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摇双手撑在案几上,颇有侵略性地将她圈在自己怀中,直视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是丈夫对妻子的那种喜欢。”
涂灵簪心乱如麻。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李扶摇。李扶摇是她的师弟,她也从来都只把他当做师弟,可是今日他却突然说喜欢她……
喜欢?究竟什么是喜欢呢?
涂灵簪自幼痴迷于武学,被父亲当做男孩儿养大,从来就没有过女孩子的细腻心思,二十余年不知情为何物。她有些无措的站起身,嘴唇下意识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久久未得到回应,李扶摇热忱的目光渐渐清冷下去。他就这么半圈着涂灵簪,微微低下头看她,眉宇间是一段化不去的哀愁,目光中带着几分乞求。
他的目光太过于炙热,仿佛相触之下连视线都会被灼烧。涂灵簪有些受不住,她撇过头,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推开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师姐!”李扶摇突然急切的叫了她一声。
涂灵簪身形一顿,回眸一看,对上了李扶摇略显慌乱的神情。他直直的站在原地,似乎想要向前靠近她,却又有所顾忌,只能微微前倾着身子,委屈道:“师姐,你别走。”
那双平日清冷的眸子氤氲着水雾,仿佛下一刻就会磅礴而出,明明是如此高大威严的男人,做出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竟格外惹人心疼。涂灵簪心下一软,沉默片刻,方勉强一笑:“我不走。我睡在外间,你让我一个人好生静静。”
走了两步,她忍不住又回头一看,李扶摇依旧穿着单薄的中衣,保持身体前倾的姿势站在原地。见她回头,他灰暗的眸子再一次绽放出光彩,仿佛得到了糖果的稚子般腼腆一笑。
涂灵簪也朝他笑笑,“早点歇息。”
爱你灿若骄阳,爱你卑微入尘。你的每一次转身都让我心碎,你的每一次回眸都让我沉醉。
两人隔着一扇雕窗和屏风,俱是一夜无眠,睁眼到天明。
到了清晨,木香等宫婢来伺候李扶摇穿衣梳洗。见涂灵簪还未起床,李扶摇捏了捏鼻梁,示意宫婢们噤声,免得打扰一窗之隔的那人休息。
穿戴整齐后,李扶摇挥退宫婢,独自在涂灵簪榻前站了许久,修长的指节隔空描摹着她精致的眉眼,似乎想要抚平她眉间的那一抹轻愁。半响,他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涂灵簪早就醒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扶摇,干脆躲在被窝中装睡,直到李扶摇起身去早朝了,她才掀开被子心事重重的下了榻。
一个时辰后,李扶摇散朝回来,发现寝殿外间的软榻上已是空空如也,唯留下一纸信笺。
李扶摇心下一紧,快步奔到榻前拆开信笺一看,只见上面是几行熟悉而飘逸的行书,写着:
回府暂住,不日将回,勿念。涂灵簪。
这算什么?他就这般可怕,竟让几经生死也不曾胆怯的师姐避之如蛇蝎?
李扶摇怒极反笑,他一把揉皱薄薄的信笺,在屋内暴躁的来回踱步,又朝殿门外喝道:“来人!”
立刻有侍卫奔了进来,跪拜道:“陛下有何吩咐?”
李扶摇几乎是下意识脱口如此:“备车,去涂府!”
说完,他又有些焦躁的摔了个茶杯,这才挥挥手,疲惫道:“算了,下去罢!”
自从秦楼二家倒台后,李扶摇大肆收拢皇权,威望正盛,侍卫不敢怠慢,只好又一头雾水的退了下去。
来仪殿此刻空荡寂静得不成样,李扶摇脱力的倒在榻上。他一手撑着额头,一手将那揉成一团的信纸展开,又一点一点的抹平。他盯着那熟悉飘逸的字迹半响,这才轻喟一声,将信笺覆盖在眼上,遮住满眼痛苦的情愫。
见不到她的衣袂鬓影,看不到她的笑靥如花,来仪殿似乎比以前更寂寞了。
……
而此时,涂府内。
初夏的蝉鸣阵阵,涂灵簪心不在焉的捧着绿豆糕,望着庭中碧波荡漾的芙蕖池发呆。乌鸦和涂缨两个人在她面前走过来又晃过去,她却恍若不知,没有半点反应。
自记事以来,涂缨还没见过姐姐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与乌鸦对视一眼,对方亦是一脸的莫名。
涂缨叹了一口气,伸出白嫩的双手在姐姐面前晃了晃,担忧道:“阿姐,你有心事么?不如说出来看看,别老是憋在心里。”
涂灵簪这才回过神来,视线投在手中的绿豆糕中,仿佛要将糕点灼出一个洞似的。过了许久许久,涂灵簪才微蹙的眉头,抬眸正视涂缨,严肃认真的请教道:“阿缨,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夏蝉声声,微风阵阵,四周寂然。
半响,涂缨和乌鸦双双后退一步,满眼的不可置信。
涂缨惊愕的看着自家姐姐,“阿姐,你……你有心上人了?”
涂灵簪却是一脸疑惑:“什么叫‘心上人’?”
“你……唉!”涂缨仔细想了想,结合自己的切身感受一本正经的说:“心上人就是你心悦的那个人。你看到他会欢喜,看不到他会思念;他受伤了你会心疼,他难过了你也会难过;他多靠近你一步、多看你一眼,你都会心慌意乱……你会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寄托在对方身上,哪怕他衣食无忧,你也会忍不住为他处处担忧。”
涂灵簪仔细的咀嚼着妹妹的话,脑海中不断地搜索着自己与李扶摇相处的细节。虽然没有像妹妹说的那般到‘意乱情迷’的地步,但她确实看到李扶摇会开心,看不到他会想念,他受伤了她也会心疼……
那么,她是否也喜欢李扶摇呢?
涂缨仔细的看着姐姐每一分神色的变化,最后凑过脸去,神秘兮兮的耳语道:“你现在脑海里想的那个人,就是你喜欢的人!”
李扶摇?!
涂灵簪险些从雕栏上跌下去,她瞪大眼睛讪笑道:“喜欢他?怎么可能!”
涂缨有些无奈的苦笑,自家姐姐什么都好,什么都厉害,唯独‘情’字不知何解,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让她开了窍。
“照你所说,若是你和乌鸦生病了、受伤了,我也照样会心疼难过,见不到你们的时候,我也会常常思念,但我知道这不是爱。”涂灵簪抬头望着碧空万里,眯了眯眼喃喃道:“究竟要怎样才能确定我对他的感情,不是普通的亲情或友情,而是男女之情呢?”
“这个简单!”
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将正在破解世纪难题的三人吓了一跳。王世阑不知何时凑到了涂缨的身后,摇着纸扇笑嘻嘻道:“感情的事就该来问本王嘛!”
乌鸦朝天翻了个白眼,涂缨朝他做了个鬼脸。唯有涂灵簪端端正正的坐好,正色道:“请赐教!”
“真心爱一个人呢,是甘愿跟他同榻而眠,是要生小孩的嘛!”王世阑大喇喇坐在涂灵簪旁边,指着涂缨和乌鸦道:“阿缨是姑娘家,就排除在外。咱们就以乌鸦为例,你会跟他亲嘴、睡觉、生小孩,并且甘之如饴吗?夫妻间可是有很多坏坏的事情要做的哦!”
闻言,涂缨‘呀’的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脸对王世阑羞恼道:“你怎么说这么没羞没臊的话题!”
王世阑哈哈大笑。
乌鸦不知想到什么,苍白的耳尖瞬间涨得通红,他不敢直视涂灵簪,拉着涂缨转身就走。
涂灵簪在脑中认真试想了一下,跟乌鸦亲嘴、睡觉的画面,顿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摇头道:“跟乌鸦……从未想过!”
但是李扶摇亲吻她时,她除了有些紧张无措外,却并不讨厌。那么是否证明她也有点喜欢他呢?
不过生小孩嘛……跟李扶摇?
涂灵簪坦诚的直视王世阑,认真道:“和喜欢的人,怎么生小孩?”
语不惊人死不休,王世阑险些‘噗’的一声喷出口老血来。他转头盯着她如白纸般懵懂的样子,心想: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涂灵簪!
他坏笑着凑过身去,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嘿嘿笑道:“生孩子可是项技术活,需要两情相悦的二人同榻而眠,再坦诚相待,亲吻抚摸、水□□融……再往下便是不可描述了!你若有兴趣,我可你给你找两本书借鉴借鉴!”
还要看书,很难么?
涂灵簪的母亲是大家闺秀,家中又没有年长的女眷,从未有人教给她这些知识。小时候她也懵懂的问过母亲,自己和妹妹是怎么生出来的,结果母亲说是从院中的枫树下捡来的……
“我曾见过霍成功的夫人临产,在房外听她哭喊了一天一夜,端进去的热水都被血染红了。那时我就想,被人凌迟也不过如此了,究竟是要多爱一个人,才肯为他忍受这般的痛苦。”
涂灵簪一知半解,自言自语般说:“我大概有些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会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忍受一切苦痛,并且甘之如饴。”
王世阑摇扇的手一顿。
“阿簪,你这句话击中本王的小心脏了。”王世阑哗的一声合拢折扇,托着下巴歪头看着她,笑吟吟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