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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长帆打道回府之时,院中已莫名堆了几箱子东西,家丁只说是“古月先生”遣人送来的。杨长帆自然不认识什么古月先生,但认识这些箱子,不必多想,古月拼起来就是一个胡字,运送赃物之余,胡宗宪已默默安排送来了自己这份,做事相当周全。

未及细看,又有人前来拜访。黄斌引路,绍兴府几位有头有脸做生意的朋友纷纷登门拜见,坐定茶熟,黄斌才吐露了来意。

“杨祭酒……我们跟何永强,可都是面子上的来往,不该沾的事可从来没沾过……”

黄斌还算冷静,另外几位员外官人可就不那么淡定了,无论是五六十岁的老江湖还是三十出头的青壮,看着杨长帆都有一丝惧怕。

之前他们也是收到何永强示意的,封杀杨长帆,接着就是沥海的洗劫。

同府同行,同是浙商,按理说该帮一帮,就算不帮,过来探望一下,送两包药也是好的,就算连这时间都没有,写封信表示一下慰问也说得过去。

可他们一个也没来,连黄斌都没敢来。不仅没来,连口信也没一个。

再之后,海寇说擒就擒,何永强说倒就倒。

何永强成名已久,网络遍及绍兴杭州,数以万计的布匹也不是横空变出来的,非要深究,不少人都要扯上关系,这种时候来个通倭卖国,秋后算账,谁都扛不起。

督察院操刀的案子,绍兴商人自是插不进手,他们能求的也就是近在咫尺的杨长帆。跟杨长帆算是有点交情的也就是黄斌,商人们从不是坐以待毙的。必须主动出击,这便请黄斌引路,同来拜山头。

听黄斌说明来意后,杨长帆也不急。喝着茶叹道:

“何永强一案,督察院胡巡按亲办,在下也只是协办啊……”

“过谦!过谦!”黄斌连连道,“谁不知这事是杨祭酒主持的?杨祭酒说怎么办,就能怎么办!”

“你可别捧我!我何德何能?”

“嗨!”黄斌一拍大腿。冲左右道,“咱们也没别的意思,都是同行,就是凑一起庆贺一下!何永强倒的好啊!”

“倒的好!”

“通倭的生意在绍兴可不能做下去!”

“杨祭酒不仅是为民除害,也为咱们绍兴同行正了名声!”

异口同声庆贺之间,众人开始一一献礼。

大脑袋的青玉菩萨,号称是“徽宗”所作的《鸭图》,手镯发簪,金马金壶,捡着最贵的来。好似朝贡献宝一般。

杨长帆对这些东西也倒也没那么看重,但执意不收又是不合群了,将来还要合作,犯不上拒绝驳人面子。

“大家都是同乡,何苦下此重礼?”杨长帆笑眯眯劝慰左右,“虽然此案未结,但胡巡按也主张速断速决,细枝末节的地方,我也认为不必深究,难道要把每个中间拉过车的人都抓起来么?”

众人闻言会意大笑。心情终于放松一些。

杨长帆话锋一转道:“今后在下还要在沥海办一些事情,一人成不了大事,往后还望大伙儿给个面子,互通有无。”

“哪里的话!本就是同乡!”老者吹须瞪眼道。“先前何永强仗着杭州的关系,欺行霸市,咱们老早就看不上了!”

“是啊,只是咱们没他那么个舅舅!”

“此人肆意妄为,还以绍兴商首自居!着实可恨!”

“如今何永强既倒,咱们绍兴也该推一位正式的商首出来!”

“不错不错!”

“杨祭酒功不可没!还了绍兴一个清白!要我看杨祭酒担当最为合适!”

几人不吝言辞。当即便要推举杨长帆为首脑。

杨长帆推辞道:“在下初入商界,年纪轻轻,恐不能胜任,还是让老前辈担当吧。”

老者连连摆手:“我不过做些糊口的买卖,担不起担不起!”

众人还要再劝,杨长帆只好更为坚决地回应道:“如今在下也算官府的人,当个商首实在不合适。”

这话倒是引得众人沉默片刻。

杨长帆功绩不浅,又上了严党的大船,青云直上自是免不了了,要说一个清闲祭酒顺手统领商局还说得过去,赶明儿品级往上走了,这还真不合适。

当下,杨长帆执意让老者彭开彰统领全局,彭开彰本也有声望,众人这便应了,举杯为盟,今后绍兴商界同进同退。

临走之时,黄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杨长帆,说不尽的愧疚,就差自扇嘴巴了。他也真的十分后悔杨长帆遭劫之后没有出面,谁能料到树大根深的何永强说倒就倒?

“别说这些。”杨长帆拍着黄斌笑道,“往后的事,多帮忙,比什么都强。”

“你放心!放心!咱们绍兴商界,说是彭老官人统领大局,可大家谁都清楚,是你杨长帆把大家聚一起的。”

“又来虚的?”

“……”黄斌尴尬挠头,“那来点什么实在的?”

“帮我去找些泥瓦工、冶炼匠人、散工。”杨长帆掰着手指比划道,“还有一应资材,铜铁……”

黄斌呆呆听过之后,恍然道:“你这是要造铳啊?”

“聪明。”

“这可是朝廷严禁的。”黄斌刚说完,紧跟着一拍脑袋,“明白了!明白了!我这就帮你张罗!”

人要和气,路子要野。

严党的船,的确舒适。

该折腾的折腾完,已是日落时分,各类揩来的赃物、礼品全部算上,近三千两的入账。玩权术果然比做买卖进银子要快很多,但跟何永强热衷的走私相比,还差得太远。

晚饭之时,家人们却没有太多的喜气,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出一种忧虑,也没人多说,匆匆吃过,各自回房,只留下杨长帆与沈悯芮。沈悯芮其实也吃完了,她只是在等杨长帆吃完。

印度少女妮哈始终站在角落,见杨长帆家人都散去,这才凑上前来,以一种卑微的眼神询问,而后望向桌上的残羹冷炙。

“她不跟下人一起吃么?”杨长帆冲沈悯芮问道。

“她好像认为能吃主人剩下的东西,是莫大的幸福。”沈悯芮无奈冲妮哈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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