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小华哥儿当着众人带来话,说顾二爷想吃他以前店里做蘑菇炖鸡煲了。林忘打来了顾府,以前食馆菜色都没再做过,因前一阵顾子青总来吃,他若是还做那几样,不免显得自己没本事,好像不会做别似。

众人听了小华哥儿说“以前店里做”,便肯定林忘之前是哪个酒楼当厨子,被顾子青相中了手艺,这才挖回家来,一些人明白后,对林忘芥蒂倒是淡了,因之前见他年轻,模样又好,便总猜测林忘是靠什么不正当手段勾住了二爷,现下想他是真被看中了手艺,这就是凭本事事了,连带着,看他模样都觉得顺眼些。

当晚,林忘便做了久违蘑菇炖鸡煲,这会,其余人再看林忘做出来菜色,就不是拿一般家常菜衡量了,只当是外面饭馆酒楼才有菜色,不免好奇,这些人虽不都是签了死契,但平时也很少有机会出府,总觉得酒楼里饭菜无不是珍馐佳肴,哪怕随便做个炒鸡蛋,那滋味也要比一般人家做出来要加鲜美,一些平时不怎么跟林忘说话,如今也会缠着他问一些外面酒楼里事,聊一聊有关吃食话题。

小昭将晚饭送到偏厅,平常时候,跟着顾子青往外跑一天吴忧也该下去了,可今天,顾子青还有一些琐碎事要吩咐,便一直让他留下,直到小昭将晚饭都送了上来,顾子青也没说让他走。

吴忧心中有些莫名其妙,面上却不显,见小华哥儿已经开始布菜,便一言不发退一边。

小华哥儿将砂锅盖子掀开,里面顿时飘出一股浓郁蘑菇鲜香,吴忧不好明目张胆往桌上瞧,毕竟不规矩,他始终半低着头,闻到那味后鼻子动了动,总觉得有些熟悉。

小华哥儿替顾子青盛了一小碗,顾子青先是夹了块鸡肉,这肉质软烂,带着一股浓郁香味,待他将这口鸡肉咽下,笑着说:“我第一次吃他做菜,就是这道。”

众人知道二爷指是林忘,但都以为是随口一提,没放心上,弘哥儿、小华哥儿分别附和了一句。

顾子青又说:“吃过以后,很是喜欢,李沐倒是喜欢他做鱼煲,自那后,李沐便经常买来吃。”

吴忧旁听了,心中一惊,他微微抬起头,往桌上一瞥,砂锅里正散发浓郁酱香不正是前一阵子二爷经常吃吗?

顾子青当初向林忘提亲虽然避着吴忧,也从没跟他提过林忘事,但吴忧到底跟了顾子青有几年了,整日又随他进进出出,外面伺候着,顾子青一些变化他还是看出来,甚至是旁观者清,那一阵子看二爷天天吃同一家店食物,李沐又总是拿吃食打趣,偶尔也能看见二爷神态微妙,吴忧竟猜出了二爷几分心思,醉翁之意不酒。

吴忧不同于小华哥儿他们,天天待顾府不出门,吴忧跟着顾子青到处办事,他对外面消息很灵通,知道前一阵某家食馆出了“人脑油”事,也知二爷是那家店客人,甚至知道二爷还曾亲自去了趟衙门,当时并没有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如今再看桌上这道熟悉蘑菇炖鸡煲,吴忧有种恍然大悟之感,同时又惊讶得不行,看来这个林小哥,当真不简单。

可印象中,这林小哥模样虽不错,但也没到多么国色天香地步,就是二爷知己得宜哥儿,这么袅娜温柔一人,也没见他们二爷有多上心。

下意识地,吴忧抬头看向了顾子青,正巧,顾子青也看向他,吴忧一个激灵,立刻垂下头。

顾子青嘴角一直挂着笑,冲吴忧说:“你家语哥儿不是一直说要学厨艺吗?正好和林哥儿取取经,省得到时嫁人了什么都不会。”

恍惚之间,吴忧好像明白了对方意思,怪不得刚才留他时候,说也是些并不太重要话,吴忧背后出了层薄汗,点头应是:“二爷说对,我小弟他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该着跟学学了,能学来林小哥万分之一,我就知足了。”

顾子青点点头:“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你跟我跑了一天,赶紧去吃饭吧。”

吴忧退了下去,果真直奔后罩房,因他是顾子青身边第一得力下人,所以众人对他很是客气,连带,他弟弟吴语,虽只是二等,但是就连小华哥儿、弘哥儿也要让着三分。

不过相比于吴忧机灵,吴语就显得木讷了一点,这也就是为什么吴语仍旧是二等,可能吴家老爹给兄弟俩起名时候就有了先见之明。吴语不爱说话,但他毕竟是吴忧亲弟,之前三巧掌管灶下时候,也不敢为难他,但也并不故意讨好,时间长了,吴语倒好像被隔开一样,与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

“大哥,你回来了?”吴语看见自己哥哥,眼睛亮了亮,他指着灶台说:“我去给你盛饭!”

每晚吴忧回来,吴语都是说这句话,印象中就没说过别,吴忧见他这样,忍不住叹口气,他摇了摇头,又冲欲献殷勤刘鑫摆了摆手:“先等会吧,你出来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吴语满脸疑问,哦了一声,这就跟着自家哥哥出了厨房,众人知道兄弟俩这是有话要说,也都知趣地没人打扰。

吴家兄弟俩站拐角处,吴忧并没立时说话,吴语也不问,隔了会,吴忧再次叹口气:“你这性子,也不知随谁!”

不等吴语有反应,吴忧接着说:“来那个厨郎怎么样?”

吴语随口说:“就那样!”

吴忧瞪了弟弟一眼:“那样是哪样?”

“就是一般,我跟他接触不多,怎么知道?”

“他是灶下厨郎,你也厨房干活,怎么接触不多?”

吴语抿抿嘴,又不说话了。

“哎!”吴忧大大叹口气:“他比三巧如何?”

吴语皱起眉毛:“三巧太张扬,这俩人性子不同,林小哥初来乍到,行事还是比较内敛,不过说不准是装呢。”

吴忧点点头:“我知之前有不少巴结三巧、和他交好人,如今见猛地出现个顶替三巧厨郎,不少人都心中不服,也有为难他,也有对他不搭不理,吴语我跟你说,你别跟那些人一样,你对他客气些。”

吴忧心里,二爷若是真对这个厨郎这么上心,未来有可能会收了房,到时那位林小哥身份又不一样了,得罪了可不好。

吴语闻言脸上露出狐疑神色,慢吞吞地说:“为什么?”

“二爷二爷挺喜欢他手艺,爱吃他烧菜,总之他和三巧不一样,你和他多走近走近也好。”

吴语点了点头,然后俩人一起回了厨房,刘鑫殷勤地替吴忧盛了饭菜,等吴忧吃完走了后,又有几个凑到吴语跟前,旁敲侧击问他吴忧是不是说了什么,是不是跟二爷有关?

林忘下意识地跟着众人一起看向吴语,却正好和吴语看过来视线对上,吴语咬了口馒头,咀嚼几下等咽下去后,才说:“没什么,大哥嘱咐我老实点别生事。”

因吴语话少,存感低,平时也不跟其余人搅合一块,众人不知他是真就陈述事实,还是借机暗示他们什么。

刘鑫哂笑一声,将馒头推到吴语跟前,打了个岔说起了别。

林忘倒没觉得吴语说话有什么特殊含义,只是之后收拾厨房时候,他总感觉对方时不时地偷看他。

接连几天阴天,下了两场雨,难得凉了些,等到重放晴,天气越发热了起来,没过几日,眼见端午就近前。

端午节讲究不少,连日见采买将桃、柳、榴、蒲叶、时果、艾草等送了过来,身边人也都忙了起来,不再闲时候插科打诨说话,反而各自找个凉地方,手里拿着艾叶和各种丝线,制成鸟、鱼、虫、百兽、日月等形状,再穿成串,或是系胳膊上,或是系发簪上。

又有一些哥儿手里捧着绣制荷包,一脸含羞带怯,彼此间比试着各自绣工、图案、配色等,这个说我并蒂莲好看,那个说我鸳鸯戏水好。

唯独林忘好像不状态,只一门心思想着粽子事,利用闲暇时候熬了红豆沙、莲蓉沙,又提前将各色豆子腌成蜜豆,准备了蜜枣。

这日下午,天气热厉害,顾子青又不府上,众人都回房歇息去了,林忘也不例外,坐床上有些昏昏欲睡。

林忘正要躺下,忽然,门外响起了不紧不慢敲门声,他脑子一钝一钝,等反应过来时,敲门声又停止了,林忘睁了睁眼睛看向门口,门上隐隐投着一个人影,他这才起身,慢吞吞走到门边开了门。

吴语站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忘,林忘平时和他接触不多,因知道他是吴忧亲弟,有什么打下手事也不曾找他,吴语也不曾主动跟林忘说话,这人存感很低,不生事、不张扬,模样气质皆普通,跟一群小哥站一起,竟让人忘了他是吴忧弟弟。林忘这才想起,从他来到顾府到现,两人说过话不超过五句。

因意想不到会是吴语,林忘盹也有点醒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挤出个笑容,问:“语哥儿,有什么事吗?”

吴语点点头,抬脚就要往里迈,林忘下意识往旁边避让,吴语走到屋中间,林忘莫名其妙地关上门,也走了过去。

只见吴语从怀里拿出一个粉色锦盒,他将盒子递给林忘。

林忘见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接,低头看了眼那抹嫩粉,又抬头看着吴语淡然双眼,问:“你给我?这是什么?”

吴语摇摇头:“这是二爷给你。”

轰一声,林忘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锅,再看着吴语平淡无起伏眼神,不免有些尴尬,东西若是顾子青直接给他,他都不会有这反应,偏偏让另外一人传给他,林忘就觉得有些不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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