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有太监上前道:“婧驸马,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听见这传话,墨问心里稍稍动了下,朝臣还好对付些,只是他那丈母娘不好糊弄,新官上任第一天,她便要见他,相当棘手。然而,已经决定抛头露面了,什么牛鬼蛇神都会碰上,他就去给丈母娘请安吧。
见司徒皇后派人来请,那些朝臣也不好再纠缠墨问,纷纷与墨问道别,一直默不作声的墨誉忽然上前一步,对墨问道:“大哥,我与你同路。一起吧。”
墨誉已许久不曾这般主动亲近墨问了,墨问虽疑惑,脸色却未变,微笑着点了点头,兄弟二人并肩而去。转身时,墨问的眼神不经意扫过朝臣,发现走在最后头的韩晔虽与别人穿着一式一样的朝服,可颀长身材翩翩风度却让他显得异常出众,而且,韩晔的侧脸如此平静,像是任何事都不能叫他感觉意外,任何人——包括他墨问的所有举动无论好坏都与他毫无干系。两相比较之下,倒显得他墨问卑劣无耻小肚鸡肠了,那么多人,怎的偏要去看韩晔?
走出几步远,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头的红墙黄瓦,墨问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如何能不注意韩晔?世上再没有比情敌更招人嫉恨的了,他的妻对这样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男人念念不忘,他已记不清她在睡梦中叫了韩晔的名字多少次,虽然他一次都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可那些不眠夜的恨与怨他哪能轻易就忘了?
韩晔有什么好的?
问过这问题后,再自问,墨问有什么好的?身子弱,比不得韩晔矫健;相貌丑陋,比不得韩晔英俊;手无缚鸡之力,比不得韩晔英武……越想越觉得他这身子、他这人简直是个废物……
正在自我唾弃,一旁的墨誉开口道:“大哥初为官,父亲很高兴,但是无论宫中或朝中均人多杂乱,大哥身子不好,父亲嘱咐我务必好生照料着。大哥若有不方便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本就是兄弟,自然比外人亲近些。”
墨誉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微笑,略带少年的腼腆和生涩。墨问的眼光何其毒辣,怎么可能瞧不出他僵硬的表情和刻意的亲昵……这些,通通都是尚年幼的墨誉所不擅长的。
说实话,这次出仕,墨问用或敲诈或威胁恐吓的手段对付了左相,也对付了墨洵、墨觉,却从不曾想过墨誉会有何阻碍,他只是送了墨誉一桩“好姻缘”,除了木莲这个绊脚石,至于墨誉在相府中有多少分量,他墨问自然是清清楚楚的。真正是贱妾所生的老幺,本就可有可无,若不是他中了状元,一辈子都别想爬起来。即便中了状元,想要在仕途上走得稳走得远,恐怕还有很久,那时,他墨问恐怕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故而,墨誉的威胁最小,墨问没有动他的必要,便听之任之随便他去,反正他的妻肯定不会再去调戏稚嫩的小叔子,他对她的品位还是放心的。
怎么回答呢?都是自家兄弟,也不好冷言冷语不理不睬,哑巴就是方便,招牌式的笑笑,点点头,就算是应承了,旁人也瞧不出他那微笑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几分不耐烦,声音比表情难伪装。
兄弟二人路过御花园,恰好瞧见黎妃母女坐在亭中,墨誉的脚步立刻便停了下来,他以为墨问没瞧见,忙道:“大哥,贵妃娘娘和落公主在那儿。”
墨问哪里想去理睬她们,尤其是百里落这女人,他的妻不喜欢,他也就越发不喜欢,刚望过去,正与百里落目光相对,墨问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蹙起眉头看向来一旁的福公公,福公公是个人精,多年来一直在司徒皇后身边伺候,忙接道:“婧驸马,皇后娘娘那儿怕是要等急了,您可别因为不相干的人耽误了时辰,惹得娘娘不高兴……”
墨问忙诚惶诚恐地点点头,转头对走出两步远的墨誉笑了笑,没再去管黎妃母女,而是随着福公公一起穿过御花园的小径,往未央宫方向去了,他才不管她们是否记恨他,若能给她们添点堵,倒也不枉进宫一趟。
瞧见这结果,墨誉怔在原地。身份地位这东西,随处都可叫人受束缚,婧驸马是司徒皇后的女婿,便可不必对黎贵妃母女行礼,哪怕将她们得罪了个干净也无所谓,可他墨誉不行,无论哪一方的磨折,他都得受着,即便他根本不想。
原本在亭中端坐的黎贵妃见墨问径直离去,居然对她全然不予理睬,顿时气得拍案而起:“没有教养的病秧子!和那个小泼妇简直天生一对!”
百里落劝服不了黎妃,只得目送她愤然地回寝宫去了,她却没走,而是留在亭中,等着墨誉上前请安。早朝的工夫,她已从黎妃的口中问出了许多原委,包括墨问的入仕和商人禁令的解除。商人不得参加科举,这是百里氏皇族下的禁令,只因百里家在征战天下时,曾被奸商出卖,几乎亡族灭种,因此建国之初,先祖定下这条禁令,让全天下的商人一同连坐,永无出仕的机会。
百余年来,这条禁令始终严格执行,而病秧子竟敢在祖制上动花样,让父皇废了禁令,他的胆子倒是不小。熊心豹子胆并不可怕,而有胆识的人通常都非等闲之辈,何况左相已定了墨问为相府嫡长子,给了他实实在在的名分,难道说病秧子这些年来都是有意藏拙,因为这计策绝非因一时脑子发热……
这么想着,墨誉已经到了她跟前,对她行了礼请了安,百里落手抚着小腹,笑意盈盈地站起身来扶他:“墨状元不必多礼。”待墨誉起身,她颇讶异地看着方才墨问离开的方向道:“本宫自有了身孕,便不敢多走动,怕伤了胎气,只在府中休养,竟不知发生了这些大事——婧驸马入了仕途,且为父皇解了忧愁,为大兴立了如此大的功劳,真令本宫意外。”
墨誉低垂着眼睛,保持着脸上的僵硬笑意,应道:“是,落公主应当安心歇息,身子重要。”
见墨誉未做正面答复,百里落心下了然,又叹气道:“唉,本宫原想,墨家的诸位公子中最有能耐的当属四公子了,又不负众望地中了头名状元,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左相素来也开明,日后子承父业自然非四公子莫属。哪里晓得……”
百里落顿了顿,继续瞅着墨誉的神色,发现他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伪装再也无法继续了似的,她便毫不客气地继续添油加醋:“哪里晓得……大公子的运气竟那般好,一朝做了婧驸马,身份地位与往日大不相同,竟使得整个墨家都倾向他了,无论官路仕途还是荣华富贵,得来全不费功夫,唉,本宫着实为四公子觉得可惜啊……”
墨誉的拳头在袖中越握越紧,脸色也绷得极为难看,少年的所有不满和委屈都被戳中,他的愤怒和不甘无法遮掩,但他素来受惯了欺负,隐忍惯了,哪怕是这时候理智仍在,对着百里落行了一礼,声音努力压抑着才如往常般平稳,语调却略略低沉:“多谢落公主关心,墨誉要去为七殿下授课了。”
百里落见好便收,也不拦阻,笑道:“七弟那儿,麻烦墨状元多费心了,不管旁人怎么说,本宫始终觉得四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有一番作为。”
“多谢落公主谬赞。墨誉告退。”墨誉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这些,转身便走,才走出一步远,便听百里落问她身边的丫头:“春翠,婧驸马是往未央宫去了?”
“是。公主。”
“皇后娘娘素来眼里容不下旁人,如今竟肯亲自召见婧驸马,实在稀奇得很……”
御花园用鹅卵铺就的小路本就凹凸,墨誉心不在焉走在其上,差点就摔了一跤,身上的绿色官府显示了他的身份地位与他的大哥有诸多差别,而曾经最关心他的司徒皇后如今也只叫了大哥去说话……
哪怕司徒皇后一直以来都像个母亲似的待他,事无巨细地关心他,可这有何用,婧公主嫁的是墨问,不是墨誉,所以,墨问可以爬得起身来,即便病入膏肓也有人扶持,可他墨誉再怎么有本事也只能是个无用之人,一辈子被压在最最底下永无出头之日……这样的未来,多么让人绝望!如果,谁肯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一个机会……
墨誉终于苦笑,仰起头对着东边刚刚升起的太阳,眼中酸涩不已,哪里会有这样一个机会,哪里会有人肯在他走投无路时扶他一把?
没有人。没有机会。
……
司徒皇后召见墨问,并不像见墨誉那般随意,将地点设在花园内那般自然亲切,而是在未央宫大殿内。一跨入门槛,墨问便感觉一阵寒意来袭,进去才发现,不是因大殿内有冰室降温,所以他才觉得冷,而是因为偌大的殿内空荡荡,独司徒皇后一人端坐上首凤座之上,扫向他的眼神锐利、锋芒毕露。
若非略见过些世面,墨问恐怕早吓得腿一软跪下了。
不仅如此,在大殿中央,还特意设了一个小桌,上面摆了文房四宝。他不会说话,别人都对他十分宽容或实在厌恶,在景元帝面前都能糊弄过去,可到了丈母娘这儿不行,她显然没耐性陪他笑着点头,这架势,注定了她问什么,他得老实答什么。
墨问刚想跪下行个大礼套套近乎赚点好感,前方传来司徒皇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声音:“坐吧。”
她不需要他的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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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五一没有假期,苦逼。天热,作息改了,早上六点起床,下午六点半下班,虽然中午休息时间长了点,但是……太累,基本都睡掉了,好几天没开电脑了已经。
恩,祝亲们假期愉快。乌龟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