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面色煞白地半倒在地上,一脸的惊魂未定,直直盯着面前阴沉的季归然,半天没反应回来什么情况。
说实话,季归然这样突兀地吓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莫南至今还没习惯,再加上这人每次出现,其脸色都不怎么样,所以稍不留神就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莫南坐在地上,对着那张如同十八层地狱浮上来的脸缓了好一会神,才颤着牙关开口道,“你、你有病啊?!大早上的装鬼唬谁呢?!”
季归然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提手就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不顾后者吃痛的“哎哟”一声,把他拽到自己身前。
莫南猛地一阵眩晕,又想张口骂上几句,抬眸只见季归然脸色极度阴暗,他双眼的下方有着浓重的黑圆圈,眉头似是拧了很久一般,墨绿色的瞳孔里反射着不知是怒意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总之就是这么死死盯着他,盯得莫南都把骂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拽着莫南的力道又加重了些,继而厉声问道:“你去哪了?”
“……关……”关你屁事这四个字还未说出口,莫南转念一想不对劲,“喂,这是我要说的吧??”
“回答我!”季归然强硬地更攥紧了些,恨不得将他的肢体卸下来。
“痛痛痛……你他娘的先给我放开……”莫南都要疼的没有知觉了,“揉面团也不是……嘶……这么揉的啊!”
季归然的问题没得到回应,他正欲双手并用逼莫南说出来,不料另一只手刚附上去,前边的门就从内被打开了。
“哎哟,刚是不是有人在惨叫啊,是你吗阿莫?”季天泽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探出身子来,“什么情况?你没事……”
最后一个音节并没有发出来,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两人对峙的场景,哦不,是季归然单方面对峙的场景。
三个人与第一次见面一样僵在那里,历史总是这般的相似。
“……”不知为何,季天泽感觉自己出现的非常不是时候,他讪讪道,“……恩,你们……继续,我,我先回去了……”
随后他利索地带上门,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你来干啥的?!没看见小爷被一疯子缠着吗?好歹救我一下啊?!莫南看着紧闭上的门扇。内心一阵绝望,没想到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这么抛弃了自己,他无比想把季天泽从里面挖出来。
很快,双臂上的痛觉将他的视线拉了回来,他提心吊胆地再次对上季归然的眼眸,只见里面的杀气又翻了一番,仿佛下一秒就能拆了他。
“……你干嘛这么恐怖地看我??”莫南有些怕又有些疑惑,“我又没去哪,见你没回来,就去他那屋凑合着过了一宿啊。”
季归然听闻后,脸上的杀意丝毫未减,他甚至还危险地狭起双眼,更显阴森。
莫南见他如此凶神恶煞,不免猜测起季归然在气些什么,他想这人因为自己没在客房睡就动怒,难不成……
“我是看你许久未归,才挪了个地……莫非你……”莫南试探性地开口,“你一个人睡觉害怕??”
“……”
“哇不是吧你?!”他以为自己猜中了,大呼小叫道,“行啊季归然,看不出来!”
季归然倒像是真的被戳中了一般,恶狠狠地斜了他一眼。
“唉……我……我不知道啊。”莫南被一瞪,老实了不少。他深感内疚,于是向季归然赔罪道:“这样吧,今天晚上开始,哥哥就陪着你如何?抚慰抚慰你受伤的小心灵,让你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你要是还不满意呢,我还可以给你唱些小曲,我看季天泽哼的那些就不错,你听了肯定……”
“够了!”季归然额角的青筋突了又突,他不耐烦地打断正喋喋不休的莫南,“你有完没完?”
“哈??”莫南不明白这人又不满意啥,有点委屈,“我刚明明在关心你,你什么态度啊?莫名其妙真是……”随后又弱弱地嘀咕了一句“跟季天泽差的真多。”
然而最后这一句低声细语就被季归然听了去,他直接单手掐住莫南的两侧颔骨,凑近了怒极笑道:“哦?那他是不是还能在床.上干的你销魂落魄,欲仙.欲死??”
莫南匪夷所思地注视着季归然,虽然他所说的与事实完全不搭,但这挑衅的语气还是让莫南有些恼羞成怒。
找茬,这人绝对是来找茬的。
他刚想与他进行反驳,忽而,他想起昨夜里季天泽说的,对付这种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之人,那些最好用的办法。莫南在自己的脸皮和季归然的窘态之间衡量再三,决定暂时将脸皮搁置一边。
于是他也冷笑起来,用尽力气拍开季归然制住自己的手,整个人贴了上去,在他耳边绵绵呢喃道:“是啊,爽.死我了,怎么?你不服气?”
下一秒莫南就感觉自己猛地被推开,晃了会再定睛看季归然,只见他目光如炬地瞪着自己,眸子里尽是染上了血色。
……不会是想打人了吧。
见季归然嗜血的神色,俨然一副要动手的模样,莫南有些心慌慌,挑衅归挑衅,动起手来肯定自己吃亏。他琢磨着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头了,令季归然丢了太多颜面,正想服几句软挽回一下,不料眼前的人只是冷冷地盯了自己一会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啊哈?莫南有点出乎意料,季归然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了?
他一边看着季归然的背影,一边感叹着今天是要下红雨。接而得胜的暗爽一阵阵涌了上来,直道这法子真有效,巴不得再用那么几回。
大清早就成功给了季归然一个下马威,这个事实让莫南心情舒畅得不行,连走路的步子都是浮的,就差没跟院子里的蝴蝶一起飘飘然了。
他念道今日的确是个黄道吉日,定是事事顺心,不免忆起自己要干的正事。说实在的,接二连三新奇的事的发生,让他几乎都忘了还有条印蛇要自己去寻,到现在才突然想起来。
莫南至今未看见过印蛇的影子,唯一对它的印象还留在模糊的小时候,只记得是条不怎么长的白蛇,其余皆是不甚了解,手头上的线索寥寥无几,这样就去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待在原地不动,更是没有找着它的希望,莫南思考着还是先去村里巡视一番。
决定好后的他出门前,又回想起,昨日季归然应当也是出去寻找线索的,可惜自己一气之下就没有跟上他,也不知道他找着没有。
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季归然拉上再出去,让他带路,加上他探路子的经验,这样效率能高不少。不过,莫南觉得自己的脸皮还未厚到那种程度,刚惹了他又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出门,莫南表示做不到。
不管了,又不是没了他什么都做不了。莫南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客房,夸张地做了个鬼脸,之后怕被发现似的,迅速跑了出去。
让你无理取闹!等小爷我抓到那蛇再休了你,看你这臭脾气对谁发去!
屋里的季归然隔着门,自然是没看见他的举动。他卧在床榻上,紧颦着眉头沉思着,泛青的眼角透着几分倦意。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头一次这么控制不住滥发的脾气。拿昨夜来讲,莫南不在房间里,他应当是清爽自在才对,哪知夜里竟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总觉得旁边少了些什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回过神来,他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了那个祸害在身旁闹腾。
一时间,他脑中思绪纷杂,有点惊诧,有点烦躁,有点嫌弃……还有点危机感。
彻夜未眠的疲倦逐渐袭了上来,外边阳光灿烂,季归然却只想倒头就睡,好好补个眠。他努力驱散走眼前莫南的影子,合上眼欲进入梦乡,不料刚放空思绪,那身影又锲而不舍地挤进他的脑子,他的贴近自己的举动,在耳边诉说的呢喃,和那几句让自己头皮发麻的话……
季归然猛地坐直了身子,额头冒出的冷汗微微浸湿发梢,乌黑的发丝贴着脸,他脸上的惊悸又多了几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困意被惶恐扫去了大半,季归然只觉越来越清醒。继而他想着既然注定睡不着,不如起来活动活动。
他平静了下呼吸,然后下了床,绷着一张脸开了客房的门,抬眸在小院里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莫南的身影,猜测着他大概是躲哪扎小人去了。
季归然也不想看见他,打算着去倒杯茶醒醒脑,正走到客房前欲开门,忽然记起了什么,及时收回了手,转身向厨房走去。
厨房内光线有些昏暗,但不妨碍他第一眼就看见正喝着水的季天泽。
季天泽刚含了一口水要往下咽,看见黑着脸进来的季归然,差点没忍住喷出来。他咕咚一声将嘴里的水吞下去,紧张兮兮地盯着来者,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似的尴尬起来。
“……早、早啊大兄弟。”季天泽小心翼翼地试着开口。
季归然淡淡地看着他,全然不知自己脸色有多差,随口应了声:“早。”
见季归然不像是来找他麻烦的样子,季天泽松了口气,接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季归然无视他的目光,径直走到灶台旁,挑了一只看上去干净正常的茶杯,倒了杯水自顾自喝了起来。
季天泽瞅着他睡眠不足的侧颜,心中居然有一种自己是罪魁祸首的错觉,他不敢兀自猜测季归然与莫南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知开口问合不合适。
“那什么……”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和阿,不对,你和莫南什么关系啊?”
季归然闻言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眼神落在灶台旁某个小巧的篮子上,不知是什么材质编制的篮子中,摆放着一个黑色的物体,表面打磨的很光滑,能反射出外边明亮的阳光。
他不免有些好奇地伸手触碰它,物体的质感是坚硬的,随后季归然将它拿在手中打量起来,他原本猜想这物是铁打造的,但它的重量又比铁块轻,平滑的表面下方有一处圆形的凹陷,周边一圈银色环绕,不明其用意为何。
季天泽没发现他这细小的举动,只是见季归然不回答,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们是朋友吗?那我咋感觉你们都在吵架,你们一路都这么过来的?不嫌累?”
季归然充耳不闻,他来回翻转手中的物体,发现其背面和正面并不相同,背面还多圈了几处圆形范围,顶部有一处凸出来的区域,功能不详,他试图用手指去挤压,按得动的只有正面那处凹陷,还有顶部的凸起,而且按下去也没什么反应。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既然不是朋友,为什么还一起走?这么想不开?你们是要来干啥?”季天泽问了一连串问题,忽然想到了什么,“哇你们不会是兄弟吧?完全不像吧啊喂,仔细想想对比一下,我们更像兄弟啊,欸对了,要不要叫你家里人来认个亲,把我领回家,怎么样?万一是真的呢,说不定我就是你流落在外的亲生大哥,流浪多年终于认祖归宗……”
季归然想无视都无视不下去了,他觉得这人跟莫南一样聒噪得不行,皱着眉开口:“你很烦,和你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季天泽无赖状,不知羞耻道,“万一我睡了别人老婆怎么办?”
“……”季归然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哈哈哈想想也不太可能,就你们俩这种恨不得厮杀个你死我活的模样,我一定是想多了。话说回来,这个古代也太开放了吧,别的什么安什么国的我不清楚,但这里好像是叫业国吧,唉历史书上没见着过啊,哦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人民思想太开放了吧!!”季天泽浑然不知季归然又沉下去的脸色,叽叽喳喳地讲着,“我感觉我说什么他们都不觉得奇怪啊,甚至我有天说我喜欢男人,他们竟然都接受了!甚至还给我介绍对象!可怕!!”
季归然就这样微狭着双眼听他讲下去。
“虽然我是长的很帅,但也不能这么风流,更何况……”他不知好歹地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小莫南有没有成亲……他要喜欢女孩子怎么办……我还得把他掰弯一下……啧……”
“哦对了,跟你讲,你不试不知道,”季天泽意味深长地又来了句,似是在回味,“小莫南抱起来有多舒服……”
“咔嚓。”
“……恩?”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季天泽顿时收住了遐想,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他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季归然握紧了手中的物体,手指上骨骼关节清晰可见,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着白,青色脉络还附在上边,其主人此时神色十分狰狞。
“啊!!!!你!!!!”季天泽被吓得够呛,当然并不是因为季归然阴沉的脸,而是他手中紧攥的东西。他颤抖着问:“你……你刚是不是……把它……捏坏了?!”
季归然大大方方地松开手,被掰得变形的金属物体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台面上,原本平滑的表面碎的四分五裂,正反面中间的间隔区域被强行显现出来,里边复杂的结构已经扭曲,还掉出零零散散的碎屑状物体。
“……”季天泽被雷劈了一般,先是石化在原地,尔后才反应过来质问道,“你他妈做了什么?!”
“抱歉,在下只是看其物甚是新奇,拿来研究一下罢了。”季归然毫无愧疚之意,甚至脸上还写着“你活该”三个字。
“啊?!你是不是想说又是不小心啊?!”季天泽明显看到了那三个字,满脸的气急败坏。
“在下不是故意的。”
“少来!!你丫就是故意的!!”他根本不信,火冒三丈地指着台上的残骸道,“上次捏坏我玻璃杯的事就算了,你知道这东西值几个玻璃杯吗?!啊?!你赔得起吗?!”
“自当赔偿。”季归然依旧不咸不淡地说着客套话。
“哇我特么还没说完呢!你有钱任性是吧?!我告诉你,这是今年,哦不,三年前刚出的苹果限量款,别说是在这,回去也买不到!!你知道我勤工俭学了多久才买下来的吗?!”
“苹果?”季归然听言,不可思议地盯着那物体,实在想不出来它和苹果有什么联系。
“不是苹果!是苹果!iPhone!iPhone限量款!!啊……算了你根本不知道,”季天泽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欲哭无泪状,“呜我的心血啊……”
季归然见他这般悲痛欲绝,又想开口说点什么,预料到的季天泽的忙抬手制止:“你憋讲话!!给我出去!不要让我看见你那张暗爽的脸!我会觉得我自己在笑自己!”
“……告辞。”季归然强忍着上扬的嘴角的,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不再多作停留,干脆地转身离去。
出门后,他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笑意,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像是终于出了口堆积了很久的恶气,心情非常舒畅。
他边琢磨着接下来应该去村中做些什么,边步履矫健地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还在厨房里的季天泽哭丧着脸,看着灶台上所谓的苹果的残骸,他的心也仿佛跟着它碎了一般。
继而,季天泽咬咬牙,起身冲出门外,对着季归然远去的背影大喊一声。
“怂比!!你个怂比!!怂死吧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