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很好找,一排老式民房,大里面最破旧的那家便是。透过矮矮的院墙,能看见逼仄的小院里有一棵大树,树下是个现今很难见到的磨盘。
孟哲过去敲门,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个小姑娘。她打开门,看见曲寞和孟哲不由得一皱眉头。
“你是文晓?不用害怕,我们是警察。”孟哲把证件掏出来。
小姑娘听见“警察”两个字脸色一变,随即接过他的证件细细看起来。
“晓啊,是谁啊?”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还伴着一阵咳嗽的动静。
“啊,没事。”她扭头朝着屋里喊着,“是我同学来了,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把大门关上。
“上车吧,那里说话方便些。”曲寞他们没有开警车,就停在胡同口对面的药店旁边。
文晓跟着他们上了车,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妈身体不好,有些事我不想让她知道。”她打小就没有父亲,母亲也是养母。这孩子刚生下来就被遗弃在垃圾箱里,养母从小得麻痹症腿落下严重的残疾,四十多岁也没嫁人。
养母在捡垃圾的时候发现了她,就把她抱回家去养,这一养就是十二年。去年,养母查出有肺心病,一到天冷的时候就上不来气,严重的时候下不了地,连睡觉都要坐着睡。
在来的路上,孟哲已经恶补了关于她家庭的详细情况,深深对这个小姑娘表示同情。老天爷还真是不睁眼,把连成年人都觉得沉重的负担,全都压在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
“你说得有些事情,也能包括被王明强暴的事情吗?”
曲寞问的这样直接,会不会再次伤害这个孩子?
文晓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你们都知道了?马老师为了这件事一直不开心,那晚上,我都跟她说清楚了。”
“哪天晚上?具体什么时间?马迎春都你跟说了什么?”孟哲忍不住追问着。
文晓听了仔细回忆,慢慢的讲诉起来。
“就在六月三十号,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天我们学校放月末假,我正好在家。马老师拎着大行李箱来找我,说要跟我谈谈。因为我妈妈不知道那件事,所以我们去了附近的咖啡屋。
马老师觉得对不起我,一直很惭愧。她说要去远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在走之前,她过来看看我,希望我以后能幸福。她还说并不希望取得我的原谅,只求我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那晚,我跟她说了深藏在心中很久的话。
其实我是个很虚荣,内心很阴暗的女孩子。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是个有钱人把我捡了去,我的生活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
我不会因为交不起学费而伤心流泪,不会因为穿不起漂亮裙子被小伙伴耻笑,不会因为没吃过生日蛋糕没过过一个正经的生日而伤心不已……可我又不忍心责怪妈妈,她已经尽力给我提供最好的生活了。
后来,我遇见了马老师。她年轻漂亮又温柔善良,在我眼中她就是天使的化身。她说我是个天才,要是认真学画终究有一天会成为画家。她愿意免费教我,还给我做很多好吃的东西。
好人总是有好报。我听说马老师家里也非常贫困,可她嫁了个非常有钱的商人。我每个星期去她家里两次,我觉得自己好像进了皇宫,而自己就像是个仆人。
我看过小说里飞上枝头的麻雀,看过电视剧里给有钱人做情人的小三,她们出卖了肉体,却换来了富裕的生活。我甚至想着,学那些桥段在水里下药,让王明意乱情迷睡了自己。这样,我就能发财了!
我没想过,机会竟然来得这样突然。你们肯定已经知道细节了,我就不再重复了。被王明强暴的时候,我骨子里甚至是有些雀跃的。我看见马老师冲过来,被王明用什么视频的事情要挟住。我朝着她摇头,不是不想让她为难,而是不想让她阻挠。
事后,马老师送我回家,我央求她不要把事情告诉我那可怜的养母,她答应了。过了两天,马老师找我谈话,说可以补偿。
我不想破坏她的家庭,只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这两天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要去念书。马老师心怀愧疚你,她答应会帮我争取。
结果你们看到了,我可以去学我喜欢的美术,而且还给妈妈赚了一笔养老金。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也并不怨恨马老师,相反,我对她心存感激。”
“马迎春跟你是几点分手的,她还说过什么话?”
“我们是十一点左右分开,她说要赶十一点二十的火车。因为时间有些紧,她还打听我有没有近路。”听了文晓的话,曲寞让她带路,要去所谓的近路瞧瞧。
文晓在车上指路,孟哲开车往前走。走了不远车子就进不去了,前面的胡同又窄又暗,连个路灯都没有。
“穿过这条胡同,再往前面走五分钟就能看见火车站。”
曲寞要去实地考察一番,下车之前问文晓:“你真得不愿意追究吗?”
“不,我打算把那件事永远忘记!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东西,自然要付出代价,我不觉得委屈。曲队长,我想要开始新的生活,求你帮这个忙。”
看着文晓一脸乞求的模样,孟哲突然明白曲寞的用意了。惩罚王明固然重要,却不能因为这个真得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至于王明那个恶人,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爷自然会收拾他!
“好吧,我答应你。如果哪一天你后悔了,就来刑警队。我们这里保存着王明强暴你的有利证据,你什么时候都能把他送进大牢!”曲寞又给了文晓一颗定心丸,可以让她彻底摆脱噩梦般的阴霾。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不过是个纸老虎,她随时都能让他下地狱!
她听见这话红了眼圈,又低声说了句谢谢。她说这里离家不远要走回去,曲寞让她下车了。
这是个极其敏感早熟又坚强的女孩子,虽然她身处阴暗,却努力向着光明前行。在她寻找光明的道路上,她迷茫甚至走错路,可她仍旧努力着。
面对这样的女孩,谁都不忍心把她再次推向人生的低谷。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孟哲有些感慨,“曲队,我发现自从结了婚,你身上的人情味越来越浓了。”
“你是说我原来没人味?”曲寞瞪了他一眼。
他赶忙摇头,刘俊那小子多了一句嘴,被迫找个临时的妻子出任务,他真应该吸取教训。现在陆队不在,他清楚自己那点本事,惹怒了曲队撂挑子走人,到时候他该哭了。
“曲队,我下去看看,你坐车上等着。”他狗腿的说着。
曲寞没说话,而是打开车门下去了。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幽暗的胡同,孟哲想要打开手电筒,却被曲寞制止住。
这条胡同实在是有些偏僻,他们从头走到尾,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出了胡同左拐,这才看见有路灯,沿着大路走五分钟左右果然看见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十一点二十分有一辆北上的列车,可以查出马迎春购买了火车票,至于她有没有上车,按照死亡时间来判断是否定的。
那么,从她跟文晓分开,到列车开出,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她到底是临时改变了计划,从火车站离开后失踪,还是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就不见了呢?
“曲队,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去火车站的路上失踪的。因为我们曾经调查了马迎春的通话记录,她的手机在三十号晚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打入或者打出的记录。
而且我们调查了马迎春所有的亲戚朋友和同事,没有任何人在那天晚上看见过她。在没有外力的干扰下,在她跟文晓告别之后,她不可能会改变自己的行程。所以只有一个答案,就是她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被凶手杀死或是带走。”
对于孟哲的分析,曲寞表示了赞同。刚刚他们走过的小胡同确实适合凶手隐蔽在其中。那么凶手是躲在里面,还是尾随进去的呢?马迎春在死亡之前,并未遭受到性侵犯,而她的行李箱不见了,是不是可以判定为为财杀人呢?
第二天,曲寞带人对这个胡同再次进行勘察。阳光高照,小胡同里面的所有角落都展现在阳光下。
这个胡同只有二百米左右,两边是老旧的居民楼。从去年开始就传出要占地的消息,如今陆陆续续搬走了不少人家,只等着占了之后分钱。剩下的老户不多,还有一些在城里打工图便宜租房在在这里住的民工,三教九流,人员复杂流动人口也多。
这片旧楼已经停了水电暖气,住在里面的人们都是从附近的电线杆上接着临时用电。因为快要拆迁,也没有人来管理。吃用就稍微麻烦些,大伙集资在院子里打了一口井,里面放了一台水泵,自己家里准备管子,用水的时候抽上去。冬天没有暖气,家家都在楼里生炉子,还在卧室里面搭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