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嫩绿色的窗帘,落地水晶珠帘随风而动,彼此相击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如夜色中的絮语。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简陆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想按住依然疼痛不堪的左胸口,却摸到了柔软的发丝,熟悉的触感让他知道那人如过去一般,喜欢趴在他怀里睡觉。

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月未见,却恍如隔世。

指尖触摸着那柔软的金发,最后轻轻地将手搭在上面,手掌心蹭了蹭那金色的发丝。

“简。”趴在他怀里的人轻轻地开口。

“唔……”

简陆轻轻地应了一声,只是简单的一个发音,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感,冷汗密密麻麻地出现,显然先前心脏被挖出来后带来的疼痛依然没有停歇,而这种几近痉挛的痛苦,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闭了闭眼睛,终于撑起一丝力气坐起来,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疼得冷汗淋漓,甚至更清晰地感觉到左胸膛处那颗心脏的跳动,弥补了先前失去心脏的空洞之感,甚至多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同样坐起来的男人。

海因斯看着他,幽蓝色的眼睛依然酝酿着狂风暴雨,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疯狂执拗。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疼得痛得身体都蜷缩起来的青年,那抿紧的唇瓣没有一丝色泽,他的上半身裸着,露出削瘦结实的身躯,来时穿的那件灰色衬衫染了血,被他脱掉,就丢在房里不远处。

看着青年俊丽的面容上不可思议的神色,他低低地笑起来,似乎很高兴自己能让这个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露出这般惊愕的神色,伸出手覆到到他完好无损的左胸口处,轻柔地开口道:“这里,是我一半的心脏。简,我将我的心给你了!”

他脸上露出诡异的神色,笑容温和明媚得如五月的灿烂阳光,却笑得让人打从心底发寒。

简陆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额头沁出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沿着下巴滴落到精致的锁骨上。

海因斯凑过去,在他清冷的唇角烙下一吻,一一舔去滑落的水珠,按住他有些抽搐的身体,笑着说:“巨龙的心脏对你而言会有些不适,只要忍过就行了。”他偏头看着青年惨白的脸,笑得越发的柔和,“反正,你总是这般能忍,不管是什么事情,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忍下,是吧?”

简陆痛得说不出话来,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地被他揽住,缩在他怀里痉挛着,忍受那非人的疼痛,牙关紧咬,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嘴角溢出一丝血渍,显然是在忍耐中,咬破了口腔内的什么地方了。

海因斯捏着他的脸,细细地舔去他嘴角的血渍,动作温柔仔细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漫不经心的亲吻,又多了一种教人发寒的味道,直到他撬开他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彼此都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明明很疼,却无法昏迷过去,意识非常清醒,甚至能让他清醒地感觉到那颗原本应该被他的身体排斥的心脏与他的血脉渐渐融合,重新长到自己的身体里,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难熬得好比刀子割肉,一片一片地割着。

巨龙的心脏……简陆有些恍惚地想着,忍不住透过被汗水沾湿的眼帘,看着面前同样面容惨白却疯狂的男人,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人封闭在自己的意识里,疯狂了。

然后他听到搂着他的男人开始说话。

“简,我今天得到‘简陆’的消息时,我就在想,这个和我印象中完全没有一点熟悉感的‘简陆’是不是你呢?呵,真是可笑,当年在莱姆拉斯的入学测试,你说我们是兄弟,你让我叫你‘简陆’,这是你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透露的这个世界的信息,除了‘简·格拉法德’外,连契约之神都承认的名字,却没想到这是我能找到你的唯一关键……”

“我恨不得第一时间找到你,只有找到你,才证明我在时空洪流中的一百年寻找是值得的。可是我又想,凭什么让我找你呢?而不是你来找我?当时我就决定了,如果……如果你知道我在这里,而你如果有一分迟疑,迟到一分,那么我就毁了这个世界。然后,你亲自来了……”

他又低头,仔细地亲吻他的唇角,彼此的气息亲昵地交织在一起。

“你总是这样,让我绝望的时候,又朝我靠近,让我生起希望,再将我打入绝望的深渊……”他叹了口气,手仍覆在他汗湿的胸膛上,感受着皮肤下的心脏的跳动,“我的心分你一半,无论你在何处,你都逃离不了我的控制,如果你敢再逃,我可以轻易地毁了这半颗心脏,绝了你的生机,将你做成我的傀儡。你说这样好不好呢?”

说着,他又朝他偏首笑着,笑容疯狂而诡异。

简陆静静地看着他,浓密而纤长的眼睫挂着汗水凝成的水珠,砸落到眼角,让他的眼睛有些酸疼。

困难地伸出手,简陆将手覆在他手上,困难地道:“不……是……”

海因斯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冷酷。

“再……见,不是……再也不见,而是……会再见。”他断断续续地说,嘴唇慢慢地开合着,“我会回去……不管……如何……都会……唔!”他再次控制不住身体,颤抖起来。

海因斯神色终于有了些变化。

缓了好一会儿,他重重地喘着气,继续道:“我……从来……不想成神……可是我知道你的……所以,我……”他看了他一眼,终于颓然地闭上眼睛。

海因斯怔了下,垂下眼睛,同样不再说话。

一百年的时空寂寞,永远是一成不变的灰色洪流,看不到出路的绝望,只有麻木地前进而支撑着他前进的人,扭曲成了他心中的执念,毁天灭地也不能熄灭的执念,才没有让他迷失在空间洪流中。直到再见到这个人,他发现比过去还要热烈执着,时间和空间甚至没有消耗完他对他的执念,反而变得越发的病态疯狂。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不是爱了。

唯一知道的是,他依然渴望着他,甚至疯狂而病态地渴望着。

直到天亮后,那种痛不欲生的痛苦才减缓了一些。可是纵使如此,简陆依然浑身软绵绵的,只能躺在床上,连手指动一下都困难。

他浑身都是汗,身下的丝绸被单被浸湿了。海因斯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趴在他汗湿的怀里,圈着他的腰,手指一下一下地抚过青年修长柔韧的腰肢,属于男性的结实体魄,肌肤的触感比床上铺着的丝绸被还要光滑。

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海鸟发出短促的叫声,习习的海风吹进来,驱散了夏夜的气息。

简陆正闭目休息中,感受着心脏传达来的信息,突然感觉到身下的西装裤发出的撕啦声,然后是内裤……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这种事情过去发生得太多,就算闭上眼睛,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等会儿会发生的事情,那是一种全然的*感官刺激与疯狂,无法拒绝。

瞬间,熟悉的胀痛感传来,没有任何润滑和前戏,那硕.大之物就这么闯进来了。

如果在平时,这种痛苦会非常明晰,可是比起换心的痛苦,却显得微不足道。有力的臂膀将他的一条腿扛了起来,撞击的力道让他的身体跳动了下,忍不住闷哼出声,鼻腔哼出些许甜腻的泣音,然后被人吞噬。

胸口的疼痛渐渐地远去,而身下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让他忍不住伸手搂住压在身上的男人汗湿的肩膀,修长的双腿盘在男人的腰杆上。

这是一场淋漓尽致的欢.爱,疯狂不休,没有任何克制与拒绝,两人都非常主动地投入。而简陆的主动配合,更是刺激了海因斯的兽.性,比以往更疯狂凶悍的进攻,将身下的人翻来覆去地变着姿势,两人的身体没有一刻分开,亲密地结合在一起,侵略与占有,包容与放纵,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对于简陆而言,他们分开不过一个多月,对海因斯而言,他们已经分开一百年。一百年的荒芜孤寂的旅程,一百年的流浪渴望,一百年的分离,一百年的幻想,让他已经癫狂。

简陆昏昏沉沉的,时间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概念,甚至在身体已经被做得没有了知觉时,他依然没有说出一句拒绝的话,如过去一般,沉默地包容他。

在这种沉默的包容中,海因斯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真实。

他的心依然停留在那一百年的空间洪流中,那里永远是一成不变的灰色,几欲将他逼疯。纵使终于离开了空间洪流,来到这个古怪的世界,他的意识其实仍停留在那里,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麻木地活着。

直到现在。

紧紧地缠着身下青年赤.裸的漂亮的身体,那紧.窒的包容,终于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真实,不是疲惫时的一种幻想,不是睁开眼睛时,世界仍是那一片灰色的时空洪流。

明明已经得到了,却仍是觉得不够,心脏在叫嚣着。

他睁开眼睛,看着身下的青年布满了痕迹的身体,依然漂亮得不可思议,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他轻轻地抚过他疲惫的面容,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趴在他的怀里说道:“简,怎么办?我的心还是空空的,我走不出来了……”

简陆睁开疲惫的眼睛,伸手搭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那头金发,拥着他坐了起来,主动在他嘴唇上烙下一吻,说道:“没关系,我陪你走出来。”

海因斯定定地看着他,又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再次闯进他的身体里。

****

《魔法与骑士》终于杀青了。

结束了一部戏,布鲁姆·埃文斯决定要好好休息一阵子,至少没有将那个可怕的大魔王送走之前,他是不会再接戏了。

想到那个可怕的大魔王,布鲁姆·埃文斯再一次悄悄地回到那栋海景别墅,站在别墅门口前看着别墅里的一间卧室,心里仍在纠结着“简陆”到底有没有来。那天得知简陆的消息后,他们以为这个大魔王一定会亲自去找,毕竟他们都看得出“简陆”对他的意义是不同的,而他们也以为终于能将这个危险的人摆脱了。

可是谁知道他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凭空翻手,手上就出现了一张羊皮纸和一支沾墨的鹅毛笔,他和德文的眼睛都瞪凸出来了。这简直就像魔法世界里的空间装备,无中生有,再看那现代人绝对不会使用的羊皮纸和鹅毛笔,比起《魔法与骑士》的剧组中制作的道具还要真实。

然后,他们就看他用那支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了一连串的字,那是一种他们完全陌生的字体,却自有其韵律规则,是他们所不知道的一种文字,可以猜测应该是这个男人所来自的世界的语言。

接着,他们扫描了这张写上文字的羊皮纸,借用了特殊渠道,发了一份邮件到太洋彼岸的华夏,给那个叫简陆的东方男人。

做完了这些后,这个男人便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轰走了。当他们离开别墅时,布鲁姆·埃文斯和德文·迪亚茨都感觉到了别墅中突然多了一种排斥力,他们竟然没法办再接近这栋别墅,这种非科学的力量,不必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被人占了自己的别墅赶出来了,布鲁姆·埃文斯只能苦笑,然后回剧组继续工作。直到现在,剧组终于杀青了,他有了空闲回来,发现别墅里的排斥力量还在,根本进不去后,他耸了耸肩膀,也没有试着再闯入,甚至也不知道到底那个叫简陆的东方男人到底有没有过来。

虽然说这个可怕的大魔王不是自己招来的,但知道他的危险性后,有孤胆英雄之志的布鲁姆同志仍是决定还是负责到底,在别墅附近租了个渡假小屋,除了工作外,每天都要过来逛一逛,若是那可怕的大魔王突然毁灭世界时,他也好去阻挡一下——虽然可能他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直到《魔法与骑士》后续工作已经完结,就要宣传上映了,布鲁姆·埃文斯突然发现,别墅中的排斥力量消失了,而他也终于可以进自己的别墅了。

布鲁姆呆了一下,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经济人。

“既然如此,亲爱的布鲁姆,你就去看看那位先生有什么需要的,你全都包圆了,这种事情就不必再通知我了,我还想再活个几年。”德文甜腻腻地说着,接着冷酷无情地挂了他的电话,摆明不想面对那个可怕的大魔王。

布鲁姆·埃文斯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然后,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他的海景别墅里建在海边的那条光滑的木质走廊里,一个美丽如精灵般的青年靠着廊柱坐在那里,阳光下,他长及腰臀的头发折射着铂金色泽,根根顺滑如丝绸。他微微仰起的脸庞,五官精致漂亮得难以形容,是他生平所见五官美丽到没有瑕疵的一个人。他的身材有些瘦削,穿着一件很像魔法世界的半袖魔法袍,修长的一双长腿随意地搭在廊道上,就算如此随意,由他做出来,依然让人感觉到高华而优雅,不似真人。

而此时,那个让他恐惧的大魔王正趴在这个不像真人的漂亮青年怀里,姿势亲昵中透着占有,就像恶龙圈着自己的所有物一样,仿佛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

布鲁姆·埃文斯沉默了,木然地看着他们。

这种时候,他想的是:啊啊啊!这一定是一对狗男男,别以为他没有看到那个漂亮的青年脖子上的痕迹,特么的严重,只要知道成人哲学的人都懂的。

这时,那个银月色头发的青年突然转头望过来,一双清浅的琥珀色眼睛没有任何波动,直直地看着人时,不禁让人打了个哆嗦,很快便回过神了。

“打、打扰了。”布鲁姆硬着头皮道,眼贱地忍不住多看了那俊丽的青年几眼,职业病又发作,觉得这青年简直就是理想中的精灵王子的扮演者,那些魔法大剧作应该找他来演精灵王子才对,绝对比以往那些扮演者更好,浑然天成。

简陆不意外在这里看到陌生人,朝他微微颔首,开口道:“你好,你是……”

“我是布鲁姆·埃文斯。”布鲁姆说出自己的名字后,一脸期盼地看着他,可惜对面的青年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显然是根本没听过他的名字。

布鲁姆有些忧伤地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出名的,什么红遍全球的好莱坞巨星,绝对是那些人奉承他的罢了,至少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这个好莱坞的当红巨星,眼前的青年就不知道。

简陆确实不知道,时隔十八年,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已经变得陌生,很多人和事都陌生了,更不用说一些他极少会关注的西方艺人了。他打量一眼布鲁姆·埃文斯,知道海因斯来到这里时,都是这个布鲁姆忙上忙下帮衬——虽然有可能是被恐吓的。

布鲁姆·埃文斯虽然慑于那个恐怖的大魔王,可是职业病又再次发作了,忍住了恐怖,朝简陆问道:“不知阁下是……”

简陆顿了下,修长白晳的手指抚过怀里人的金发,淡淡地道:“简陆。”

布鲁姆·埃文斯一脸扭曲地看着他,活了二十五年,觉得这个世界太不科学了。这个像魔法世界里的精灵一样的西方男人,哪里像相片里的东方男人了?除非他眼瞎了,将一个东方人看错成了西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