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忘来顾府已经有七八天了,确实体会到这是个轻松活计,如别人说那样,顾子青频繁有应酬,有一半时间是不家吃饭,林忘又不用管其他下人们伙食,没事时候,直接来厨房吃饭,多跟着大家一起收拾。

通过几日相处,厨房里人不再像第一天那样对林忘阴阳怪气,倒也生出了一点和睦意思,除了刘鑫因开始就和三巧交好,不好跟林忘太热络,但也没再为难他,反而想失了主心骨一样,甚至连一句带刺话都不曾说过。

林忘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甚至觉得比之前自己开店还有轻松,但即便如此,如果让他选话,他还是宁愿累死累活自己开店,也不愿意给人当下人,并不是说他瞧不起下人,而是他脑海里还有一些当初赵员外家,一些下人悲惨遭遇,遇见那脾气大主子,动辄一顿打骂,或是强迫他们如何如何,别说是生活了,整条命都捏别人手上,这种感觉让林忘浑身毛发。

原本还担心进了顾府后会频繁见顾子青面,实际上除了第一天,林忘再没见过他,想想也是,自己只是灶下厨郎,没什么事也不能轻易往前面去,这让林忘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起来,眉眼弯弯,见谁都带着笑。

这日晚上,顾子青又没有家吃饭,林忘和其他人吃了刘鑫做饭,收拾妥当后,几人就坐一旁插科打诨说着闲话,林忘没什么可说,就只一旁听,起先还心中还有些反感这群小哥儿们一个个八卦厉害,什么鸡毛蒜皮事都能拿出来说一说,可如今接触了,又真不能怪他们,古代也没个娱乐项目,一群下人没事时也只能靠聊聊八卦乐呵一下。

大约聊到亥时左右,人群们散了开,各回各屋,便是今天轮值,顾子青不,也能回去休息一下。

林忘回了屋,打了水简单擦洗了一遍,今天只早上给顾子青做了顿早饭,中午晚上对方都外面吃,林忘也没有别什么活,一天也没出汗,也不累,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是之前去夜市摆摊习惯了晚睡,辗转反侧约半个时辰,又下地喝了几次水,才一点点迷糊。

即便是睡着,也睡不死,夜里安静,隐隐约约还听见前院传来了嘈杂动静,但因思维变慢,林忘也没想到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忘只觉膀胱涨得厉害,床上又憋了会,才迷迷糊糊爬起来,闭着眼睛趿拉上鞋,摸索着往外走。

也是他现半闭着眼睛,没发现投门上人影,就这么猛地拉开了门,林忘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正要迈步,就见他面前杵着一人,圆睁二目,头发被吹得飘了起来,借着月光能看见对方穿着一身粉红。

林忘脑子嗡一声,整个人都麻了,困旽飞得干净,头皮都炸了起来,后背瞬间出了层冷汗,浑身如同被冻住了一样,完全做不了任何思考,嗓子眼里是跟堵了东西似,发不出一点声音。

门外那人同样浑身一抖,尖锐如哨子叫声响起,随即踉踉跄跄后退几步。

拜那声尖叫所赐,林忘慢慢恢复了知觉,反应过来门外只是站了个人。缓过来后,林忘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整个身子像针扎一样凉,他这时还没能看出对方是谁,只下意识地说:“干什么?”

门外那人拍着胸脯大口大口喘着气,周围有其他人顺势望了过来,过了好一会,那人往前凑了凑,走到林忘跟前,林忘看着对方小巧五官,只不过因惊吓原因脸色惨白,愣是想了足足十多秒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顾子青身边一等下人小华哥儿。

那小华哥儿也被林忘突然开门吓了一跳,瞪着林忘,没好气地说:“二爷刚回来,睡下没一会闹腹痛,偏偏又嫌麻烦不让请郎中,我往厨房看看,想着给二爷煮些粥,顺便弄些吃,正好你起了,你看着弄点什么吧。”

林忘愣愣地点点头,直到小华哥儿要走到厨房,他才真正反应过来,林忘迈出门槛,几步追上去,问:“二爷是着凉了还是晚上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

其实林忘并不是关心,只是想确认顾子青因为什么闹腹痛,免得一会弄食物时候犯了禁忌。

小华哥儿停下步子回头看他,眼里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说:“这天气热了,哪会着凉?咱们二爷晚上状元楼吃饭,那里东西也不会不干净,只不过只不过听吴忧说二爷晚上吃了不少炒田螺。”

林忘一想,田螺可不就是大寒食物吗,于是试探地问:“我想八成是田螺闹,不如我去做碗暖胃茶饮?”

小华哥儿侧着头,上上下下看了林忘一遍,以为林忘这是要讨好顾二爷,眼中有些不屑,便也没多说其他,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好,你动作点。”

要说林忘心里是真感激顾子青,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顾子青帮了他不少,只一天就将他从牢狱里捞出来,若只指着吴大他们花钱走关系,还不知道要牢狱里多呆几天,一想起那地方,林忘就一阵后怕。

林忘应了一声,先回屋穿好衣裳,然后麻利地来到厨房,这时厨房已经有人开始忙了起来,看样子熬米粥。

厨房里人刚才也得了小华哥儿打招呼,知道林忘要做暖胃茶饮,一时都看向他,有个能跟林忘说得上来话,还凑过来问:“用准备什么吗?”

“并不难,你去帮我找点干无花果吧。”

那人点了点头,回身就去一旁柜子翻找,林忘则来到灶台边,先烧上火,将锅子里水珠烧干,然后抓了一把小茴香子倒进锅里干炒,等到炒出香味,就倒进碗里,这时,刚才说话那人也捧着干无花果过来了,林忘抓了六个丢进去,又用滚烫沸水冲泡,然后闷上盖子。

“这就好了?”那人将剩下干无花果放一旁,指了指桌上碗。

林忘点点头:“闷个一刻钟就好。”

过了一会,小华哥儿来催,林忘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将搁着碗托盘给他递过去,小华哥儿没立时接过来,而是掀开盖子看了眼,先是闻见一股香味,并不是一般茶香,而是一种香料气味,再见里面汤水是淡淡褐色,上面还飘着几粒干无花果,一时不知林忘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指着问:“这叫什么?能暖胃?”

林忘点点头:“这是映日怀香饮,对吃了生冷食物引起腹痛、胃痛很有效。”

小华哥儿听后一愣,显然没想到这杯有些奇怪茶饮会有个这么好听名字,又听他说“怀香”,再看沉淀碗底小颗粒,便能猜到是怀香——小茴香子。

小华哥儿抿了抿嘴嘴没说话,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林忘,然后盖上盖子接过托盘,转身端走了。

他端着托盘进了顾子青寝室,只见顾子青正靠床上,闭着眼睛眉头微蹙。

“二爷,您喝杯水暖暖胃。”小华哥儿将茶碗捧了过去。

顾子青接过,掀开盖子见不是平日喝茶也是楞了下,他想了想,没问,轻轻抿了一口,这水有股特殊香料味,和平时喝茶完全不同,顾子青并不太习惯,下意识地他皱起了眉,小华哥儿刚要说话,顾子青就开口:“这是林哥儿做?”

小华哥儿眼睛微微睁大,其实若按他一等身份,刚才林忘冲撞于他,他早该急了,之所以忍了下来,那是因为二爷刚闹腹痛想要吃点热乎粥时,他们就说要给林忘叫起来,二爷却摆了摆手,淡淡说了句不必了。

以前三巧负责顾二爷饮食时候,也不是没有半夜被叫起来做宵夜,却从没见二爷拦过,如今这样,小华哥儿微妙地感觉到,这个林忘可能不简单。

顾子青见小华哥儿一脸疑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又喝了一口,眉毛还是皱着,说:“往日我也闹过腹痛,却从没喝过这个,今日第一次喝,想来是来府上不久林哥儿做。”

小华哥儿轻吐口气,二爷虽然没问,但他有必要说一下:“我并没有特意去叫他,只是路过他房门前时,正好遇上他开门出来,俩人都吓了一跳,他见厨房忙了起来,就问是怎么回事。”

顾子青点点头,看着飘水上干无花果,淡淡地说:“你去给林哥儿叫来。”

小华哥儿眉头微微皱了下,也就一秒钟,就恢复如常,他低低应了声是,转身出去了。

因顾子青只是想吃些粥,早就有人熬上了,厨房本没什么活让林忘干了,可他到底不能直接回屋睡觉,再加上刚才那一吓,什么困意都没了,便站厨房跟着看着锅。

没一会,小华哥儿又来了,直奔林忘:“二爷让你过去一下。”

周围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多数眼里带着羡慕,以为他刚才故意做了碗特殊饮品,为了引起二爷注意,这样看来,他成功了。

林忘真没想到顾子青会叫他过去,他以为小华哥儿将茶饮端过去,必然不会主动提起这是谁做,顾子青身体不适,也不会询问这种小事,林忘殊不知顾子青只喝了一口就猜出来了。

林忘也不能说拒绝,也不能表现出不乐意,下意识抻了抻衣服,感受着刺向后背灼灼目光,跟着小华哥儿往前院去。

被带到顾子青寝室,这是林忘第一次踏进他屋子,也无心明目张胆地打量装饰,一直微微低着头,余光瞄见床边站着几人伺候着。

林忘双手一揖,然后垂首等着顾子青发话。

“这是你做?”

“回二爷,是。”

顾子青看着林忘头顶,一时间又有点心烦,他当时给林忘招到身边当厨郎,不能说没有私心,确实抱着近水楼台想法,可如今见林忘低眉顺眼,连之前那种正常对话都做不到了。

“这茶饮叫什么名字?”顾子青动了动身子,将重心移到另一边,他并不乎这东西叫什么,只是想跟林忘多说几句话。

“这是映日怀香饮。”

顾子青也没想到这东西能有个这么好听名字,多少也被勾起了点兴趣,于是问:“怎么想起做这个?”

“我听小华哥儿说您晚上吃了炒田螺,便大胆猜想因那田螺大寒,才导致二爷腹痛,这映日怀香饮对因吃生冷食物而引起腹痛十分有效。”

顾子青眉眼轻轻弯了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茶饮真有效,顾子青觉得腹部慢慢暖了起来,十分舒服。

屋中其他人见状,有不甘,有嫉妒,皆以为林忘是成心巴结勾引二爷。

“难为你有心了。”

“二爷言重了。”

俩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话,顾子青就让他回屋了。

虽然顾子青说是“回屋”,不是“回去”,可林忘不可能真直接回屋睡觉,而是厨房跟其他人呆了一会,等顾子青吃了粥,再没什么事了,这才回屋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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