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秦风又一次踏进了侯聚义那间位于湖滨路的大园子。这回走的却是园子的正门,车子从沿着湖边闹市大马路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拐进去,往前不到50米,便是一排长长的电动门。在电动门的远端,巨大的大理石门沿上挂着一块红色字体标注的门牌,上面写着很叫人肃然起敬的称谓——东瓯军分区民兵预备团作战指挥所。秦风无法想象,连带上辈子加这辈子,他曾经至少七八百次从这条小巷子跟前路过,但在这长达1万多个日子里,他愣是从未往这条巷子深处走过一步,更别提知道巷子里头,还藏着这样一个牛逼机构的驻所。

站岗的哨兵向侯聚义敬了礼,然后开门放行。片刻之后,秦风跟着侯聚义从车上下来,内心深处的人生观依旧动荡不定。一辆在这种场合显得略微违和的庭园高尔夫车很快驶来,侯聚义把司机赶了下去,童心满满地自己开车,然后叫秦风和诸葛安安坐在后排。车子朝着秦风上回来的那间中央大别墅的方向开去,侯聚义开得很慢,沿途还故意在高尔夫球场的果岭上爬了个坡,然后就在快要开到屋前时,忽然悠悠地开口说了句:“还好老子这回去京城早,不然就被陈亮玉那孙子给弄死了。”

秦风心里咯噔一声,远远的,已经望见站在不远处的关朝辉,还有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尾巴。

“你们两个,那本书都看过了吧。”侯聚义问道。

“《黑金帝国》吗?”秦风问道。

侯聚义嗯了一声,车子在关朝辉跟前停下来。关朝辉走上前,侯聚义笑着从车上跳下来,没个正经地搂住关朝辉的腰,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一旁的侯开卷翻翻白眼,露出嫌弃爹妈的表情。

关朝辉娇笑地推开侯聚义,转头对秦风和诸葛安安道:“你们两个来的时间刚刚好,正好开饭。”

“妈!想死我了~”诸葛安安蹦跶过去,挽住了关朝辉的手。

秦风心里暗暗吐槽诸葛安安没节操,居然喊妈喊得这么顺口。

侯开卷左右看了看,没发瞧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忍不住走到秦风跟前,小声问道:“阿蜜姐呢?没来吗?”

“嗯。”秦风点了点头,“她在家里养胎。”

侯开卷瞬间石化。

关朝辉见这傻儿子又被秦风调|戏,不由哭笑不得,她摸了摸侯开卷的脑袋,柔声道:“想什么阿蜜姐呢,你安安姐还不够漂亮啊?”

“就是。”诸葛安安胸一挺,“我都为你守身如玉十几年了,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就给你洗过小丁丁,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还想别的女人,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侯开卷一脸黑线。

秦风也是一脸无语。

一行人说笑着往屋里走,诸葛安安牵着迟迟还未发育、个子矮小的侯开卷的手,随口问关朝辉道:“妈,开卷什么时去英国?”

“下半年。”关朝辉道,“这边上完最后一个学期,等他7月份就过去。”

秦风奇怪道:“他不是还有一年时间才初中毕业吗?”

关朝辉笑着回答:“最后一年就不读了,反正不是做题就是考试,没什么意义。早点去英国,先熟悉一下环境,准备一下那边的高中入学考试也是需要时间的。”

诸葛安安插话问:“要不要我帮忙?”

“要你帮忙我就完蛋了。”关朝辉不客气道,“文凭早就联系好了,拜托了一个驻英大使馆的参赞,先给开卷当几年临时监护人,学校那边也打过招呼,只要入学考试合格就能进去。”

秦风听到“驻英大使馆参赞”这种高端词汇,瞬间就没了插嘴的想法。

诸葛安安又摸着侯开卷的头,玩弄他的小感情道:“小开卷,伊顿公学5年学制哦,等你毕业回来,你阿蜜姐姐的孩子都在幼儿园有初恋了。”

“神经病。”侯开卷翻着白眼嘴硬道,“关我屁事?”

“哈哈哈哈……”诸葛安安很配合,跟个女神经似的,发出一串拖拉机般带嘲讽属性的笑声。

关朝辉拍了诸葛安安一下,眼里冒着寒光:“别欺负我儿子啊。”

诸葛安安瘪瘪嘴,那手从开卷头上拿了下去。

走了2分钟的路,几个人终于从门口走到了吃饭的地方,不是上回来时那个大宴宾客用的大得没边的大厅,而是边上一个家庭聚餐用的小间。

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秦风略微局促地挨着关朝辉坐下来,先拿出手机给苏糖打了个电话,汇报坐标,然后才在侯开卷鄙视的目光中,拆开湿巾,擦了擦手。

侯聚义半天没说话,坐下来后,很突兀地又接上了方才的话题,道:“阿风,那本书里把你写得跟个煞笔似的,你气不气啊?”

“没什么好气的。”秦风微笑着,很滑头地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能在这本书里有个名字,我都觉得很光荣了。”

侯开卷吐槽道:“靠,你做人还能更没追求一点吗?”

“能啊。”秦风道,“我还考虑过以后要不要吃我家阿蜜的软饭。”

侯开卷再次陷入沉默,内心深处无法克说。

侯聚义却呵呵一笑,拿筷子指着秦风道:“你个小孩,我看你真是个人精,才这么几岁,就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我年轻的时候有的一比!”

关朝辉听老公不要脸地吹着牛皮,也不戳破,笑着给他舀了一碗鱼皮汤,然后转头对秦风道:“你看看,你叔叔多欣赏你!”

秦风没法接这话,唯有呵呵傻笑。

侯聚义接过关朝辉递给他的小碗,拿起调羹把碗里上好的鲛鱼皮三两口咽下去,放下碗来,又看着秦风,不着边际、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我们在美国收购苹果股份的事情不顺利啊,苹果那边看不上我们的筹码,乔布斯这个人也是言而无信,嘴上说和我们合作,背地里又私下跟他的老同事接触,弄得那边的局面有点被动啊。我们前期已经在智能手机的开发上投了不少钱,现在就缺苹果公司掌握的那点核心技术,要是收购完成不了,这回亏本就亏大了。你有什么主意吗?”

秦风狠狠一怔,感觉这问题来得有点突然。

就算要面试,好歹也提前打声招呼吧?

“办法……其实还是有的……”秦风双手十指交叉,微皱着眉头,语速很慢地组织着语言,边想边说分析道,“我觉得苹果那边,并不是看不上我们给出的报价,我听说乔布斯前些年离开苹果公司之后,苹果一直处于轻微亏损的状态。所以如果现在乔布斯回去,苹果要开发新产品来挽回市场的话,他们最需要的东西,恰恰就是资金。站在苹果和乔布斯本人的立场上,他们现在担心的无非就是两件事。第一是苹果公司的董事会,他们不能保证乔布斯的新创意一定能挣钱,这里头的核心问题是,谁能替他们承担风险。另一方面,乔布斯本人可能会担心的问题,应该是第三方资本的注入,会分流苹果公司将来新产品的利润。总结起来,就是苹果和乔布斯现在沆瀣一气,既想要利润,又不想担风险,他们确实想要我们钱,但不打算给我们太高的合作回报,更想拿我们的钱来投石问路,亏了算我们的,赚了的话,就他们拿大头。”

“对,你说得很对。”关朝辉这几个月一直在美国和苹果的人斗智斗勇,对那群万恶资本家的嘴脸,算是深有体会,“那你觉得,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呢?我们的钱可是已经投进去不少了。”

秦风沉默了一下,回答道:“那就按他们的想法来吧。”

侯聚义和关朝辉对了对眼。

秦风低着头看着桌板,脑子里全是上辈子苹果手机京城店三更半夜排长龙的画面,眼睛里渐渐放出了光:“干脆就来个对赌协议,我们主动承担所有的亏损风险,如果产品销售状况不佳,全都亏损由瓯投承担,如果新产品的全球利润率低于10%,我们对苹果的前期资源投入,也全都划入亏损赔付清单。但是作为交换,这个项目的主要技术研发岗位和营销高级岗位上,必须有瓯投的人参与,还有所有主要的核心技术,必须实现双方共享。还有,如果利润率超过20%,瓯投就正式成为苹果的控股公司之一,控股比例不低于10%……”

“等等。”诸葛安安打断道,“这赌得也太大了吧,你知道我们前期投了多少钱吗?再说了,万一到时候人家一看赚钱势头起来了,就中途撕毁合约,踢开我们自己玩了怎么办?你有地方说理去吗?”

“不会的。”秦风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诸葛安安,沉声道,“只要我们的人先掌握了核心技术,他们撕不撕合约根本不重要,而且更关键的是,在我们已经掌握技术的前提下,如果到时候盈利了,苹果公司反倒要掉过头来求我们别反悔——因为如果我们到那时再找别的合作伙伴,就相当于削减了苹果的利润。说到底,苹果公司也不过就是想赚钱罢了。”

“说这么多,万一亏了呢?”侯聚义笑嘻嘻问道。

秦风斩钉截铁地回答:“智能手机是互联网发展的必然趋势,但全都全球范围内,还没有出现过哪怕一个质量过得去的智能手机品牌,我百分之百地相信,以苹果的技术和乔布斯的产品理念,只要做出产品,肯定就是划时代的作品,面世2年之内,哪怕做不到全球垄断,但至少也能占据全球智能手机市场50%以上的市场份额。如果不是我们自己缺乏相应的核心技术,其实我们完全不需要入股苹果。将来十年,谁先掌握互联网客户终端的核心技术,谁就掌握一个时代的资本话语权。”

侯聚义有点不喜欢秦风突然更换的霸道总裁频道,皱着眉头安静了半天,又问道:“如果苹果还觉得我们的筹码不够呢?”

“那就再加点。”秦风不假思索道,“东瓯市政府不是一直希望我们瓯投牵头成立房产开发银行吗?正好,我们可以拿这个项目来借花献佛,让苹果也搀和进来,瓯投、苹果、东瓯市国资委、中华投资集团,大家一起嘛,也让美国人感受一下中国资本的热情。我要是没记错,现在国内的银行业,应该还不允许外资涉足吧?这回给苹果公司开个先河,给他们发个合法执照在中国放高利贷,苹果公司没理由不动心。”

侯聚义眯起了眼,露出了老狐狸般的微笑:“这个银行……是个坑啊……”

秦风也嘴角一咧,露出了小狐狸般的微笑:“我们知道是坑……但苹果的人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