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悲伤的不幸降临了。两人的身子终究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折腾,不堪重负地感染上风寒,双双病倒在榻中。
这一卧就是好几天,好不容易得到的重要线索也只能暂时搁置一边,毕竟比起找那破蛇,健全的体魄更重要。
尽管二人在床铺上咳得天昏地暗,却还不忘与对方互骂几句。
“咳咳咳!……”莫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扶、扶小爷起来……咳……小爷……还能……”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料吸入外边较凉的空气,喉咙处愈发不舒服,只好咳个不停地钻回被窝。
“就你这样……还妄想出去……”季归然嘲讽了句,拉过被褥盖在嘴上,压抑不住地低咳几声。
“咳……你还不是一样……有什么资格……咳咳!”
“伤患就……咳……闭嘴……”
“我不,有种你别咳……”
“凭什么,你有本事……先停……咳咳……”
“呵……自己都……咳……都停不下来……还说……咳咳咳……”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外边的人早已忍辱负重多时:“够了啊!两个傻.逼病人有完没完?!知道你们感情好了!给我安静点!!”
两人病倒后,受累的就是屋里唯一健康的季天泽了。几日下来,抛开日常的端茶送水不说,还得出力去医馆请大夫看病抓药,抓完药又得亲手煎熬,让原本不会熬药的季天泽硬生生地学会了。
熬完就得端过去,跟供奉大佛似的供给他们。就比如这时,季天泽小心翼翼地捧着两碗滚烫的药汤,送到二人的床头前。
“今天的量,喝完自己送到厨房。”他一人一碗分到他们手中,然后嫌弃地捏起鼻子,“受不了……中药味儿太他妈难闻了……我先去把锅洗了,你们记着把碗送回来。”
他走出门还不忘捎上几句:“不许打架啊!要是把老子千辛万苦熬的东西泼了,直接捅死。”
接着他走出门,立马又回头探进来,狐疑道:“喂听见没有啊你们!”
“知道了。”两人有气无力地应道,觉得季天泽絮聒得很。
“乖。”他这才满意离去了。
莫南痛苦地望着碗中深色的液体,那浓郁的药味似乎比昨天还重,直直窜入鼻腔令他作呕,光是想想就觉得舌上一片苦涩。
他一边吹散着汤的热气,一边为难着要怎么把它喝下去,顺带还往季归然那方瞄去。
只见季归然面无表情地对着那碗汤,淡然地吹开汤上的水气,待热度消得差不多了,毫不犹豫地就送至嘴边仰头喝了下去。
莫南惊愕地看他面不改色的样,像是在喝白开水似的,心里想道,这药的味道可能没那么难以接受。因此他迟疑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碗沿抿了一小口,瞬间那苦涩感就漫遍了整个口腔。
去他的!!分明难喝得要死!!他很想把口里那味呸出来,再把这碗药甩一边去。可他又想起季天泽临走前的警告,不得不打消了这股欲望,只好忿忿然地盯着季归然。
“嗯?”季归然将汤饮得一滴不剩后,感受到莫南注视的目光,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这人手中的碗内还是满当当的,像是没动过。他不免问道:“怎么不喝?”
“我在……咳咳,等它凉……”
季归然用手背覆在碗壁,并不觉得有多烫,倒是再不喝就冷了,他提醒道:“可以了。”
“我喜欢喝冷的!”
“……”
季归然当然不相信这种说辞,继而不怀好意道:“你莫非是怕苦?”
“……”
见莫南沉默,季归然更加肯定了这种猜测。他揶揄起来:“莫大少爷多大了?怕这怕那,居然还怕苦,活着当真是给人笑话的。”
“就你话多,闭嘴吧。”被看穿了的莫南没好气地将碗放下,“不喝了。”
“你想咳嗽至死的话,在下不拦着。”
“那你就不要拦着。”莫南顺着话茬道,将碗搁置一边就翻身钻进被窝。
季归然沉默了,他看着那碗即将凉透的药汤,又听着莫南背对着他剧烈咳嗽的声音,微狭着眼思考一会后,伸手端过汤碗,另一只手直接把莫南翻了过来。
“干什么?”冷不丁被换了个面的莫南不解地看着他。
季归然将碗递了过去,命令道:“喝。”
“哈?你有病吧?刚自己都说不拦着我了。”莫南支起上半身,没有接过他递来的东西。
“我怕以后扛着尸体回去不好向莫家交代。”
“真是有劳季少爷费心,放心好了,死不了!去去去,拿开……咳咳咳……”他抬手作驱赶状。
季归然也没有依言就收回碗,反而往前又递了递,不容违抗道:“少废话,给我喝。”
“你干嘛啊,”莫南不耐烦地推他,“我都说了不要了,听不懂人话吗?”
季归然不为所动,继续胁迫着他:“你自己喝还是我给你灌下去?”
“都不要!”莫南就是不屈从,他挑眉看季归然,“我看你又想找茬!况且……咳咳……我喝不喝跟你没关系吧?怎么?心疼我啊?舍不得我生病?”
“……”季归然眼神暗了暗。
“哟呵……”莫南见他那样更来劲了,“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还是我家祖坟冒青烟啦?人家好是受宠若惊,回去就去插几根高香祭拜下列祖列宗,感谢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受到这等非凡的待遇,阿门。”
季归然懒得跟他贫嘴,抬手就要将碗沿抵在他嘴上,后者见状吓得忙阻止他。
“别!等会!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啊!有话就好好商量!咳咳咳……”他飞快地转动脑筋,想着怎么制住这不讲理之人的法子。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厚颜无耻这条道了。他在心里无奈地哀叹了声,脸上却贱贱地笑了,口中调笑着:“哎呀,喝就喝嘛,何必着急呢?不过有个条件……”
季归然默默地看着莫南,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下面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他听见莫南在自己耳边低语道:“……用嘴喂我我就喝,如何?”
季归然心中一阵冷笑。
莫南以为都这样调侃了,以季归然的性子定会心生恼怒然后不予理睬,自己也可以借机逃离苦海。
当他看见眼前的碗撤回去,正欲松口气,抬眸只见季归然就着碗沿喝了一口,下一秒就倾身靠过来。
“?!”他眼睛都瞪圆了,脑内疑云满天。
这厮不对劲,这几天都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不反抗是不可能的,论力气莫南毫无胜算,还好他眼疾手快地抢过季归然手中的汤碗,管不上什么苦不苦,一仰直接往嘴里倒去,急急吞咽着那些苦涩的液体。
“咳咳……”这次是被呛到的咳嗽,他扭曲着脸上的表情,将手里喝的干净的碗呈给季归然看,“喝完了!!!你别过来!!”
季归然置若罔闻,当什么都没看见般,直接掰过他的脸,作势就要吻上去。
莫南心中狂骂着阴险小人,抵抗无果后干脆放弃了挣扎,闭上眼不看他的脸。
见身下的人老实了,季归然也玩够了,他本想就此放过,不料看见下方的莫南紧闭着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样,甚至微启双唇,像是等待着什么被灌入似的。
季归然只觉心脏被什么挠了一下,然后他就……
他就直接把嘴里的那药咽了下去。
莫南等半天也不觉他覆唇上来,这才反应回来,睁眼怒视道:“……好啊,你敢耍我?!!”
“怎么就不敢了?”季归然蔑笑。
“你还要不要脸!”
“是你先不要脸在先。”
“我……你……咳咳咳!……”莫南肺都要气炸了,加上喉咙的不适,忍不住一阵猛咳,这次更惨,他觉着咳出来的是胃里浓浓的药味,不禁眉头紧锁。
季归然见他这般惨样,也不好多加讽刺,多一吵不如少一吵来得清净,于是不再搭理他。
正好莫南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跟季归然争吵只能越来越气,尤其是这种咳嗽状态下,干脆不予置理更舒适点。
一切都寂静了下来,两人互不搭理了好长时间。
莫南逐渐把憋着的气腾了出去,顺道捡起了几天前的回忆。他还记得病倒前,得知了这屋里书房里的秘密,那扇不知通往何处的铁门,和可能进入门内的印蛇。
印蛇和铁门之间有何联系?它又和季天泽有何联系?季天泽又与何人有着联系?
问题越想越多,乱成一团麻挤在他脑中,越理越难清晰,莫南便不再去想它们,好在那中药的药效上来了,他的病状好了不少,绞尽脑汁过后头也不是很痛。
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他斟酌着是否应再去书房探查一番。
身子比脑筋动的更快,他不由自主地就下了床欲往外走,不料他刚一站起来,下一刻又坐回塌上。
脚痛。他扯扯嘴角。
“……喂,”他只好拉下脸皮,对着季归然开口,“起来啊。”
“作甚?”
“扶我。”
季归然听他如此理直气壮的命令,想都没想就道:“不扶。”
“扶不扶?”
“不扶。”
“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扶。”
“……”莫南咬牙,感觉好不容易消了的气又只多不少地回来了,他勉强容忍补充道,“干正事。”
“自己去。”季归然云淡风轻地拒绝。
莫南表示好气,相当气,气之又气。正当他打算着拼劲全力跟季归然打个你死我活之时,房间的门从外被推开了。
“你们好了没啊?我锅都洗完了都不见你们送……”季天泽抱怨着抬脚进房,当他看见莫南毛发都要竖起来的样子,一阵心惊,“阿莫你……去村头洗剪吹了?”
“我想去村头杀人。”莫南恨恨道。
“啊?”
“没事……”他忍忍咽下这口气,朝季天泽挥了挥手,“天泽你来的正好,扶我去书房吧。”
“你要去书房做什么?”季天泽嘴上问着,人却也屁颠屁颠地过去。
“我再去探查一下,总觉得疏漏了些线索。”莫南整个人被托起来,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那就去吧,你好像对那条蛇很感兴趣?”
“算是吧……得找到它,顺便也可以帮你打开那门呀。”
“好啊好啊,我们快走吧~”季天泽乐呵呵地带着他往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季归然坏笑着说道,“对了,既然你闲着,那就把碗拿到厨房去,记得洗洗再放好啊,别忘了。”
“……”
季归然莫名其妙被指示着干事,看着莫南和季天泽二人融洽地离开屋子,心中的不悦更是翻了一番。
此景萧瑟非常。
“哎哟怎么那么想笑……”季天泽边走边嗤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莫南不免疑惑地问道。
“就是脑补了一下ntr现场,顿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但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哈哈哈……”
莫南有点郁闷,真是不知道这人整天都在说些什么,不过他现在还扶着自己,就不计较这些算了。莫南忍住了想白他一眼的冲动。
季天泽倒是对他的鄙夷毫无察觉,笑够了的他欣喜着一张脸,搀着一瘸一拐的莫南走到了书房内,径直就到了那幅水墨画前,他刚想一把掀开那画,就被莫南阻拦了。
“等等,让我看看它。”他道。
季天泽也不着急,就收回手,让莫南端详起画来。
莫南的目光从上到下在画面粗略扫过,随后凝视着画中的内容。这是一幅山水水墨画,简单的写意手法,从上到下以山的景色为主,可想象到画的主人仅用寥寥几笔,就描绘出连绵起伏的山脉,和其周围萦绕着的蒙蒙云雾,使人恍若身处这淡然脱俗的意境之中。
除了山,其他一些地方还勾勒出几处小屋,屋旁站有几人,虽画着简单,却十分生动。莫南不禁佩服起作画者的功夫来。
“好看吗?”季天泽见他入神,说道,“这是何大哥画的。”
“这样啊。”莫南会意,他想起在魂山乡何府里见到的云霜悦的画像,心道何大哥果然画功深厚。接着,他不再流连于这幅山水画,而是直接将它翻了上去。
画后是那天见到过的铁门,今日晴天的光线比较充足,他看得更清晰了些,不过这样匆匆看几眼,也找不出有线索的东西。
于是莫南开始从上至下仔细审视过去,他发现这堵铁门并不是通体乌黑,而是深褐颜色的,他在褐色的表面一寸寸摸过去时,忽然看见铁门的右上角,刻有一串不易发现的浅色符文。
这样突破性的发现让他有点兴奋,他忙指着那处问季天泽:“你看那里有东西!”
“什么?”季天泽闻言瞧去,淡定道,“哦那个,我早看到了,别激动,也不是什么有作用的玩意。”
“哦……”莫南一下子气馁下来,但也没有放弃这线索,他问,“那你知道上面刻着的是什么吗?”
“你看得懂不?”
莫南又盯了门上的符文一会,那上面是一些圆滚滚的不明形状,摇头。
“唉……这是数字。”季天泽解释道。
“数字?”莫南困惑状,他并不觉得那些符号是数字。
“阿拉.伯数字,恩,就是一种你们以后会出现的记录数字的形式,你不理解没关系,总之它是数字就对了。”
莫南呆愣地点点头,他的确没理解,但是相信这是数字一说,他又问:“那这数目是多少?”
“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八九。”季天泽顺溜地报出一串数字,“唉,就是圆周率。”
“元粥绿?什么东西?”
“……恩,大概就是一个圆,圆知道吗,圆。”季天泽抬手在半空中画着圈。
“哦哦,懂了。”
“唉,圆吶,”季天泽感叹道,“历史就是一个圆,人总会回到过去的时光,这该死的门,肯定是想告诉我这个。”
“……为什么我觉得……你的理解甚是勉强……”
“你换做我你肯定也这么想,哼。”他握着拳往门上轻轻一锤,铁门发出空洞的敲击声。
“好吧,”莫南不与他在无意义的问题上进行过多争辩,“说不定没你想的那么简……”
话说一半没有说下去,因为莫南的脑内,突然想起了前段日子呆过的神秘的蛇洞,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洞口下应该是个圆拱形的……
他还记得,有一处石块上,隐约刻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莫南的潜意识里,将两处看似没有联系的地方,结在了同一条绳线上,顿时事情就有了眉目。他觉着这是一条线索,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洞内存在着端倪。
“我、我好像知道了!”莫南激动道,“我去那个洞里看看!”
“啊?什么洞?”季天泽看着他忽然间高涨起来的情绪,满腹疑惑。
“就是!我上次被推下去的那个洞!那里面有铁门的线索!”
“等等……是你全身沾了泥巴回来的那天?”
“对,被那俩小屁孩陷害的那次。”莫南本来对那两个小孩极为不爽,但现在这种不爽似乎消散了很多。
“看你那天摔得这么惨,那洞很深吧?”季天泽边回忆着边问。
“是有点……没事,”莫南摆摆手,“大不了带上季归然就行。”
“可是你脚上还有伤……”
“无碍无碍!我还是可以活蹦乱跳的!”莫南已经急不可耐地想去那蛇洞里查寻了,“你先扶我回去,我整理下就出发。”
“……”
季天泽看着他明显未愈合好的伤势,用手拉着他,神情严肃道:“不行,不许去。”
莫南有些意外地看着阻止他的季天泽,似是相当诧异,他也不好与其争吵,只能以一种央求的眼神看着他。
“……”季天泽被盯得有点动摇,随后他纠结了一会,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想告诉我线索在哪,还有那地方,我去找行不行?”
“这……一个人不好办……”
“我再带上那个大兄弟!”
“……”莫南诧异的神色更甚。这两人出门办事?他想都不敢想。
“我当你答应了啊,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见他一副自顾自的模样,莫南还想说点什么,季天泽却不让他讲下去,立马搀着他,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