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婧咬着唇,避无可避,忽然张开双臂环住墨问微微倾下的脖子,身子借力抬起,投进了他近在咫尺的怀里,脸埋在男人的脖颈处,她轻声应:“嗯。”
不是敷衍。
墨问笑了,这才抱紧她,只觉心境平和,万事无忧,她心里总算有了他,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哪怕她只是撒了一个谎,他也满足了。
小疯子,你若念着我,我定能平安归来。
虽然墨问已定下去荆州的计划,可他的护卫没有一人同意。刚入夜就将他堵在了桃林里,跪地不肯起来,孔雀道:“主子,您人在盛京已十分不安全,若再贸然前往荆州,叫属下如何放心?”
黑鹰一贯话少,这次也认同了孔雀的担忧,道:“若主子真要去荆州,不如一路向西,借此机会回国,到时制造一场失踪的假象,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桂九道:“主子,大人说,您这些作为十分不合适,在东兴俯首称臣,让大秦百姓如何自处?如今又替东兴出谋献策,甚至亲自替他们征集粮草,您这样做说不过去啊……”
他们的话个个不错,他是没必要越俎代庖帮东兴治国,可他如今的身份是东兴的臣子,他的妻是东兴公主,他不是帮着别人,是帮着他的小疯子,他的妻。旁的,暂时不论。他也没有必要对他们一一解释清楚。
墨问往桃林外走,出声道:“别跟着我,收拾收拾,明日前往荆州,沿途设防,有些人怕是见不得我有半点好处。桂九,你留下,看着她,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便不必再回国了。”
桂九想哀嚎,却见男人转过身来,道:“孔雀,她身子突然不好,浑身发凉,有些不对劲,太医说是累了,我却不信,你替她瞧瞧。”
孔雀低头道:“是。”
起身跟着男人出去了。
易容术对孔雀来说易如反掌,乔装成丫头进去替百里婧擦了擦身子,顺便搭了搭百里婧的脉象,看过后略略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退出来对男人道:“确实只是劳累过度,心病所致,休息调养一番便会痊愈,主子不必担心。”
关心则乱,墨问听罢,竟没怀疑,掀开纱幔进去,脱了衣搂着百里婧入怀,她睡得不安稳,身上凉,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贴着他的胸口睡。
墨问被这种依赖撩拨得心都酥了,柔软得不可思议,明日就离别,他得好好抱抱她,她病着,他也没了占便宜的心思,舍不得摆弄她了。
孔雀冷眼旁观他们两人的亲密,走入黑暗中,掀开精细的人皮面具后,手心有些颤抖。照方才她探的脉象来看,这位婧公主身中一种奇毒,已达两年之久。
这种毒平日潜伏体内与常人无异,可一旦发作,便会全身发凉,一日比一日虚弱,终至武功尽失。而且,毒素无法根治,只能依靠续命的还魂丹,若配不成还魂丹,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她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她知道还魂丹需要特制的几味药引子来配,这些药引子极为珍贵,拿其中最难得的一味——红莲蕊来说,生长在苦寒的雪山之上,山上积雪常年不化,寒风凛冽,且红莲蕊十年也可能开不了一次花,要想找到它,几乎不可能。
既然还魂丹配不成,婧公主的命便保不住,那么就没有必要将此事说出来惹得主人大费周章了。
如此一来,不外乎剩下两条路。
第一条,荆州遇险,他们一行人正好穿过大兴西陲边线回国,从此世上再没有婧驸马。
第二条,荆州之事依照主子的意思办妥,待征得粮草返回盛京,婧公主想必已经不行了,待婧公主一死,主子也得回国,了无牵挂。
虽然将所有头绪都理得清清楚楚,孔雀却还是担忧,她从未见过主子待谁如此珍视,若是大兴这位荣昌公主死了,她想象不出主人会如何。
可孔雀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
……
一夜很快就过去,天微微亮了,墨问舍不得起来,可外头已经有人在催。
待墨问穿好衣衫,百里婧还没醒,他不忍心叫醒她,俯身凝视她许久,在她的唇上吮了吮,看着她安详的睡容,笑了,这小疯子,妻子当得真不称职,他都要走了,她也不知道送送他,还在睡……
“驸马爷,时辰不早了,该走了……”
墨问叹息一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自枕下摸出那枚深海血珀所制的哨子,捏在手心里,直起腰,又细看了她两眼,这才转过身,出了门。
百里婧猛地惊醒,汗湿了衣襟,丫头绿儿闻声进来,急道:“公主,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百里婧喃喃。
“您刚刚大叫了一声,是不是做噩梦了?”绿儿试探地问道。
“哦,”百里婧闭了闭眼,脑海里又浮现出梦里那血淋淋的场景,半晌才回过神来,却并不是答复绿儿:“原来是梦。”
撑着的手臂忽然朝身侧摸去,空空的,什么也没摸到。
绿儿机灵,立刻道:“驸马爷一早就气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出了城,见公主睡得熟,就没叫醒您。”
……
忙,来不及写完,继续待修。明日再补。
黎国舅立刻开口道:“回陛下,上一次婧驸马提出的征粮大计十分可行,如今举国上下的商贾都对婧驸马颇为信赖,赢来无数赞誉。若此次由婧驸马亲往荆州征粮,想必可省不少功夫!”
黎国舅说罢,引来附和道:“老臣赞同黎国舅的意思,当下最要紧的是北疆安危,早一日征得粮草,早一日解国之危困。荆州路途不远,此去不过数日功夫,婧驸马即便体弱,沿途有人悉心照料,也无需担忧。”
“所言极是……”
墨问心下冷笑,果然是一张大网,兜头朝他罩了下来。粮草被劫,显然有人不希望边疆大胜,且意图置司徒家于穷途末路的困境,而此去荆州征粮,其中风险也不知几何。
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即便他不是哑巴,也无法开口说出半个不字。左相沉默,朝臣无一人替他说话。
景元帝看着墨问,神色略略有异,终是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婧驸马往荆州一趟,十日内来回,务必将此事办妥,否则,我大兴危矣。”
圣上都开了口,做臣子的自然无法推脱,墨问忙跪下去,领了旨。
“此事耽搁不得,婧驸马明日便启程吧,征粮的人马由兵部与吏部负责选调。”景元帝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接着看向一直跪着的司徒俊彦,伸出手遥遥扶着,道:“司徒元帅快起身,朕知司徒家忠心不二,为了大兴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此番意外发生,必是有人存心陷害!传朕的旨意,命刑部彻查粮草被劫一案,朕要将那些图谋不轨者五马分尸碾为肉酱!”
“谢吾皇体恤明察。”司徒俊彦站直了身子,声音浑厚,不苟言笑,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秉持着司徒家惯常的沉默。
“至于西陲鹿台山,朕希望得到更确切可靠的消息,不愿与西秦起争执,但事已至此,边防之事不可小觑,命荆州三营兵马前往鹿台山驻扎,保护此地山民与百姓安全。”景元帝吩咐道。
“吾皇圣明!”群臣日日念符咒似的齐声道。
整个朝堂,只是少数人的天下,有人得宠,便有人失宠。景元帝赏识墨问,所以给了他这份差事,而对于韩晔,即便整个天下乱成了一团,西北困顿,鹿台山危急,景元帝也不曾念起他半句,似是完全记不得韩晔本是师承鹿台山,如今鹿台山覆亡一事对他又有多少冲击……
然而,被忽略不一定是坏事,被偏爱也不一定就是幸事。韩晔像是被封冻之人似的,完全不插一句嘴,只等着景元帝主动开口邀请——哪怕这邀请,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了,而他将因此被忽视一辈子。
下了朝,群臣结伴而出,黎戍拖着笨重的身子三步两步追上墨问,急急拍着他的肩膀道:“婧驸马请留步!”
墨问有点烦,却还是停下脚步回了头。
黎戍任何时候都笑嘻嘻的,朝廷出了事,他还能乐得出来,与墨问并排走着,笑问道:“前几日请婧驸马喝酒,听说给你惹了不小的乱子,婧小白没有为难你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去替你解释!”
他可真仗义。
墨问却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没必要跟人解释,尤其是对这个好男风不务正业的戏子。
“啊,那就好,那就好啊。”黎戍点点头,摇头晃脑的,从他那异常的神色中,墨问知道他想说的话怕不只是这些。
果然,黎戍沉不住气,恬着脸笑道:“嘿嘿,婧驸马,这本不该由我来说,陛下也已经说过了,但此去荆州,除了保重身体之外,还是想请婧驸马速战速决。要知道,人一顿不吃就饿得慌,若是一日不吃,仗也不用打了,随便突厥蛮子如何砍杀,也毫无还手之力了。请婧驸马看在婧小白的份上,别让司徒家的将士们等得太久,身处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