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寞刚刚挂断陆离的电话,刘俊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曲队,能不能不处分陆副队?”他显然是为陆离说情来的,“那天霍彩妮到队里要内部消息,还骑摩托车在后面跟踪我们的车子。我看那个女记者好像对陆副队有点意思,就想要成人之美一下。我放慢速度让她跟紧,后来陆副队说不能让媒体参和进来。我加快速度把她甩掉,谁知道她出了车祸。
第二天她打电话给陆副队,说是脑部轻微脑震荡。陆副队为了表示歉意过去看望,不知道怎么就被她灌醉了。现在想想,她肯定是事先就计划好了。那女人不简单,我们都让她给骗了!”
“你们?这事你也有份,还敢替别人求情!”曲寞的声音里带着冷意,吓得电话那头的刘俊不敢再言语。
以柔在一旁听得清楚明白,既然事情跟她有关系,她不想保持沉默。不管曲寞的决定是什么,她要摆明自己的立场。
“陆副队长是硬汉,可他骨子里是侠骨柔情,霍大记者是个事业心极强的女强人,也善于抓住人性的弱点。如果她写得不属实,自然不能让她误导大众的视听。至于陆副队,他的疏忽在情理之中。”
“第一次是情理之中,第二次就愚蠢了。”曲寞一边上网一边说着,“陆离工作严谨、认真,还有不怕吃苦不怕牺牲的精神。可就是容易心软,更不会拒绝女人的劝酒和眼泪,这是他致命的缺点。上一次是刘婉茹,这一次是霍彩妮,如果他不能克服这个缺点,他的职业生涯很快就会儿结束!”
“听着像上级领导给下属的年度总结。”以柔第一次发现,他还有如此严肃古板的一面,“好吧,你是领导你说了算。大洋晚报是吧?不知道楼下的超市有没有的卖?”
“楼下有记者蹲着,你先别下去。”曲寞浏览着网页有些皱眉,看见她靠近把笔记本合上。
以柔眼神一闪,答应了一声去卫生间洗漱,出来瞟了一眼还在看电脑的曲寞又进了厨房。
“这也不能总也不出门啊。你去楼下超市买一袋食盐,顺便看看那些无聊的记者走了没有。”以柔歪头朝着客厅喊了一句。
她听见曲寞答应了一声,紧接着门“砰”的一声响。她赶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曲寞刚刚用过的电脑还在待机状态。
她迟疑了一下,伸出的手有些微颤,犹豫了一下还是去点鼠标。
以柔看着自己的手越来越接近鼠标,心跳也跟着快起来。就在她的手握住鼠标,食指快要按下去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把她的手攥住。
“我记得厨房里面有一整袋的食盐。”曲寞低声说着,并未松开手。
“适时的装傻会让别人心里稍微舒服些。”以柔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特别傻气,智商马上变成鸭蛋。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得话。”他在以柔旁边坐下来,“上面有你父母遇害地照片,如果你确定要看,有我在你身边会好一些。你想好了吗?”
以柔显然是在犹豫,内心在做剧烈的斗争。良久,她才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看得出这个决定很慎重。
他松开手,眼睛却一直盯着以柔,注意着她细微的表情和反应。
以柔慢慢点下鼠标,待机状态下的电脑亮了。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则文字的新闻报道,这让她紧张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她实在是不知道,如果第一眼看见父母惨死的照片,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看见她没有过激的反应曲寞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大胆的推进暂时没出现恶果。
新闻里面详细的描述并且分析了商家和同家案件的相似性,用词非常专业,还真像是他们平常开会时的记录。可至少事实属实,而且语气客观,都在以柔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文章很长,显示一共有十页,从第五页开始就是图片了。以柔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前面是同辉和王慧遇害地照片。因为以柔事先看过现场,而且有了足够的心理建设,还能够承受。
可当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老照片出现在眼前,以柔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思绪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早晨。她看见一个梳着双马尾得小女孩,赤着脚站在血泊中。
小女孩脸白如纸,大大的眼中满是惊恐和狂乱。她拿起放在床头上的电话似乎在机械的拨号,以柔清楚得看清她打得是110。
小女孩突然对着电话的话筒大声尖叫起来,然后“咣当”一声躺在地上。
“以柔!你清醒清醒。”曲寞看见她的眼神凌乱,神情很不对劲,似乎沉浸在某种不良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他攥住以柔的双肩摇晃着,在她耳边不停地呼唤。
片刻,以柔的眼睛开始有了焦距,紧接着眼泪不受控制一样刷刷流下来。
曲寞把她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他把以柔的病例反复看了三四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在以柔崩溃的这八年来,她竟然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包括后面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相继离世,她都没哭过。
长久以来,她都把自己最真实的情感隐藏起来。痛快地宣泄一次,会对她的治疗有帮助。
以柔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积攒了十多年的眼泪一下子倾泻而出。
曲寞没有说话,任由她哭得天昏地暗。胸前被她哭湿了一大片,都往下淌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柔可能是哭累了,连眼睛都睁不开。曲寞把她拦腰抱起,她连挣扎地力气都没有,还在不停地抽泣着。
看着蜷缩在自己怀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似的以柔,曲寞心里在隐隐作痛。他能知道以柔经历过那样的家庭变故心里有多痛,却永远体会不到这种痛楚。痛彻心扉,她只能自己独自承受!
以柔哭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在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刻,耳边传来曲寞的声音。
“所有的不安、抑郁、伤痛、恐惧,都随着眼泪释放出来。以后你的生活里会充满阳光,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你在乎的人,在乎你的人都会陪在你身边!睡吧,醒来一切都会好转。”
看着以柔睡着,曲寞在床边坐下来。他攥着以柔的手,伸手拭去挂在她睫毛和脸颊上的泪珠。
看着以柔又红又肿的眼睛,他眉头紧皱。
以柔闻到饭菜的香气醒过来,她感觉出自己的肚子饿得要抗议。多年淤积的心结因为眼泪得到了疏通,难怪会有种体力透支的感觉。
她下床去卫生间洗了一下脸,看见镜子里眼睛肿成一条缝的自己,不由得轻呼了一句,“好丑”!
“商医生,不看眼睛你还是挺——耐看的!”曲寞打趣的声音响起来。
以柔一扭头,看见他就靠着门站着,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
耐看?就是变相说自己不是第一眼美女,看久了才算得上勉强罢了。他总是骂人不带脏字,嘴巴最刻薄。
“我的心情很低落,你违心夸我一下又不会搭什么。”以柔撇撇嘴,从卫生间里面出来。
厨房的餐桌上放着煮好的粥,旁边还放着小咸菜和煎好的荷包蛋。
人在生病的时候吃粥最好消化,有利于身体的恢复。可以柔实在是不想吃这些,感觉怎么看都像自己刻板无味的人生。每天除了警察局就是家,顶多去超市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从现在开始,她想要做个全新的自己,过精彩的生活。
“能不能想办法甩掉外面那些记者,我想要出去吃。”以柔跟曲寞商量着。
“我从楼门从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乔装打扮出去,走小区的侧门。据我平日观察,你家小区的侧门总是有出租车在等活。你出去直接上车,然后咱们电话联系再汇合。”他果然是职业病,连自己家小区的周边都观察过了。
以柔马上去换衣裳,她选了一套运动版的半袖帽衫和七分裤,头上戴了棒球帽。头发被她梳成马尾,从帽子后面的洞里掏出来,脚上一双板鞋,背了一个运动版的双肩包。
她皮肤又白又水嫩,这样一打扮就像个高中生。乍眼一看,谁都不会把她跟冷酷嗜血的女法医联系到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