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已经烂掉的画卷,李道子又拿起了一张纸,随手一丢,宣纸如蜻蜓点水般落在画板上,他仰头连续“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用砚台压住宣纸,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似毫无波动的眼神,却有着一种很强的侵略性,记得李道子在民间给于的排名中属于第十一位,仅仅比朱妈妈高一点点而已。
但如今他给我的压迫绝对不止于此,我觉得如果朱妈妈、金公明是修术之人,那李道子必然是已经领悟大道真谛。
我点点头,坦然承认,只见他随手将酒壶递了过来,平静道:“你能看出画中精意,想必也是天涯沦落之人,我的酒很烈,你可敢喝?”
他模样微醺,浑身散发着酒气,但宛如千年古井的眼神里,却看不出有丝毫的醉意。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笑了,好像还真有几分意味,命中注定孤苦,但凡与我接触过的女人皆不得善终,不管是苗苗,还是情愫暗生的陈宝莲,亦或者与我牵扯不断的朱儿,以及共度生死的若兰。
可兜来兜去,到头来我却发现身边没有一个人。
一手接过了酒壶,很沉,这与它的大小极其不相符,我忍不住的感慨道:“你说的没错,多情自古江南雨,情深酒烈酣入喉,既然爱,就应该如那西风烈酒!”话音刚落,我端起葫芦一仰入喉,浑身灼热,顿时惊住了。
因长期与阴气打交道,烈酒正在疯狂驱散体内的阴寒,我感觉到好似万千蚂蚁在骨头里向外钻,导致浑身上下又疼又痒。
我强忍着没有出丑,实际却已经大汗淋漓。
李道子细细品味我说的话,忽然,他拍着大道:“好!好一个多情自古江南雨,世人皆喜欢恩爱缠绵,但爱,就应该如那西风烈酒,轰轰烈!”
明明李道子颓唐的神态并无任何敌意,可为何我会这么难受?
咬紧牙关,坚持站在他的背后一动不动,手里的酒壶似乎越来越沉,终于,我握不住了“吧嗒”一声,葫芦掉在了地上。
李道子弯腰捡起之时,我豆大的汗水整噼里啪啦的往下滴,几乎在很短的时间,脚下周围就已经被浸湿了一片。
此时夕阳余晖,寒山寺上有鸟雀飞过,如画如卷,美不尽收,而我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儿,身上不停的发汗。
李道子拿起毛笔,继续画着他的心上人,望着画中美丽的容颜对饮,有时候,他还会在陷入沉思之时露出傻笑,痴情至深,令我都为之震撼。
疼痛虚弱感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随之而来的强烈虚脱,使我坐在地上,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如同经历了连番大战,浑身疲惫不堪,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我问:“有..水么?”
“有酒。”
“别了,我还想活命呢。”仰头靠在台阶上,“这酒到底什么做?”
“它叫忆相思!”李道子又干了一口,“那些来追你的人已经走了。”
“什么?”
李道子很淡定,“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五毒教,在你出现之后,我至少感知到十三位五毒教徒,他们费尽心思来找你,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
我还挺意外,任天青已经许诺重金,并传达了天下各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五毒教要抓我,李道子却摇摇头否认,他又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寒山寺,消息较为闭塞。”
“原来是这样,我把他儿子杀了,任天青开价几个亿要我的命。”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是啊,价格那么诱人,连我都自己都想去投降了,对了,您是怎样帮助我隐瞒的气息?”
“青蚨怕烈酒,我只是让它暂且睡着了。”
“您的意思,我中了青蚨蛊?”
我当时就愣住了,青蚨乃是一种奇虫,传说青蚨母与子分离后必会仍聚回一处,人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会飞回,所以有“青蚨还钱”之说。
因此只要中了青蚨,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掌握母虫的人也会找到你,但我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与碧水蟾什么关系?
与李道子没有任何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来。
任少岩死之前所施的是青蚨咒,他在下生之前,用青蚨子的血来涂抹全身,又被人落下复仇死咒,至于他们所用的碧水蟾,李道子认为,很有可能是“蛤蟆地仙”施法,将青蚨的灵魂转嫁在了碧水蟾。
否则,青蚨只有三季生命,无法过冬,诅咒最多只能持续春夏秋三个季节。
在诅咒的作用之下,但凡任何人只要杀了任少岩,皆会被青蚨咒附体。
任天青后来请蛤蟆地仙帮忙,孵化碧水蟾,借助青蚨特殊的能力来搜索,不管我在天涯海角,都难逃被抓住的命运。
我问:“有没有办法除掉体内青蚨?”
“青蚨咒种在因果,难以清除,唯有灌醉了青蚨此虫,那些人自然就找不到你了。”
“喝醉?”我看着他的葫芦,李道子少说也喝了大半日了,但那个酒葫芦貌似不曾减少过,难道是法器?
我求他帮忙,毕竟现在还真不是与五毒教硬拼的时候。
李道子说:“天涯何处觅知音,我出手相助,除了讨厌五毒教,还有感知到了你与画中的共鸣,只是我的酒仙葫芦只有一个,不能送给你。”
我心想,那可坏了,现在我醒酒了,岂不是五毒教又来了?
对于他这种超然世外的人,自然是言出必行,我若是死乞白赖的继续求,非但降低身份,还起不到任何效果。
“那不知可否与李大哥同醉一场?”
“可以,但我的酒名为忆相思,思的是故人情义,情越浓者酒越浓,无情之人淡如水,不知你可配与我同醉?”
李道子举止豪迈,丝毫没有文人酸腐。
我回复道:“相思入骨夜微凉,魂牵梦绕自断肠,纵隔千山和万水,难舍伊人最难忘。”对于他的质问,我也笑了,“你我二人心中,又何尝没有一位难忘的故人啊。”
“好!说的好!”李道子起身,将他的画卷收好,“对风饮酒,忆故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的确是知音,我李道子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走,我请你去喝酒!”
我赶忙趁机道:“那谢谢道兄了!”
他背起自己的行囊,走在我的前方,清瘦而落寞的背影似乎充满孤寂,难以想象,曾经的他到底经历过怎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或者,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他深陷“情”字而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