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老爷本就是顽童性子,有心试一试林忘为人,每日三餐便让人送去略差一点的食物,并不说残羹剩饭什么的,只是菜色朴素,与外面穷苦人家一般,稀粥咸菜之类的,就为了看林忘有什么反应。
薛老爷大儿子见状还劝过自己父亲,说是他日后毕竟是顾夫人,这样明着为难人容易结怨,薛老爷脾气执拗,非要如此,还说:“这是顾小子自个挑的人,好歹是我义子的身份,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性子,若是仗着日后身份趾高气扬,那也不过如此。”
众人无法,薛大叹了口气,只能随着薛老爷。
林忘看着眼前朴素的饭菜有些错愕,暗想这里的下人必不敢为难自己,想来是背后有人指使,可自己才来薛府一天,也没和人结怨,且自己虽是薛老爷义子,但和其他人也没有利益冲突,并且看薛家几个主事的态度,想来都是知道内情的,林忘一时没猜出是薛老爷所为,但也猜出应是有人欲试探他,于是不动声色将食物都吃了,旁边伺候的下人则捏了把汗,唯恐林忘发脾气。
林忘住在薛家,周围都是陌生的人,行事更加谨慎,平时也很少说话,又想,既然自己是薛老爷义子身份,便不能真给自己当成贵宾,万事不理,之后每日跟着其他人晨昏定省。
第一天,薛老爷见林忘来给自己请安,还以为他是要来告状,故意问他住的怎么样,吃的可还称心,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林忘明白给自己送菜是薛老爷主意,虽琢磨不透原因,但林忘还是笑着说:“嗯,非常称心。”
薛老爷见林忘笑嘻嘻的,反而楞了,摸了摸胡子:“称心就好,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跟我说一声。”
之后几天,林忘每日都来薛老爷身边,陪他说几句话。
过了几日,薛老爷见林忘无丝毫不满,言谈举止很是淡然,心中也生出些好感,这就让人撤了清粥小菜,换了正常的食物,顿顿三菜一汤。
林忘有种提前过上养老生活的错觉,他整日也无事干,因性格使然,也不爱跟薛家那些哥儿讨论衣服、首饰、花样等,与之相比他宁愿在薛老爷跟前,有时跟着他给药圃浇水,有时跟着他去钓鱼,有时只是坐在屋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再说顾子青那边,既然决定要娶林忘,一些相关事宜自然加紧办理,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要通知他大姐。顾子青坐在书房里,手里捏着笔,一想到他大姐的反应,他都撕碎了好几张信纸了。
将信送走没几天,顾子青迎来的不是回信,而是沈夫人亲临。
沈夫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来了顾府刚换了衣服,就迫不及待要和弟弟问清楚,俩人都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等桃花刚把门替他们关上,沈夫人劈头就说:“我不同意,你怎么娶个小哥儿为正妻?你若是喜欢他,纳了当妾就是,正妻可是要娶个好人家的女孩,薛家虽也算不错,但那到底只是义子,配不上你。”
顾子青忍住叹气的冲动,不想一开口就落了气势,是以坚定地说:“大姐,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再劝了。”
沈夫人变了脸色:“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他一个小哥儿,若真是好人家的儿子,平日又怎会接触到你?”
“那个小哥儿救过我。”
沈夫人一听这个,连忙打断他的话:“救过你?子青,你怎么了?”
顾子青做了个安抚动作:“还是前年的事了,我出城办事,回来的时候遭人埋伏,受了伤,马也惊了,身边也没有人,偶遇那个小哥儿,他他剪了自己的头发帮我止血。”
沈夫人满脸疑问:“剪头发?头发怎么止血?”
“他用头发烧成灰,这是味药,可以止血的。”
“你受伤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不想大姐你担心。”
“他不会是故意做出这事来勾引你吧?查到是谁埋伏你的吗?和他有没有关系?”
顾子青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沈夫人:“查到了,和他没一点关系,而且我当时是一个人,又很落魄,他能出手救我,证明是心善的。”
沈夫人闻言,脸色有所和缓:“即便如此,娶来当偏房就是了,要我说,当正妻,他还是不够资格。”
“大姐,我要明媒正娶,娶他进门。”
沈夫人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行,你的正妻必须要娶个女人,你不知道,即便再好的小哥也比不上女人的。”
俩人争执半天,谁都不肯让一步,沈夫人一开始还好言好语劝着,后来见顾子青丝毫不为所动,忍不住也发起了脾气,最后俩人不欢而散,谁都没说服谁。
回到书房,顾子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了口大气,他从桌上一本书的底下抽出一封信,看了两眼,叫来吴忧,吩咐道:“这封信送去京城沈府,亲手交到沈步帅手上。”
吴忧双手接过信,然后就退下了。
顾子青认为,和胡搅蛮缠的人说不清,之后几天,有意无意避开其姐,而且他也是真的很忙,沈夫人气得,整日在院子里发脾气。
她见说不动弟弟,这日带着人直奔薛府,当然表面功夫还是做的足,沈夫人在外面也不是一上来就不讲理,双方客套过后,沈夫人直接冲薛老爷说:“我想见见那位林小哥。”
薛老爷顿了一下,幸亏刚才一听说沈夫人来,他已经派人去给顾子青送信。沈夫人毕竟是顾子青亲姐,她想见一见人,薛老爷也不能拦着。
“沈夫人稍等,我这就去将人叫来。”
沈夫人点点头,她不说话的时候,倒也颇有气势。
林忘听说沈夫人欲见他,似乎早有预料,又说上次沈夫人来顾府,其实俩人是见过面的,虽如今林忘又梳起了未婚小哥儿的发型,穿衣打扮也偏嫩,但保不准还是被认出来。
林忘稍做整理,不敢让前面的人等太久,就跟着下人来到了前厅。
沈夫人端坐在椅子上,就见一个身穿艾绿色衣衫的人笔直走了进来,因心中存了疙瘩,沈夫人便在他身上挑起了毛病,又嫌他穿衣颜色太素净,又嫌他身上装饰太少,一股小家子气。
林忘施了礼,然后就垂首立在地上。
沈夫人欲压一压他,并没立时说话,而是端起杯子慢慢喝茶,眼神傲慢地在他身上扫了几个来回,过了有这么一会,才淡淡道:“这乍一看也看不出什么,抬起头让我仔细瞧瞧。”
林忘依言抬起了头,表情不卑不亢。
沈夫人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地上这人眼熟,狐疑地想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眉头轻轻皱着,又不说话了。
“模样倒是不错,只是不知是什么性子。”沈夫人说着这话,眼神是看向薛老爷的。
薛老爷知是在跟他讲话,于是道:“是个好孩子,性格沉稳。”
沈夫人忍不住哼了一声:“性格沉稳却不知能否管了家,我们子青不比旁人”
她说到这,林忘强忍住才没撇嘴,薛老爷就没这么多顾虑,无奈地翻了下眼睛,明明一把年纪了,表情很是生动。
沈夫人毫无所觉:“我很是奇怪,子青接连女人都推拒了,你怎么偏偏入了他的眼?我以为是多国色天香了,今日见了,也不过如此。”
林忘心想,那是你不知道GAY这种生物,没准顾子青天生就是GAY呢,本能排斥女人。
沈夫人看了眼薛老爷:“薛老爷,我知您认下的义子,必然是好的,可他当个偏房也就够了,当正妻,确实不够格,若是薛老爷您亲儿,我们子青必八抬大轿娶进门,可只怪他没投好胎。”
沈夫人自以为这话吹捧了薛老爷,却不想薛老爷听她如此说后只觉反感。
“各花入各眼,这种事,咱们又不是当事人,不好说,又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沈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薛老爷不疾不徐地和她打起了太极。
沈夫人一噎,一时不知怎么回,缓了下,她刚想好说辞要开口,这时,却有下人来报,说有人来拜访。
薛老爷已猜到是谁,笑眯眯地看过去,沈夫人被打断话,忿忿地瞥了底下那人一眼。
薛老爷故意道:“没看见沈夫人在这了吗?无论是谁都让他先等着。”
沈夫人听了,以为薛老爷也是敬畏她,不自觉昂了昂下巴。
那人也见惯了场面,只低着头说话,也不抬眼:“我自知老爷您在和沈夫人说话,本不应打扰,可外面来的是顾二爷,我想可能是来接沈夫人的,就报了进来。”
薛老爷点头看向沈夫人,沈夫人脸色一白,薛老爷见她这样心中暗爽,冲着底下人又道:“叫子青进来吧。”
顾子青迈着大步走进来,目不斜视,也没看林忘一眼,林忘当然也老实地站着,表情都没变一下,薛老爷有心看林忘反应,见他规规矩矩的,心中又给他加了分,赞他一派淡然。
双方起身见了礼,顾子青笑着冲沈夫人道:“大姐,你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你说要娶薛老爷义子,我来见见人都不行吗?”
“你是我亲姐,自然是可以,我是有件事要告诉你,让你高兴一下,姐夫不忍和你分离多日,已经动身来虞城,明日就到。”
沈夫人脸色大变,抬头瞪着眼睛看着顾子青,那表情似之前不认识他一般,接着,脸上表情换上了忿忿,紧紧抿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