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六道轮回时, 多亏贪狼君帮忙掩护,太玑才顺利助伏羲转生投胎。当时被他带走了一块金砖留作辨认之用, 没想到竟在这儿遇上了!

太玑瞧见那双笑眯眯的桃花眼,不由会心一笑。

这贪狼君也是个人物,被灌了两回忘川水,居然还能留下些许记忆,上古妖神们果真个个都深不可测。

广成子被金砖阻住,心里那点儿莫名的惊惶更甚,见太玑和那小婴儿一齐盯着他,架不住双重攻势的广成子, 只好手掌一翻将地上那小金砖托在掌中, 重新塞回贪狼君的小肉爪里。

小娃娃笑得咧开了嘴,噗嗤噗嗤对着广成子吐起泡泡来,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乐呵些什么。

广成子虽觉得他这模样有几分有趣,但刚出生的小宝宝胎毛都没几根,五官也都皱巴巴的一团, 除了分外可爱小巧的四肢,实在没法夸长得好看。

广成子身为一个耿直的颜狗,自然也不会对丑兮兮的人类幼崽有什么兴趣。

而且这小娃娃的一双眼睛,总让他想起昔日妖族天庭那位……

广成子脸色骤黑。

晦气!怎想起那冤家来了!

昆仑山上接天庭,毗邻灵山, 巫妖二族交恶后, 凉风、悬圃一直都是玉虚宫极为重要的看守之地。广成子身为十二金仙之首, 足以关系巫妖会否开战的守卫重责, 自然也在他的身上。

因此,他同二族负责守卫之人,其实多少都有些点头交情,无论巫族的重黎还是妖族北斗七宫,见了他都会给些薄面。

唯独一个,那天枢宫的贪狼君……广成子忍不住磨了磨牙。

贪狼君性格热忱,形貌英俊,在人前八面玲珑,又是稀巧奇艺诸多、颇会讨人欢心之人,虽身居高位,却全没架子,妖族不知多少小姑娘被他迷了眼去。

但那人……实是个无赖。

悬圃是天界与下界相通之要地,贪狼君手握重兵却整日没个正经,动不动就把带兵攻下昆仑挂在嘴边。广成子知他满嘴跑风,本不欲将他的话当真,哪知他只半日不在凉风山,这人就真的大摇大摆带着妖神们从悬圃下界来了,惊得广成子匆匆从灵山边界赶回来拦他,一刻都不敢消停。

结果到头来,他就是一帮狐朋狗友下来痛饮黄泉水的,气得广成子脾气丁点儿都发不出,还要在人前继续跟他好说好笑的称兄道弟,好像关系很融洽似的。

广成子将这事告诉元始,元始却同他讲,贪狼此人十句话中九句辨不出真假,城府极深,要好生提防他借此松懈他们防备之心。他这么玩闹没正形,恐怕正是为日后带兵突袭巫族灵山做准备。

广成子深觉有理,故这数百年来,始终竭力紧盯着贪狼君。

然而提防的久了,广成子就发现,这人哪是深有城府,分明是闲的蛋疼!全天下的人大概都被他这副圆滑的外相给骗了!

贪狼君就是巡守天庭太闲了,每日不找点乐子作点妖就要发霉,他们越是被耍得团团转,他就越是开心。

至于故意让他们放松警惕……呵,广成子原先还是有这个顾虑的,但巫妖大战之后,他算是看明白了,贪狼君压根儿就是溜着他玩儿呢。

任谁被耍了这么多年,都不会没脾气。

后来听说,大战中上古妖神尽数陨落,贪狼君也在其中。广成子感叹之余,想到他虽被耍弄了上百年,但北斗七宫巡守期间,悬圃安生稳定,连带着灵山边境的巫族也比着做模范,实给广成子省了不少力,便也不同个死人计较恁多了。

甚至他偶尔巡视过悬圃,见昊天的新天庭的仙神们对他礼数周到、谨慎谦恭的,还生出几分无趣感,觉得他们性子太闷,聊不到一处,还不如师弟们活络。

广成子瞧着那襁褓里的小东西,猛然摇了摇头。

也是见鬼了,明明五官都没有相似处,怎得就会想起那人?

他转身欲走,还未移出两步,又是“啪”地一声,熟悉的小金砖径直落在他脚下,挡住他的去路。

“……”广成子是稳重亲和的得道高人,他正经道长……不跟个小娃娃一般见识!

他故技重施,将那金砖重塞回小娃娃爪子里。小娃娃拍着手笑了,口水都流了一脖子。

广成子嫌弃万分,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啪。”

这次直接砸在了他脚上。

“……”无上天尊的……当他是什么家犬会一直叼回来的吗!

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更像某位已陨妖神了!

事不过三!

广成子这回也不捡了,一脚将那金砖踢到一边,迈开步子便走。

“呜呜呜呜哇哇——”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哭,声音直钻脑仁,广成子顿住了脚步,整张脸都木掉了。

太玑手忙脚乱将金砖拾回来给他,可小家伙还是哭个没完,太玑扮鬼脸逗弄他也不见好,唯有求助广成子:“师侄,你、你快回来,我不会带娃娃的!”

广成子纹丝不动,默默看向伏羲:“道友,你管管你家孙子。”

伏羲也是手足无措,怂恿延维去逗小不点,延维弄出两条搅基蛇来,蛇信子一吐,反吓得他哭得更厉害了。

广成子被这哭声闹得青筋直跳,不情不愿走了来,他一接近,奶娃娃就不哭了,挂着鼻涕泡委屈巴巴瞅着他,小爪子蠢蠢欲动。

太玑在他俩之间瞅了个来回,忽然福至心灵,当着小娃娃的面瞥了瞥广成子,向小鬼投以询问的目光。

小娃娃见他领会,吐着泡泡就笑了起来,隐隐在点头似的。

太玑顿时了然,肃然握拳对他点了点头。

好吧,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咳,师侄啊……”太玑拉了拉广成子的衣角,出言道:“我瞧这小家伙与你挺有缘分的,根骨也是上佳,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广成子意外地斩钉截铁。

他将太玑拉到一边,低语道:“小师叔,我们先前说好的,要俊秀可爱的那种,这皱巴巴的团子哪里和可爱沾边儿了?”

太玑眨巴着眼睛道:“刚出生的人类幼崽不都是这个模样,你小时候还未必有他好看呢。”

“那也……”

太玑一本正经道:“师父先前特意叮嘱过我,让我帮阐教选有仙缘的人族弟子。我看这小家伙来头不小,将来必为人族领袖,阐教的第一份气运机缘就落在师侄你的身上了,这可是代表阐教站队阵营的大事,师侄怎能轻率以貌取人。”

广成子苦着一张脸:“师父是同我说过,通天师叔站了妖族,我们终要依凭人族,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小鬼啊?!

太玑拍着他肩膀道:“你瞧他一出生就认准了你,与你亲近,这缘分何其难得,这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好徒儿呀!师侄犹豫什么呢!”

广成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娃娃,婴儿特有的那种清澈眼瞳,可以一望到底——这小家伙看见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见他望来,小娃娃还兴奋地挥起了手想来捉他。

广成子心头软了些许,沉默了一会儿问伏羲道:“好罢……先前道友说此子命中注定有仙缘,可是早算准了他同我有师徒之份?”

伏羲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我只算出了仙缘,却原来竟是应在道长身上?巧了巧了!”

他不知广成子和太玑念叨了什么,但太玑是下一任天道,三清师承鸿钧道祖,若能与阐教攀上亲故,就凭三教出了名的护短名声,他小孙子日后定不会遭欺负!

广成子见他这殷勤模样就是一僵,“只是他年纪尚小,修行清贫且辛苦,羲皇肯忍痛割爱么?”道友!修行要吃苦!你可千万要舍不得啊!不要答应!!

“区区修行之苦算得了什么,道长不要嫌弃他顽皮才好!”伏羲应得贼快,仿佛生怕广成子反悔。

“……”心累,都是猪队友,想静静。“……哪里哪里。”

他心情复杂抱起那团小东西,这小鬼生而有灵、徇齐敦敏,倒是个好苗子,单从他身上所承之气运和天资根骨来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收做徒弟倒也不吃亏。

小东西在他手里扭动着,冲他露出天真纯良的灿烂笑容,广成子本来对颜值很是执着,但瞧见他这直率单纯的模样,竟意外感受到了一点点人类幼崽的可爱之处。

罢了,既然是师叔给的机缘,收便收了罢。

他刚生出此念头,还没待他体味难得的柔软心境,一股温热的液体就由下而上冲上了他的面颊。

“滋儿——”

广成子:“………”

小东西笑得直打嗝儿,拍着肉唧唧的小手,眉眼都挤成了一坨。

太玑连忙帮他接过娃娃,交给有经验的老妇照顾,拉着他出去洗脸。伏羲也是憋笑到内伤,掩面歉声道:“道友莫怪!孩童不通世事,难以自控……噗!”

广成子黑着脸给自己用了个水咒清洁,稳住他一贯严肃稳重的人设,拂袖道:“贫道不会放在心上!”

伏羲轻咳一声,努力不去看广成子的脸色,假意正经道:“如今我儿孙都已安置妥当,倒足以心安了。先前我还觉得,神农在大旱期间教大伙儿削木为弓、驱逐野兽,又教授贮存口粮和减少疾病之法,在人族颇有威望,想将天下交托于他;但这小子出生后,我却隐隐变了想法。二十年内,他必成长为不输神农之人,与其将天下交给外人,不如托付给自己人,道长觉得呢?”

广成子立刻就看出伏羲这是刚抱了孙子,又不舍得走了,想在人间再拖上二十年,遂皱眉道:“羲皇既已接了诏书——”

他话未说完,忽见太玑和延维同时惊起,高声喝道:“何人鬼鬼祟祟!”

太玑和呱太都是有插件的,红名一冒出来系统就叮叮叮地直叫唤,太玑一个蹑云冲进去,还未看清人影,就听到屋内附宝失声惊叫道:“孩儿!我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