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 天庭。

帝俊去边境救玄鸟,天庭之中便留东皇太一坐镇。

他正试图再次以周天星斗大阵窥探巫妖二族之天机, 殿外有人急匆匆闯入的动静便令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羲和脸上挂满了急切忧色,形容还有些狼狈,进门便问:“帝俊呢!”

太一看清来人,讶异之后立刻迎上来道:“羲和?这些天你去哪儿了,怎么这副模样?兄长刚离了天庭动身去犬戎……”

羲和浑身一震,却不做犹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就往外跑:“来不及了,快随我去旸谷!”

太一下意识一挣, 没被她拉动, “我留守大阵,不可轻易离开,你先将事情说明白,去旸谷做甚?”

急怒交加的女神猛一振臂,扬手在空中一挥, 只听“啪”地一声,似有一层无形的壁障在天庭上空碎裂,太一的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周天星斗大阵中的数颗星子同时迸发出刺目的光芒。

他匆匆看了看那些星辰,心头猛然一跳:“竟有人有意遮蔽我妖族天机?!……等等、这!不好!”

羲和拉着他的手臂, 语速飞快, 几乎快掉下泪来:“有人以秘法将我神识困住, 必是有意害我孩儿!帝俊的禁制只有你们二人能撤去, 入得出不得,再不救他们就来不及了!”

太一连忙将大阵妥善收拢,同羲和火速赶往旸谷。

太玑上次来旸谷是被元始二师兄扔进来的,对方位也迷迷糊糊,一路兜兜转转问了好多次路才算找到地方,看到那熟悉的太子府,不由露出微笑。

十只小金乌被夸父吓得不轻,这回可得好好叮嘱他们,让他们不要再做一齐出门的错事,免得被人给射下来。

他三两步来到门前,推门正欲迈进去,却忽觉不对。

旸谷周围的守卫怎么这般冷清?

他虽然知道帝俊在此地设下了禁制,罚小金乌们禁足,也不许任何人来探望,但也不至于连个巡守都没吧?

太玑没由来一阵心慌,连忙哒哒哒冲进谷中,但见旸谷内部竟是一片火海,太阳真火烧得甘水滚滚沸腾,扶桑木上都是烈焰,天际似有鸟禽的鸣叫声,凄厉而愤怒。

他心头一惊,大轻功跃入其中,却见旸谷最中央的那棵扶桑已经折断,一名巫族的男子踩在上面,手上拉满弓弦,脚边一个肥嘟嘟的、说狗不狗说鸟不鸟的东西死死缠住他的一条腿,阻拦着他瞄准天上四处乱飞的金乌。

太玑全身血液登时全涌上了脑袋,他大喝一声,玉泉鱼跃冲上前去。

“住手!!!”

后羿察觉有人来了,匆匆偏过身子躲过太玑的剑锋,手向身后一负,反从后背拉住弓弦迅速射出两支箭。

太玑的视线追着那箭到了空中,厌越拍打着翅膀在前方竭力奔逃,当即放下了对后羿的牵制,大轻功去追那银亮的箭矢。

他一手一个紧紧抓住了箭杆,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向后拽,竟同那箭僵持在了空中。

气力值飞速下降着,太玑咬紧牙关,费力挤出话道:“快跑……!”

厌越哭着在帝俊的结界边缘碰壁,绝望道:“叽哥!呜呜呜……我们出不去!这巫族的混蛋杀了大哥他们!”

后羿上前一步,眼中尽是复仇的快意:“你也是妖族的人?哼,不必担心,你们很快都会去陪他们,我今日一个也不会放过!”

见他又已准备弯弓搭箭,太玑大声喊道:“他们什么都不懂!!你也什么都不懂吗!!”

后羿动作一滞,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太玑使劲儿拉着箭矢,掌心都被箭羽割破,表情全挤做一团,怒道:“你杀了他们,帝俊绝不会放过巫族,巫妖二族一旦开战,死的人只会更多!后土为什么只让夸父带金乌回去,却没说要伤他们性命!出了这么大的事帝俊怎么没第一时间上巫族找茬,反而闷声不响当巫族没捉过他儿子!!”

后羿闻言立即喝问道:“你怎知我巫族内部安排!你是何人?!”

太玑咬牙拉着箭矢,气力值已然到底了,竭力死撑着道:“夸父之死另有蹊跷,你——”

他话音未落,躲在一旁的准提道人已经警惕起来,怎敢让他说出后面的话,法宝舍利子疾射而出,不轻不重在他手臂上击了一下。

太玑手劲陡然一松,羽箭已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太玑心脏都要不跳了,失声道:“禺号!!厌越!!”

一头撞飞了禺号的厌越应声而落,太玑急忙接住下坠的小金乌,满手的鲜血同金乌滚烫的血混在一起。

陆压知道这射日神弓的厉害,箭矢一旦射出不中目标绝不会停,急急忙忙对太玑交代道:“你吃下的那颗珠子是离火火种,我偷偷藏了你要的东西在甘水下面,出谷那日扶桑木下有人教——”

舍利子转了弯,朝那箭矢冲了过去,太玑看清方才撞了自己的东西,张口地图喊话道:“何人藏头露尾!!”

准提道人心中一惊,见舍利子暴露,自知躲不下去了。

但如若他此时现身,势必业障缠身,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巫妖大战,人族大兴,这是天道定下的大势,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几位圣人多少都能看出这一点。

所以准提和接引两师兄弟浑水摸鱼促成巫妖大战、使人族早日成为天地主角,实是顺应天命所为,虽是钻空子为西方谋划,几位圣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暗中推波助澜是一回事,亲自牵扯进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准提尚在思考,却见那舍利子自己撞上了箭杆,箭矢擦着禺号的翅膀划过,见血之后钉在了扶桑木倒下的树干上。

禺号掉落下来,准提心中迅速盘算着,很快有了主意,在树下显出身形。

他捻着佛珠上前,露出慈悲的面孔哀叹道:“贫僧听闻下界生灵涂炭,实不忍心,特来度化祸根。”

他收回了那枚救下禺号的舍利,负手拢在袖中死死攥住,压制住这莫名自己乱动不听使唤的法宝,做悲天悯人状:“不知贫僧有没有来迟?”

陆压在地上挣扎了两下,闻得准提的声音,便不动了,默默躺在地上装死。

他翅膀受了伤,却未伤及性命,算是逃过一劫,但陆压怕被准提瞧出恶尸身份,决定先静观其变。

后羿倒是认得准提,见有圣人干涉,顿时萌生退意,转身欲走。

准提余光瞄了眼禺号的方向,看到禺号毫无反应,以为射日神弓已取他性命,心中踏实了一些,当即施展起神通定住了后羿。

肉身化作浑沌的帝鸿一扑而上,将后羿死死压在六足之下,想把他撕咬成碎片。却因为浑沌没有口,只能徒劳在他背上甩头振翅。

准提对太玑露出安抚的笑容,俨然是个和颜救人的长辈:“小友有没有伤到?哎……只怪贫僧还是太看重因果,犹豫不决,致使来晚了一步,妖族小太子们终究没能逃过此劫。”

太玑皱眉看了看他的舍利子,一时迟疑。

方才撞他的应该就是这玩意儿,但这舍利子又确实救了禺号,免了禺号一箭穿心……

厌越在他怀中蜷缩着,爪子扔出一团银亮的东西,“叽哥……我们没弄到太阳金精,你凑合用太阴金精好不……我们真的都很乖的……”

太玑连忙回神,无措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你别死,求求你……”

厌越可怜巴巴的啾鸣几声:“……嘤……好疼啊……我再也不串温泉蛋吃了……”

金色的纹路在箭羽上刻画完毕,又一只金乌的元神被封入其中,太玑深吸一口气,默默攥紧了双拳。

后羿奋力在浑沌身下挣扎着,欲图逃离旸谷,脑中却忽然传来一声令他全身一震的浑厚钟声。

他瞪圆了双目,灵台一阵嗡鸣,很快就失去了挣扎能力,软软伏在了地上。

东皇太一姗姗来迟,羲和见满地金乌尸体,大悲之下竟直直昏厥过去。

太一眯起了眼睛,紧紧盯着旸谷内本不该出现的准提道人,问道:“不知准提圣人大驾,有失远迎。阁下可否为我解惑,为何会在我妖族太子府中?”

准提幽幽长叹:“人界大旱,我知巫妖二族定为此事起干戈,未免酿成龙汉初劫那般大祸,特来调解矛盾,不想这巫族神射手动作这般迅疾……”

太一皱眉思考他话中真假,太玑却已回过味儿来,冷冷瞪着准提道:“禺号说,出谷那日扶桑木下有人,天庭四周都有禁制,任何人进入都会被妖皇觉察,若有人闯入旸谷而不惊动妖皇,至少是圣人级别。”

准提笑了笑,也不露出半分生气的样子:“小友刚刚丧友,心中悲切,自是疑心甚重,贫僧能够理解。妖族小太子方才话只说了一半,我们谁也未听到他全话,这其中含义恐怕不能如此臆断。”

太玑点了点头:“嗯,我猜他应是想说,出谷那日扶桑木下有人教唆,好提醒我和后羿。”

他抬头盯着准提和蔼的笑容,凉凉道:“夸父那时候,是不是你在后面推我?”

准提面不改色,“小友这话从何说起?”

太玑抱着厌越的尸体,依然十分肯定道:“还有我捉住那两只箭时,也是你在背后砸我的对不对?”

准提脸颊边滑下一滴汗,笑容有些僵硬:“小友,你不能一门心思觉得我是坏人,就把黑锅都扣到我头上啊……”

太玑放下厌越,举起轻剑指着准提:“我呸!本少爷这就让你知道,何为出家人当不打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