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院门,林明月站在门槛外看着垂花门,一眼望进去,这间院子仿佛已经荒芜了很多年,虽然油漆还是一样鲜亮,地上勉强还算干净,她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可她站在那里,一眼望过去,看到的只有荒凉。

“春草。”林明月下意识的回头叫春草,她一个人竟然不愿意迈进这间院子!

春草在前,林明月紧跟在后,两人进了垂花门,才看到垂花门外两个小丫头正挤在角落里斗草,一抬头看见春草和林明月进来,吓的手里的草掉了一地。

林明月见了两个小丫头,长舒了口气,这院子里还有人侍候,那就好,那就好!

“你们大娘子做什么呢?”春草虽说不满,不过这不是她那一亩三分地,她也犯不着管教这两个小丫头。

“刚才还睡着呢,姑娘自己进去吧,我们还要去园子里摘花呢。”小丫头也就是片刻的惊慌,等看清楚人,也就一脸的不在乎了,随口交待一句,拉着手转身就跑了。

见林明月又竖起了眉头,春草忙拉了拉她的袖子:“姑娘且耐一耐性子,这府里……多管了能有什么好处?”

林明月深吸了口气,越过春草,径直进了上房。

上房跟院子一样,说不上哪里不好,可就是让人觉得荒凉衰败。

“大姐儿!大姐儿?怎么连个人都没有?”春草打着帘子,林明月站在门口叫了两声,竟无人应答。

“姑娘睡着,谁这么大声?!一点规矩都没有了?”里屋一声斥责,比林明月的声音高多了,随着声音,一个丫头睡眼惺忪,摔帘子出来。

“是姑娘睡着,还是你睡着?你的规矩呢?”林明月这回真火了。

那丫头见是林明月,急忙曲膝见礼,“是林娘子来了,姑娘早上醒了一回,哭的厉害,后来哭着哭着又睡着了。”丫头一边说,一边退到里屋门口,打起了帘子。

屋里帘子都拉着,林明月乍一进屋,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是谁?”一声浸透了眼泪的哽咽声问道。

“是我,是玉姐儿?来人,把帘子拉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是怎么侍候的?这府里简直是……”林明月看到现在,气的已经说不出话了。

不等那个睡眼惺忪的丫头动作,春草已经利落的打起了窗户以及门帘子。

“明月姑姑。”玉姐儿认出了林明月,喊了一声就开始号啕大哭。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怎么还在床上?是不是病了?请了大夫没有?”林明月忙几步到床前扶住玉姐儿,玉姐儿一双眼睛肿的睁不开,看样子肿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姐儿眼睛都这样了!你给我进来!你就是这么侍候你们姑娘的?真当没人收拾你们了?我告诉你,这京城能剥了你皮的多得很呢!请了大夫没有?”林明月再一细看玉姐儿,又惊又怒,回身点着那个丫头就开始骂,“你叫什么名字?管事嬷嬷呢?去叫来!还有刑房的,今儿我非处置几个不可!”林明月一阵乱骂。

那丫头脸上一片恐慌,‘扑通’跪在地上连哀求带解释:“林娘子饶命!婢子叫秋明,实在不是婢子的错,昨天夜里大娘子直哭到过了子时,婢子劝的口都干的,大娘子只是哭,请过大夫了,请了不只一个,说大娘子好好儿的,这哭也不算病,从我们爷走到现在,大娘子这哭声就没断,婢子们也实在没法子,求林娘子劝劝我们大娘子,不能再哭,再哭真能哭死人了!”

秋明说到最后,怨气都上来了。

春草同情的看着秋明,宁海侯府、靖海王府、林府还有这端木府,下人之间总有点亲戚朋友的关系在,彼此通连,很多事瞒上不瞒下,这端木府的情形,她倒是比林明月知道的早,也知道的多,站在下人们的立地上,大娘子确实作的让人没法侍候。

“你二叔往南边统军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哭什么啊?”林明月看着从喊了她一声后一直哭到现在没断半声的玉姐儿,有点不满了。

“我命……好苦……”玉姐儿呜咽道。

玉姐儿一句命苦说的林明月一个机灵,想起了正事,她才是命苦呢!都板上钉钉的事了,偏偏金明池闹了那出,生生要把她的亲事闹成仇事!

“你先别哭,我有话问你呢!”一想到这个,林明月火气就上来了,再看玉姐儿那红肿的眼,可怜劲儿往下褪,讨厌味儿往上升。

“我问你,到底……你出去!”眼看要问出口,林明月反应过来,指着还跪在地上的秋明喝她出去。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林明月声色俱厉,“到底是谁调唆你陷害二嫂的?你跟我实说!”

这一句话问的玉姐儿哭声戛然而止,神情恐慌的四下乱顾,“就是她!我没陷害……就是她……我没陷害……”玉姐儿声音越来越低。

“你以为你能骗得过谁?满京城谁不知道是你害死了韩六娘嫁祸二嫂?二嫂是为了救你才命丧火海的,你二叔也是为了保住你,才没替你二嫂申冤,你竟敢跟我说这种鬼话!你老实说,到底是谁调唆你的?是不是林明玉?你老实说,不许胡说八道!”

林明月心眼不多没经过事,这话问的简直是给玉姐儿递梯子,玉姐儿目光闪烁,“就是她……”

“你胡说!”林明月急的一下子跳起来,“敢这么胡说,你就不怕报应?就不怕半夜三更鬼上门?”

一个鬼字吓的玉姐儿抖成一团,“不是我!我没想害死谁!是她,是贾姨,我都告诉二叔了,是贾姨,都是她让我做的,东西也是她给我的,是贾姨……是二叔不让我说,二叔……”

玉姐儿这几句话听在林明月耳朵里,简直就跟仙乐一般,“哪个贾姨?哪家府上的?你赶紧给我说清楚,说清楚了,我把你接出去,接到我们府上去住好不好?”

林明月兴奋的信口开河乱许愿,春草想拦,刚揪住林明月的衣袖,林明月这几句已经说完了。

玉姐儿眼睛一亮,急忙答道:“我是韩府认识的,还是六姨把她带过来的,她说她家在南边,说是看了金明池演礼就回南去了。”

“韩府?是韩六娘带她认识你的?我就说!韩家是害人不成反害已!我知道了!你先歇下,回头我就来接你!”

林明月一阵风跑了,没回家,直奔靖海王府去了。

林明月冲进靖海王府,还没见到端木守志,先被过来捉她回去的老嬷嬷逮住了。

大约是江老夫人发了狠话,两个嬷嬷按了林明月就往外走,全然不理会林明月的请求和保证。春草早就被捆绑上了,林明月急眼了,被两个嬷嬷拖架着一边挣扎,一边扭着头大叫:“表哥!表哥你快出来!我查出来了!不是明玉!是韩家,是韩家自己,有叫姓贾的,玉姐儿叫她贾姨,姓贾的就在韩家,表哥!你出来啊!”

林明月一路跳一路叫,直到被塞进马车。

入夜的端木府,比白天更加阴森破败。

玉姐儿倒没再哭,梳洗干净,穿着件夹袄坐在南窗下的炕上,望着窗外昏暗的红灯笼发呆,明月姑姑说明天就来接她,她不喜欢宁海侯府……

灯笼下垂的流苏猛的晃了晃,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靠到上房门上,停了片刻,黑影动了动,抬手要去推门,没等他手碰到门上,廊下突然垂下一个人,一掌砍在黑影脖子上,身随掌落,在黑影倒在地上前,一把捞起扛在肩上,往后退了几步,闪过月亮门不见了。

猫耳胡同那间小院里,白水正襟踞坐在扶手椅上,冷脸看着两个护卫将刚才玉姐儿门口那个黑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搜查。

“回水爷,什么也没有。”两个护卫看动作都是常干这事的熟手,一会儿功夫就搜的彻彻底底禀道。

“扎个大字押起来,这是个死士,不能死了。”白水吩咐一句,站起来往外走了。

人已经捉到,就不用再把大娘子放在那个宅子里了,一个小姑娘也是可怜……唉,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老话从来就没说错过。

李思浅的船虽说走的不快,却早发晚歇,若没风就雇上几十个纤夫,这脚程其实一点也不慢,连走了七八天,这天午后,船泊进处大码头,邹嬷嬷出来吩咐歇半天,明天一早再启程。

余七一身船夫打扮,又喊了几个壮实的船工,下了船,往各处采买。

直卖了大半天,几个船工一个接一个押着大筐的东西回来,最后,余七才怀里抱着一大包,带着个挑夫回来。

上了船,余七大声指挥挑夫将东西交给船上的厨子,这才小心翼翼的抱着那一大包东西进了船舱,在桌上摊开,原来是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精致的蜜饯。

余七从中间挑了包递给邹嬷嬷,“嬷嬷,这是奶奶点明要的糖渍青梅,好不容易才买到。”邹嬷嬷忙接过,象抱婴孩一般抱进了内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