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县城,由于衙役官吏罢工,张榜的事也由县学教谕代办。海瑞的到来虽然带来了一些震动,但对大多数学子来说,只有成绩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五试过后,人人都挂起了状元铃,等着最终的结果。
这一次,就连杨长贵也没那么淡定了,早早来到县衙门前等待结果。与旁人不同,他没什么朋友,几乎是孤立等待,高处不胜寒。
旁人窃声议论:“这次杨公子也来得很早啊。”
“也是心里没底呗!五试突然换了主考!原来是跟他家亲近的徐知县,现今是要刮分地主田地的海知县!他能容得下地主的儿子拿案首?”
“这你就说笑了,阅卷又看不到姓名。”
“主考想看到,总能看到。再说了,杨公子的卷子,不用看名字也能认出来。”
“这事也没那么绝对,杨公子的哥哥刚刚捐了县学,说不定会给些面子。”
“呵呵,这类捐官的,海知县能给面子?”
正说着,两位教谕提着榜单前来,众人纷纷让开。
这次不再是伞型发榜,而是正儿八经排好的名次。纸卷刚一打开,还未贴出来,旁边死命瞄着的人便喊道:“恭喜杨公子!”
杨长贵心中大喜,心跳加快,可还不敢露出声色,待看到榜单正式贴上,自己的名字确实在首位,这才松了口气。
众人围过来作揖祝贺。这个榜单名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也就是个摸底,并没有太多实际价值,只有案首才能免了后面的府试。
“恭喜啊杨公子!”
“这下不必参加府试了!”
“年纪轻轻不到十三就是秀才了!”
杨长贵一一还礼,这会儿终于笑出声来,虽然中间有小插曲,好在自己根基够牢,有惊无险。
一片喧闹中,毛驴缓缓走来,众人不得不收起情绪恭恭敬敬让开道路。
海瑞面色泰然,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榜。
杨长贵思索片刻,还是上前一步,来到毛驴身侧,主考与学生之间的缘分跟其它事无关:“多谢海老师赏识,学生必稳扎稳打,不负老师厚望。”
海瑞默默转过头,望着杨长贵微微一笑:“不必谢我,是你文采好,本官当了五年的教谕,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卷子。”
旁人暗暗称奇,谁都知道海瑞和地主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怎么对待地主的儿子如此和蔼?
“多谢老师称赞。”
“尽早入县学,不要耽搁”
“听从老师教诲。”
海瑞这才点了点头,继续前行,来到县衙门口下了毛驴,自己牵着毛驴进了县衙,如今连门卫都罢工了,海瑞真成了光杆知县。
杨长贵见到海瑞的态度后,心思也平静了许多。在他眼里海瑞是一位公私分明的楷模,完全没有因自己的家庭背景而发难,反而极其爱才,他真不知道,这样一个好官为什么有人要骂他。
海瑞进至县衙内,毛驴还未拴好,一位白袍男子便从花房径自前来请安。
“海大人,久仰。”何永强微笑低头,“衙中无役,何某只好在此等候。”
“你是……”
“会稽县城何本茂是也。”何永强挥扇笑道。
海瑞冷然一横,我还没来得及找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再冷静的人,刚刚沥海的那番经历也总该产生一些不好的情绪。
海瑞一边拴着毛驴一边冷冷问道:“所来何事?”
何本茂腰间一抓,双手一抬:“递状书。”
“所告何人。”
“沥海杨长帆。”
“哦?”海瑞微微一惊,“何等罪名?”
“私自经商。”
“这有何罪?”
何永强美滋滋笑道:“按当朝律法,朝廷官员禁止私自经商者,没收资产,削免官职!”
想不到吧!福兮祸所伏!
海瑞拴好了毛驴,转过身来上下看了看何永强:“你搞错了。”
“嗯?”
“告人之前,不先好好翻翻大明律么?”海瑞似笑非笑,“四品及以上,禁止经商,杨长帆到了么?”
“啊……”何永强满脸尴尬,“四品以上?”
“要本官读给你么?”
“不……不敢……”何永强干咳一声,收起了状书,“那海大人您忙,我先告辞。”
“不急。”海瑞露出了难得的微笑,“你家马车不错。”
“……”
“按律,该是二品以上文职才能乘的。”
“那我……”
“自行销毁。”
“好……好吧……”何永强转身要溜。
“等等。”海瑞又拦,“家丁可遣散了?”
“大人……”何永强满脸焦躁,“这些家丁都只会做铺子里的生意,在我家还能吃饱喝足,真的遣散了,他们活不下去,要造反的!”
“本官治下,没人活不下去。”海瑞继而说道,“限你三日内遣散。此外,你在县内有多家铺面,经营票据应悉数送来核查。”
“大人,这又是何苦呢!”何永强皱眉之间,不声不响取出了钱袋,有的没的,总要试试,万一呢。
海瑞淡然道:“行贿也是重罪。”
何永强要疯了,抓着头道:“大人,你究竟想怎样?”
“该怎样,就怎样。”
“那……那杨长帆呢?”何永强瞪眼道,“查他的票据了没有?”
“他又没有摊铺,查什么?”
“恕我直言!大人是不是收他的礼了?”
“呵呵。”
何永强握拳道:“该不会是衙役罢工,迁怒于我?”
“他们的事情本官已上表绍兴府,是罢免是调动,知府自有定夺。”
“大人这样行不通的。”何永强哼笑一声,“您可知我到底是谁?别说是知县,知府见我也要客客气气,我这么说话是给你面子。”
“三天内遣散家丁,送来票据。否则,封店。”海瑞摆了摆手,不再多言,自行往签押房走去。
何永强茫然站在原地。
多事之秋啊,会稽要乱啊!
来吧,看看谁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