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芷面前那杯漆黑的药酒被贤智拿到了一边,少年垂着眼帘看着手中的杯子,像在与什么事物做无形抗争那样,捏住杯壁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睫毛也颤个不停,可这对峙没能持续太久,他输地太快太快,不过几秒就泄了气,神散了,肉松了,最后还是将那液体一饮而尽。

表弟这系列动作尽数被秋芷收进眼底,那种喝什么讨厌东西才会有的表情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测——

所有的香气都是恶毒的陷阱,那碗药汁的味道和它漆黑的外表相符,喝起来一定苦涩又麻嘴。

她在心里头为自己正确的选择暗暗感到庆幸,同时又为贤智的献身感动万分,急忙夹了筷子最近的咕噜肉往表弟碗里放,示意他赶紧吃口甜的冲冲嘴里的药味。

而边上的药酒支持者楚老太瞧见了孙子那副犹豫的样子,自觉喜爱的事物遭了嫌弃,在孙女前丢了面子,脸上表情一点点开始转阴。她细细的眉毛拧成一团,声音也有些不快。

“真是的,贤贤你这孩子,平时不是经常来奶奶这里喝药么?”

“怎么今天……”

气氛有些僵了,秋芷丢了筷子,捞住少年的桌下发抖的手掌,急煎煎地开口就开始给表弟结尾。

“对不起啊奶奶,我饭前拉着贤贤偷吃了零食,甜的辣的都有。”

“嘴里味儿还没散,这下喝了药酒,一下冲了,口感就不对劲啦。”她平时就是个开朗的孩子,脸上总带笑,撒起娇来两唇更是涂了蜜,甜甜的声音一下浇了老人的火气。

楚太太带着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瞧了孙女几眼,嗔怪了几声“你做姐姐的,怎么还带着弟弟饭前偷吃。”也接着继续追究。

秋芷暗地松了口气,要知道人们常说老顽童老顽童,老人家任性起来跟个小孩似的,上次他爸办事擅自行动,与奶奶的预想稍有偏差,便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母子冷战了一周才算完事。

大菜小菜上了一桌,最后一个汤摆上后,刘阿姨挨着楚奶奶坐下吃饭。她也从罐里给自己倒了杯药酒,秋芷再次闻到了那个味道,还是那么香,感觉挺下饭的,就是让人脑子有点发晕。

午饭后,秋芷并没有回到自己二楼的房间休息,而是跟着自己心情不佳的表弟回到了一楼的厢房。她老早就瞧中了少年卧室里那张铺着垫子的美人榻啦!

她兴致勃勃地点了房间角落里的老檀香,香烟袅袅里抱上贤智的苹果平板整个人就横了上去,昂首瞅着眼前一脸木然的表弟,愉快地发出一声诶嘿。老宅深深,幽香阵阵,在这种氛围里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倾城女子,躺在这里身姿妖娆。

贤智早就习惯了表姐的间歇发疯,白了她一眼并没有出声阻止,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拉开凳子坐到一边看书。

楚秋芷在小时候充满了对未知事物的探索精神,订过相关的科普杂志,生物图鉴也看了一些,而饭桌上的药酒恰好勾起了这些沉寂的记忆。

土豪的苹果山里也能上网,她随意的预览着网页,查找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麝香,龙涎香,灵猫咖啡……为了求偶、觅食或者杀菌,连家养的仓鼠都有香腺这东西。

而被养着取食,与其他生物共存,这种事情看起来多像“人与自然”里所说的蚂蚁与毛虫。

看了这些资料秋芷心里有些发堵,极其怪异的情绪笼罩着他,她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

如果他并不是被供奉的,只是因为这种事被囚禁在这里,那该怎么办呢……

秋芷本来就脑袋发晕,现在看了这些资料,陷入沉思后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或许是之前的酒香影响,这一觉她睡的很深很沉,像是要把学生时代无数个被小测试夺走的午休时间全部夺回那样,她一点点步入了睡梦的最深处。

而就在秋芷即将熟睡的时刻,房间内响起了细微的水声,她清楚地感觉到有人来到她的床前,用那泉水一般清澈的声音轻喊她的名字。

访者来的实在是太巧了,虽然秋芷在那时脑子就醒来了,但肢体的肌肉还陷在低张力状态,她很想起身看看跟前的情况,可是她身体根本不听指挥,连眼皮也动不了。

只能任由他冰冷而湿润的手掌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他在秋芷的耳边放下了什么东西,静静守在她身边呆了许久,直到秋芷挣扎无果再次陷入睡眠。

待她醒来,屋内的檀香已经燃尽,床前的人也早已离去,方才发生的事情像一场噩梦,秋芷苦着张脸往床头望去,她枕边放着几颗漂亮的鹅卵石,造型独特,花纹精美,湿哒哒的像是刚从河里捞来的那样。

物证在此,这绝不是什么虚幻的梦境。秋芷顺着水渍往床下望去,发现那青石板上也滴着水痕,星星点点地一路蜿蜒,通往……

这时候楚贤智回来了,他手里握着一把新采的荷花,看到醒来的少女时,轻轻勾起了嘴角。

“你醒了?刚好隔壁有人送花过来。”

“我又不要这种东西,给你插楼上花瓶了吧。”

少年这么说着,可是秋芷却像是睡迷糊了那样并不应他,贤智有些疑惑,他看着自己的表姐,看到了她手里攥着的石子,看到了她脚边的水渍,然后顺着她的视线——

看到了一条拥着潺潺流水的水道。

和秋芷在大厅中发现的水道相同,整个大宅一楼,村内小道,全都分布这这样的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