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槐诗目瞪口呆:“群星号?火车也是会做梦的么?”
“如果一般的火车确实不会,但你觉得一般的火车能在无尽之海上如履平地的开动,而且能够形成这么大的规模吗?”
乌鸦说:“在部分状况之下,人的梦境是会彼此靠拢甚至重叠的,就好像飞在空中的肥皂泡一样。
如果所在的地区有某些物品散发着强大的引力的话,甚至大家会进入一个公共的梦境里——归根结底,梦这种东西不过是在睡眠时源质活跃所形成的幻影而已。只要容器足够的话,多少个梦都装得进去。”
“直白的说,插上服务器然后单机变网游的意思,对吧?”
“……我发现你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些特殊的领悟能力。”
“过奖过奖。”槐诗矜持一笑。
“不过现在的话,联系还没有那么紧密来着,顶多是互相有所感应的程度罢了。”
乌鸦轻声感慨:“毕竟群星号也已经沉睡了那么多年了……自我意识消散的差不多了之后,就连梦境都会变得飘忽又稀薄……昔日的奥西里斯沦落到这种程度,着实令人感慨。”
“啥玩意儿?”
槐诗好像听到了某个不得了的词汇:“奥什么西什么里什么斯?”
“对,就是奥西里斯没错啊。”
乌鸦歪头,困惑地看着他:“嗯?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么?”
槐诗微笑着,一把抓住她的脖子,一手把命运之书拿出来:“不如这样怎么样?咱俩一起往回翻一下过去的记录,如果你有说过的话,我就把所有的钱给你,如果你没有说过的话,我就把你的脖子给扭下来好不好?”
“喂,年轻人,冷静一些。”乌鸦扑打着翅膀挣扎:“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美貌的大姐姐!不要生气,我给你福利,给你福利好不好?”
“我不稀罕谢谢!”
槐诗睁大眼睛瞪着她:“能不能请你跟我解释一下,奥西里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嘛,说来话长,别,别着急,我长话短说。”
自知理亏的乌鸦左顾右盼起来:“一开始我也不太确定的啊,毕竟沉睡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它的模样也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直到在发现命运之书有反应之后,我才能够确定了来着。”
“所以,奥西里斯,究竟是什么东西?”
槐诗双手抱怀审视着她。
用脚后跟想,会用埃及冥神的名字取命名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群星号的前身,应该是曾经理想国的正式成员——天国谱系中‘永恒之路’的五阶升华者。”
乌鸦严肃地说:
“——地狱歼灭机装·奥西里斯。”
“……啥?!!!”
寂静里,槐诗感觉自己的下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地上。
“没听清楚么,就是地狱歼灭机装·奥西里斯啊。”
乌鸦摊开小翅膀,“代号冥神的要赛级作战兵器,一旦降临战场,便代表着审判之日到来……有理想国的支持,最大出力可以对【统治者】施行审判的战斗机器人……”
“等一下。”
槐诗强行将心中突如其来的感动驱散,抬起手制止了她的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永恒之路的第一阶不是‘骑士’么?”
“是骑士没错啊。”乌鸦点头:“但你也没规定人家骑什么吧?都二十二世纪了,少年,有车坐有飞机开,谁会去骑马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槐诗泪流满面,抓起乌鸦的脖子奋力晃了起来:“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我就能够成为巨型机器驾驶员了,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穷啊少年。”
乌鸦叹息:“永恒之路是天国谱系中氪金氪得最凶的一系好么!你以为买装备不要钱啊?骑士所有的战斗力可都在自己的坐骑之上,同样都是一阶,人家开得是炼金重型摩托甚至外骨骼装甲,你开什么?你那一辆永久自行车吗?
当年进阶为奥西里斯,你知不知道它究竟烧了理想国多少钱?光是为了给它制备装甲,四个边境的所有矿产连带边境本身都被彻底粉碎化……你那一亿两亿的钱连一层地板都铺不齐,哪儿来的头这么铁啊?”
槐诗欲哭无泪,仰天长叹。
他距离巨星机器人驾驶员,就差那么一点,一点点……
人就是不能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槐诗连砍掉重练的心都有了。
“好了,闲话时间结束了,奥西里斯也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的群星号就连曾经奥西里斯百分之一的力量都不具备,充其量不过是残骸罢了。
否则但凡能够利用的话,都不至于废物利用让它变成一辆火车,而且一年还只能跑一次……但它曾经是理想国成员的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命运之书的反应恰恰的证明了这一点——它的内侧,绝对有天国的碎片。”
所有理想国的正式成员,都会在天国之中领受一本独属于自己的事象刻印,将那一本书随身携带,作为身份的凭证。
而这一本书除了会给他们带来稀有的辅助和能力之外,还会随着他们一同成长,最终和他们一起完成突破,达到更高的完成度。
“因此,我们必须进入奥西里斯残存的最后意识之中,寻找到天国碎片的所在,并确定这一辆车已经被外来物侵蚀到什么程度,是否还有挽救的余地。”
乌鸦叹息了一声:“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倘若它还有复原的可能的话,那么直接想办法打包带走就完事儿,现在看来……它多半是真的已经死了吧,否则我们上车的第一时间它就会有反应才对。”
有天国碎片在前,槐诗当然不至于临阵脱逃。
况且,他也对曾经的奥西里斯有所好奇。
遵照乌鸦的指导,将自己那一张得自乐园的S级权限卡插入了捕梦网预留的缺口之中,然后挂在了床头。
槐诗躺下之后,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一阵阵睡意泛起。
好像某个地方传来无声的呼唤,轻轻地拉扯着他,要将他带到自己的身边。
“感觉到了吗?奥西里斯在呼唤你……它已经认可了你的存在。”
在耳边,传来乌鸦声音,低沉又温柔:“这便是你的天命,所有逝去者未晋的梦想都将寄托在你的手中……也只有你,才是这一份庞大遗产当之无愧的继承者。”
我?
槐诗在昏沉都忍不住自嘲的笑起来。
凭什么啊?
一个比起王子来更像是牛郎的二五仔?一个胸无大志整天混日子的咸鱼监查官?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命运之书能够看得上自己简直是瞎了眼……
比起即将到来的梦,反而他所有拥有的这一切更像是梦境一些。
为何会对自己抱有如此庞大的期望呢?
槐诗不清楚。
或许终有一日,它会认清楚自己不堪造就的本性吧?到时候,这一切又会舍弃自己离去吗?
“不要害怕,槐诗。”
恍惚里,好像有人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如此温柔:“在你能够承担起这一份职责之前,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一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好像幻觉。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楚了。
他已经沉入了梦境之中。
.
穿过了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自从黑暗的深渊中坠落到尽头。
等槐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燃烧的甲板之上。
远方传来了焦热的风。
他回过头时,便看到了壮丽的山河景色——可如今,穷尽视线的尽头,触目所及的一切山峦和河流尽数已经破碎了。
伴随着这从天而降的残破要塞一起,濒临毁灭。
在破碎的夕阳照耀之下,这徘徊在死亡边缘的钢铁巨人发出无声的悲鸣。
槐诗好像就站在他胸口的部位,向上抬头的时候,便能够看到无数惨烈的伤痕,钢铁翻卷,像是伤口一样敞开,自其中流出了真实不虚的血液。
血液在燃烧着,向下流淌,形成熔岩之河。
庄严的钢铁之冠下,巨人的面孔已经残缺,双瞳暗淡,面目分崩离析,再无往日主宰一切的恐怖威严。
下半身已经断裂,不知道遗失在何方。
就这样狼狈地依靠在山峦之上,沐浴着夕阳的昏光。
它要死了。
哪怕是奥西里斯,哪怕是冥神也有要面对死亡的时候。
如今,死亡即将到来。
这便是奥西里斯的逝去之梦,曾经的五阶升华者所存留在世上的唯一残痕。
【来这里——】
仿佛有人在耳边呼唤,轻声呢喃:【到这边来】
在巨人的胸前,钢铁的装甲缓缓开启,展露出一线空隙,火花从断裂的线路中飞迸出来,升起一缕浓烟。
在空隙之后,闪烁的灯光亮起,照亮了一条狭窄的道路。
可等槐诗走进之后才发现,这里的外来者却不止是自己,还有一个更令人厌恶的存在盘踞在此处。
随处可见。
天花板上、墙壁上,乃至走廊的角落里,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紫红色浮现。
那是好像什么霉菌一般的斑点,却有内脏的质感,令人无比反胃。
好像畸变的血肉寄生在钢铁之上,霉菌不断地蠕动着,形成了一只只空洞的眼眸,漠然地凝视着闯入了这里的槐诗。
尖锐地咆哮声响起。
可紧接着,随着门扉的关闭,它们就被隔离在了门的后面。
炽热的电光迸射,强行将渗入门内的‘血肉霉菌’扫除,清理出了一条让槐诗继续向前的路。
槐诗在庞大的金属结构之间穿行,好像行走在钢铁的神殿中,感受到了无以言喻的庄严和压迫感。
那个呼唤声依旧在继续,引导着他不断地向前,穿过一层层庞大的闸门,直达核心。
最终,来到心脏前方。
它的心脏已经破碎了,那足足有一座楼宇大小的源质熔炉上遍布裂隙,已经彻底熄灭了。
停止跳动。
但在‘心脏’的裂口中,依旧有稀薄源质缓缓升起。
那是一座足足有槐诗人那么高的金属立方体。
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整个都是用无数极细小又极繁复的零件所组成,它们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处,形成了宛如书本一样的轮廓。
它在呼唤着槐诗的到来。
而当槐诗顺从着它的引导,将手掌按在了钢铁之书上的时候,平滑的金属表面便陡然一震。
无数飘忽的光点浮现,交织,在金属的封面移动着,显示出漫长的时光之前,来自奥西里斯的最后话语。
【兇弚,琓杺嬤?】
???
十万个问号,从槐诗的头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