后面拼命跌跌撞撞接近终点的队员,有的栽倒了,但又撑着枪爬起来,却又栽倒了,被队友拖着甚至是架着往终点跑。他低下头,再抬起来是炯炯有神的目光:“通知各个部队——所有参加集训的队员,别管所在部队多忙,今年统统可以休探亲假。”
13
下午1点的时候,集训队员都已经恢复了,甚至中午就有活蹦乱跳在湖边踢球的了。在踢球的自然是已经自知会去海南最后选拔的队员,大多数知道自己无望的队员都没起床,看着帐篷顶发呆。刘勇军在何志军、雷克明的陪同下视察了集训基地,并且亲自探望了还在病床上休息的集训队员。面对那些无望参加最后选拔的队员的泪水,刘勇军也是黯然神伤。他走出大帐篷,看着在湖边踢球的那些队员,突然问:“最后的名单定了没有?”雷克明不敢瞒着参谋长:“定了。”刘勇军点点头:“都是谁?”雷克明汇报了一下名字,听到有张雷,刘勇军放心了。
最后去海南集训的名单宣布了,40个穿着崭新迷彩服的队员在聆听一个少校高声念着这20个幸运儿。被念到名字的战士并没有沾沾自喜,而那些没被念到名字的战士却已经有忍不住流下眼泪的。田小牛张大嘴,一直到念到他的名字,他才醒悟过来:“真的?我可以参加最后的选拔了?”董强拉拉他,田小牛看看董强:“我能参加最后选拔了?”眼泪哗啦啦地从他脸上滑过,他哭着跪下了,“我能参加最后的选拔了——”
有的入选的战士也开始流泪。这两个多月,他们吃的苦太多了,这种随时会被淘汰的巨大心理压力,超过了对他们身体超负荷训练的压力。在最后一轮的体检当中,居然有四个因为心脏出了问题被淘汰。雷克明没有表情,只是举手敬礼。何志军举起右手。刘勇军举起右手:“无论你们最后有几个人出国参加比赛,你们都是勇士!”
在场的教官们和担任辅助工作的官兵都举手敬礼。40个勇士如同地震一样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这种艰难的训练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出国参加比赛的战士会成为军内外的明星,而其余被淘汰的战士将永不被人知晓,也没人会问他们曾经付出怎样巨大的努力。“敬礼——”陈勇高喊。唰——剩下的20名集训队员站成两排,对远去的卡车敬礼。卡车带走了20个被淘汰的战士,他们脸上已经没有眼泪,只有军人的刚毅。他们举起右手和幸运儿们还礼,真诚地祝福自己的战友。集训基地开始拆除,明天集训队将会移师海南,在酷似爱沙尼亚的地形地貌环境中进行最后的训练和选拔。一片忙乱之中,张雷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大背囊放在卡车上。“张雷。”张雷回头,看见穿着运动服的刘参谋长。“到。”张雷立正敬礼。刘勇军笑着问:“怎么样?陪我去跑步?”张雷看看远处在指挥搬家的雷克明,刘勇军笑到:“每天晚饭前跟战士跑步是我的习惯,我跟雷克明说过了。”张雷就穿着迷彩服跟刘勇军去跑步,后面跟着宋秘书和两个战士,不过距离都很远。在湖边的柏油公路上,张雷小心地跟在刘勇军身侧稍后一点儿。刘勇军跑得很专心,呼吸均匀,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老了,走几步。”刘勇军笑笑,减慢速度。张雷就减慢速度,跟着刘勇军。刘勇军笑着说:“我跟你年龄一样的时候,是全师的5公里第一。现在不行了,我的公务员都比我强。”
张雷笑笑:“首长是老当益壮。”刘勇军笑了:“你这不很会说话吗?谁说你不近人情了?”张雷也笑:“首长,您是高级将领,还是A军区的作战领导。我尊重您,而且如果不会说话,在部队是没法儿混的。”刘勇军感到很意外地说:“哟。我真没想到啊,这话是从你嘴说出来的。”张雷说:“首长,我希望和您一样,成为一个职业军人。我在军队长大,我并不是不知道军队的游戏规则;只是如果超越这个游戏规则,我也不会奉陪。”
刘勇军点点头:“那就说明你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不知道。”张雷说,“刘参谋长的威名我早就听说了,南疆保卫战的战场上的一员猛将。我相信这样的猛将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不会给一个晚辈出一个完成不了的难题。”“呵呵,不简单。”刘勇军转转腰,“先给我架起来,然后我就没法儿说别的,对吧?”
张雷笑笑:“首长,我是雕虫小技而已。”
“说得不错。”刘勇军说,“我不可能给你出难题,更不可能命令你去做和军队无关的事情。我现在也不是军区参谋长,是一个普通的丈夫,也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张雷看着他,不说话。刘勇军说:“我要找你有两件事情。第一,我替萧琴向你道歉。我已经狠狠批评她了,并且让她现在闭门思过,如果你需要,我会让她向你当面道歉。”
“谢谢首长,不需要。”张雷说。“第二,我替我女儿求个情。”刘勇军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我不是希望你承诺什么,芳芳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你也应该有所了解。我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来替她求情——萧琴的错,不等于她的错。你还和她做朋友,好吗?”张雷不说话。刘勇军苦笑,“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不过我绝对没有命令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考虑一下。芳芳从小在干部家庭长大,没遇到多少挫折,但是也没有更多的朋友,更不要说异性的朋友。作为一个父亲,我只是希望她可以健康成长起来,不强求什么。如果还有做普通朋友的机会,不要拒绝她,好吗?”
张雷点点头:“好。”刘勇军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好。你们明天去海南,如果你有出国参赛的机会,回国以后我请你吃饭。不是作为军区参谋长,是作为一个朋友的父亲,你可以接受我的邀请吗?”张雷想想,看着诚恳的刘勇军,点头:“好。”“走吧。”刘勇军笑笑,“我们往回跑吧。”张雷跟着刘勇军往回跑,宋秘书和那两个战士远远地跟着。
14
大海掀起温柔的波涛,拍击着美丽的沙滩。一个连的海军陆战队士兵穿着海魂衫和迷彩裤喊着整齐的番号跑过,远处海军舰艇在入港。椰林之间,搭着数顶小小的帐篷,旁边站着的穿迷彩服的武装士兵居然是陆军军衔。他们的臂章上面是一个猛虎的虎头,上面是一圈细密的黑体字:A军区爱尔纳?突击集训。帐篷里面,正在宣布最后出战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比赛的名单。
“陈勇!”何志军高声念。“到!”陈勇从马扎上起立,跑步到那排桌子前。雷克明起身把比赛使用的狼头袖标别在他的迷彩服袖子上。
“林锐!”——“到!”林锐跑步上前。“张雷!”——“到!”“刘晓飞!”——“到!”……“董强!”——“到!”
7个人在前面站成一排。何志军偏偏在这个时候喝了口水,底下的战士们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何志军喝完水,看着名单:“嗯,最后一个。”居然又喝了口水,才说,“田小牛!”田小牛眼睛绝对是直了,张大嘴看着何志军。何志军笑道:“你不去换人了啊!”田小牛哆嗦着站起来:“……到!”他跟做梦一样晕晕乎乎跑步上前,雷克明把狼头比赛袖标给他别上,田小牛看着自己的袖标,渐渐回过神儿来了,站直了,喜不自禁。何志军一挥手,很巴顿地说:“你们8个,三天后出征爱尔纳!”8个战士站得很直,底下战士拼命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