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虽然惧怕褚绿荷,但她也绝不会将小姐接近程少爷的事说出来,饶是褚绿荷怎么问,她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好个倔强的丫环!”

褚绿荷一张脸沉得比锅底还黑,怒声斥道。

杏儿将头低得更低了,仍是不答话。

禇褚绿荷痛恨万分,却又不敢处治她。

若是褚七月将这事闹到大爷爷那里去,可就不是处罚丫环这一条小罪了。

此事关系甚大,她也没有胆量插手,便冷冷说道:“你出去吧。”

杏儿如蒙大赦,松了一口长气,告退出房。

褚绿荷身边的丫头识人眼色,悄悄地跟在后头。

待杏儿下阶时,她“唉哟”了一声,仿佛没有站稳似,身子猛地朝前方扑去,正撞到了杏儿柔韧的后背。

“啊!”

杏儿惊呼一声,脸与大地做了个亲密的接吻,痛得浑身骨头都快裂开了。

那小丫环拿了杏儿做垫背,自然是什么事没有,拍拍手站起来。

“杏儿,对不住了啊,我刚才绊到了什么东西,不小心撞到了你。”

她在道歉,语气却毫无歉意。

杏儿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已然蓄满泪水,委屈无从发泄,强吞了下去,撑着地面站起来,身子有如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痛。

“杏儿,你有没有事啊?”

那丫环又问了一声,声音里含着幸灾乐祸。

杏儿没理她,捱着疼痛的身体朝自己住的偏房走去。

褚绿荷坐在花桌旁喝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小丫环见杏儿走远,笑着进来报告。

“做得好,赏。”

褚绿荷的嘴角见了一丝笑意。

这边厢,褚七月与程文杰来到程府大厨房,褚管家则说要出去喂马,程文杰指了人领他出府。

褚七月的心才略略安定,等会儿管家喂完马回来,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而她要做的,便是为他绊住程文杰和拖延时间。

程知知州那边就交给褚管家去操心了。

这顿饭做得够久,程文杰在凉亭内布下席位,请褚七月品酒赏菜。

褚七月心中纳闷,为何他没有来。

昨儿晚上约定时间时,他也在场呀,难道,他对自己来程府做菜这事根本没有上心?

褚七月心中极是失落,不由避免不了的胡思乱想起来。

程文杰满脸笑容,撩开衣衫坐下,斟酒敬她。

褚七月同他喝了一杯,忍不住问起来:“肖兄怎么没来?”

她极力使自己的表情和语气显得自然。

程文杰闻言,停止了夹菜的动作,一声叹息:“肖兄啊,他回元京去了呢。”

褚七月整个人一震。

什么?回元京?

脑海中一片空白,刹那间世界安静了。

肖桐回去了,他就这样走了,连声招呼都不同自己打吗?

想着,心情十分复杂。

小七啊小七,你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盗贼而已,你还在期待什么吗?可笑!

程文杰笑道:“是啊,他是个大忙人,做生意又是最最烦人的事了。”

褚七月没有作声。

程文杰又说道:“他还会来许都的,我奶奶寿辰时,他说会亲自过来的。”

听到这句话,褚七月突然感觉到周边的景物又鲜艳了起来,只是,心情莫名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顿时饭直吃到半下午,褚七月才告辞,程文杰询问她在许都的行程,邀她住在程府。

褚七月吓了一跳,看来程文杰已经信任自己了,可是住在程府,这事虽然美好,可她却无法办到。

只得推拒了,带着褚管家出得程府。

马车上,褚管家低叹一声:“可惜你不能住在程府,否则下手容易得多。”

褚七月打量着他沉重的眉眼,问道:“没找到?”

褚管家摇摇头,不愿多说。

褚七月也不再问,马车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半晌,褚七月淡淡道:“这几天少不得还要去拜访程文杰,你再想办法下手吧。”

褚管家深沉地点了点头。

回到钱府,褚七月匆匆回院,一侧头的功夫,便瞟见褚绿荷坐在窗前,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没有躲避她,褚七月大大方方地推开主房的门进去。

“小姐你回来了。”

杏儿跟着进来。

“嗯。”

褚七月口气极为慵懒,半躺到贵妃榻上,无精打采道:“杏儿,能不能给我沏杯热茶来?”

杏儿笑了出来:“小姐,我说多少次了,你不用问我的意思。”

端了茶给褚七月,她才将褚绿荷招她去的事说了,却隐瞒了自己受到的委屈。

可褚七月明白杏儿的遭受,褚绿荷气冲冲地离开,还能给杏儿什么好脸色?

“算了,忍一忍吧,同在一个屋檐下,就当作看不见她脸色。”

褚七月安慰杏儿道。

杏儿点头:“比起以前来,这些都算不了什么,等小姐出嫁了,以后您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褚七月惊异地看向她:“杏儿,你觉得我是在受委屈?”

杏儿愣了下,喃喃:“不是吗?”

褚七月淡笑:“我怎么不觉得,倒认为是个很好玩的游戏呢,再说了,我要是委屈,褚根娣的腿怎么会断?褚绿荷怎么会一鼻子灰回来?”

杏儿愕然:“小姐,大小姐去程府发生了什么吗?”

褚七月淡淡一勾唇,不答她的话。

委屈吗?其实并不委屈,真正委屈的怕是褚七月的娘吧!

真的惹毛了她,顶多拍拍屁、股走人了,反正她替褚七月受的也够多了,在她死去的时候,她母亲就注定失去了这个女儿。

当然了,委屈的还有杏儿吧?

她当即说道:“杏儿,她们若欺负你,不许瞒着我,知道吗?”

杏儿点头。

褚七月不放心地叮嘱:“别藏着不说,欺负你,就是变相欺负我,你能承受,我还不愿意承受!”

杏儿喉头一哽,重重点头,思量半晌,终究是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

褚七月怒上心头,强压着怒火,询问是哪个丫环。

杏儿一说,她便想了起来,那个紫衣服的小丫环么,是褚绿荷新提拔上来的贴身丫环,叫万福。比绿不荷。

万福么,她记住了。

一连几天,褚七月都是在与程文杰的花天酒地中浑浑噩噩地度过。

没错,是花天酒地。

程太夫人寿辰前两天,晚上,他们便在**院饮酒作乐。

与程文杰交往得深入了,她确信了百晓生的话。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八个字,送给他正好。

可笑大姐挤着脑袋想去程府呢……也是,官吏之家,气度与他们平民大不相同,褚绿荷自然是想抬高身份。

褚七月此刻抱着个酒坛子斜坐在窗台上,从**楼二楼的窗口往外眺望,景色真好。

她呆呆地望着天上那轮圆月,树影婆娑,随风悸动,月色柔和得有如姑娘温柔的手。

红唇微启,不禁轻吟:“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程文杰闻言抚掌大笑:“好联好联,呀,戚兄弟,看不出来,你竟然还如此有学问!”

褚七月含笑看向他:“是么,我可听说程兄是许都第一才子。”

落魄的才子,当年被祁夏摄政王剥夺了入仕资格的作弊者。

程文杰只当她不知情,立马吹嘘起来,并抱怨自己时运不济,无法登入官场。

褚七月故作遗撼态:“唉,程兄可真是一大人才,你没能做官,是祁夏朝廷的一大损失啊!”

程文杰听得心花怒放,蓦然插入一个冰凉的男子声音:“你怎么带她到这里来了!”

声音熟悉万分,透着薄怒,令人不寒而栗。

褚七月一呆,转头看去。

刺眼的大红落入眼帘,男子行色匆匆,却不减他的风流姿态,皱紧眉头,冷冷盯着程文杰。

“我,肖兄,你回来了?”

程文杰一头雾水。

“这种地方,是她能来得吗!”

肖桐的语气掩不住地气愤。

想想他这几天人在元京,心根本就在许都,自离开许都的那刻起,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又急又躁,脑海中总是不时飘过那个盗贼嬉笑的脸,每晚那张脸也必会入梦。

让他又是惊恐又是甜蜜又是无助。

终于赶了回来,一天一夜没合眼,就等着第一眼能留给她。

当然,这里的第一眼指的是认认真真的一眼。

却被他找到这个小盗贼和程文杰在**院喝酒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