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柱崩塌之后, 天河水倾注人间,大地洪水肆虐。天裂虽然补上, 但下界黎民也因水患而死伤惨重,十不存一。

这场灾难虽是源于祖巫内战,却也给主宰大地的众多巫族部落带来了灭顶之灾。

好在圣人悲悯,天灾已然平息,巫族子民重建家园,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一切都十分顺利。

可是今日,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 大地的灾难又一次降临了。

十个火球般的太阳同时出现在东方,带来的不仅仅是强光四射,还有令大地生灵难以忍受的炙烤和高温。

禾木和田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焦黑,大地龟裂,水流干涸, 草木尽亡,难以耐受这样的酷热的生灵们相继焦渴而死,巫族部落纷纷迁至石窟岩洞藏身避难。

大巫们义愤填膺,纷纷怒斥妖族太子罔顾下界生死,聚集在一起商量对付十日之策。

后土麾下大巫夸父主动请缨, 要去捉拿金乌, 以报族人被十日曝杀之仇。众巫知他战力, 皆赞同此事, 唯独原属祝融麾下的大巫吴回意见不同。

祖巫祝融与共工同归于尽,他们的部族却也不能群龙无首,吴回便是暂代祝融一职的大巫。

“妖族经不周山一事,同我们的形势已十分紧张,祖巫陨落了两位,妖族应当知晓我们不会再主动谋算混沌钟,怎会在这时让三足金乌来挑衅?”

夸父愤怒地哼了一声,骂道:“难道便放任妖族十个小儿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了这么多族人坐视不管吗?!”

吴回皱了皱眉,缓和道:“我并非此意,只是太阳星一向安分守己,此番十日同出,不知是何缘故。也许三足金乌年幼贪玩,冒险出了旸谷,但他们此举已然触犯天条,帝俊太一必会处置他们,我们若在太阳落山前插手,恐怕横生枝节,万一被第三方利用……”

重黎生前同吴回兄弟相称,关系甚笃,重黎幼子太子长琴在不周山得金乌相助,才没死在共工手中,加上太子长琴所述之金乌,令吴回对这几位妖族太子印象还算不错,故而便下意识为他们开脱一二,觉得他们此举可能另有隐情。

后羿瞪了吴回一眼:“祝融部落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喜欢往妖族那边凑?等到日落时分,那群金乌是玩够了,我们族人的损伤又去找何人追讨?他们是帝俊亲子,帝俊难道还能杀了他们不成?”

他果断站在了夸父这边:“此次若不给他们些教训,日后他们兴致一到就十日一齐溜出旸谷,我们难道还要随时准备躲进这狭小山洞?!”

“这……”吴回也知他所言有理,帝俊十子害死了那么多巫族平民,若不为族人们雪恨,难平心中之愤。

他并未反驳:“仇是一定要报的,我只是担心,巫妖二族对峙已久,若有人故意从中挑拨,引燃战事……”

后土闻言瞧了他一眼,心中也生出几分警惕来:“吴回所言不无道理。夸父,你且去将那十只金乌缚来。届时只待帝俊来同我们谈判,他当着巫妖双方的面,绝不好偏私,定能为死去的族人讨回公道!”

祖巫都已发话,众人也不好再多言,夸父领了命令,带上自己的桃木神杖就朝着太阳们奔去。

吴回心中隐隐有不安之感,回到部族后始终无法静心,便唤来太子长琴,向他询问道:“长琴,你先前见过那三足金乌,可清楚他们的秉性?”

太子长琴想了想道:“我只见过禺号一人,其余几位并未得见。不过他们兄弟情谊深厚,本性应不坏。”

吴回面目沉肃,不由叹气:“夸父去捉太阳了,但他生性鲁莽,脾气又直,十日齐出这事来的突然,我总有些放心不下。巫族和妖族现下势同水火,这件事不论哪一方有人陨落,势必勾起大战。”

太子长琴微微一惊:“叔父可有良策?”

吴回抓了抓脑袋,苦恼道:“我们是巫族之人,哪有偏帮仇敌的道理,多做多错,反而落人口实。”

太子长琴沉吟片刻,忽而抬头问道:“若有非巫妖二族之人插手,能有办法控制事态么?”

吴回挑了挑眉:“三界之中,圣人作壁上观。除圣人外,哪还有能不屈于巫妖二族如今的势力的?就算是镇元子那类散修地仙,也大多不爱被这些因果缠身。”

太子长琴道:“可巫妖二族一旦起干戈,势必令洪荒生灵涂炭……”

吴回听出了些什么,讶异问道:“你心中有合适人选?”

太子长琴颔首:“愿去紫霄宫一试。”

*

三足金乌年幼,除了扮猪吃老虎的禺号外,其余几只大多不能自如控制自己的太阳真火,他们一齐飞出,太阳的烈焰耀目灼人,便是偷偷跟着他们的准提道人也觉得有些汗流浃背。

他们从未十兄弟一齐巡视下界过,此番借着送实沈赴任参星这缘由,几只小金乌一路打打闹闹,倒是玩的开心。

禺号心累地跟在他们后面,毫无影响力劝道:“大哥,下界草木受不了我们的太阳真火,这样下去会闯祸的……”

帝鸿奇怪地看着下界干巴巴的土地,困惑道:“我们的精华理应对这些草木十分有益啊,怎么它们一个个的都蔫儿巴了呢?”

中容拿出智囊的架势,凑过来道:“定是滋养还不够,我们多给它们些阳光,它们就长好了!”

黑齿闻言点了点头,露出黑不溜丢的小牙夸赞道:“还是三哥聪明!”

他主动飞离日车,去靠近那些焦黑的树木,横空却突然插来一根长杖,差点把它直钉在树上,吓得黑齿连忙缩了回来。

“什么东西?!”

小金乌们纷纷回神,聚拢到了一起,看向那长杖的来处。

只见一个身形巨大的巫族汉子,手中和双耳都挂着黄蛇,一跨步就到了跟前,用力拔起那插在树上的长杖,好似惋惜它没能钉住黑齿一般。

“帝俊的孽子!你们曝杀我巫族子民,犯下滔天罪行,我受祖巫后土之命来捉拿你们,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续牙冲着他金乌式呸呸,嫌恶道:“父皇说了,巫族都不是什么好鸟!巫族也没少欺负我们妖族子民,也没见父皇抓你们呀!”

夸父冷哼一声,长杖骤然伸长变大数十丈,续牙躲闪不及,被迎头敲了一下,一阵头晕眼花差点从空中掉下来。

小金乌们一看兄弟被打了,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将夸父团团围住,太阳真火熊熊燃烧。

帝鸿拍着翅膀怒道:“哪来的巫族杂碎!我弟弟那是你能打的吗!兄弟们,叨他!”

夸父见状反而高兴:“来得正好!看我叫你们尝尝厉害!”

禺号本不欲横生枝节,却也不能看小金乌们吃亏,十只小金乌同夸父战做一团。

夸父是大巫中有名的战斗派,肉身锻炼的极为强悍,金乌们的攻击落到他身上不痛不痒,反倒被他揪毛揪地啾啾直叫。

季厘见势不对,连忙提醒兄弟们:“他没有翅膀,不会飞,在天上他就薅不到我们的毛了!”

落了一地羽毛的小金乌们纷纷飞到空中,厌越顶着光秃秃的脑袋对夸父直吐舌头:“略略略!你有本事揪我毛,你有本事上天啊!”

夸父顶着太阳的烈焰,一阵助跑踏地一跃而起,竟差点就抓住了厌越的脚。

厌越吓了一跳,生了些惧意:“大、大哥,我们别理他了,反正他也上不了天,我们还得送实沈去参星呢!”

小金乌们纷纷点头,皆是被揪毛揪得疼了。

十兄弟拍着翅膀往禺渊的方向飞,夸父却哪能放过他们,迈开脚步就追了上来,速度竟不比他们慢。

小金乌们有些怕他,慌慌张张飞在前面,逐渐有些不安了。

夸父没有飞天之能,就追着他们一路直到禺渊,小金乌们看着他就在下面,也不敢落下,徒然在空中来来回回盘旋着。

这一僵持,就是足足九天。

十日不能落下,太阴星无法正常升起,下界百姓无所食,大地一片死寂,凶兽接连出没,为祸人间。

帝俊和太一本在潜心布置大阵,刚得完善,还没舒心伸个懒腰,出门就听得十只小金乌私自出旸谷之事。

又闻巫族派大巫去抓三足金乌,又惊又怒,连忙让勾陈前去接应,先将小不点儿们平安带回来再说。

小金乌们一刻不得停歇地飞了九日九夜,个个精疲力尽,又无落脚之处,只能靠太阳真火烤夸父,想让他知难而退。

可夸父人在地面,路过哪里有河水伏地就喝,接连喝干了好几条河,也不见疲态。

小家伙们疲累交加间,帝鸿一时不察,竟被夸父给捉了去。

夸父大喜过望,徒手掐住帝鸿的鸟脖子,又让身上两条黄蛇缠住帝鸿,疼得帝鸿引颈长鸣。

众金乌们立刻就要落下去救,突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巨大的武器像个铁饼似的照着夸父的脑袋砸了下来。

夸父察觉到头顶阴影,下意识抬头,只听“哐——”的一声,鼻梁骨同那宽阔的剑面撞了个结结实实。

猛然遭受的重击令他脑子一阵眩晕,他徒然松开了手,帝鸿得了空档,连忙跌跌撞撞飞回空中不敢下来。

禺号看到那熟悉的重剑,眼睛一亮,惊喜唤道:“太玑!”

太玑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还没顾上和金乌们打招呼,就惊觉后背莫名其妙来了一道推力。

他鹤归落地,脚都没站稳,经此一推,重剑直朝着还在眩晕发呆的夸父捅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