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浅不禁茫然,他说的这个不客气指的是什么?林大娘子除了拿目光刺她,别的没做过什么事啊!

李思浅脸上的茫然让端木莲生暗中叹气不止,他就知道她不肯留心这样的阴私暗流。

“你心地坦荡,这是好事,可也不能不留心这样的人心阴私,林大娘子才色出众,顺遂惯了,若折在哪里,必定记恨在心,寻要报复,她和……府里来往极密,你要时时留心防备,若象现在这样一味茫然不知,岂不要吃了大亏?”端木莲生的教导一点也不客气。

李思浅歪头看着他,他真当她茫然不知?真当她是个毫不使心的傻丫头?唉,既然这么看她,那他为什么要娶她?

她既然嫁了他,肯定就得过一辈子,这一辈子得过好,他最好不要误会她。

“她能让我吃什么大亏?若你要娶两个妻子,一个是我,一个是她,我不得不把她放到最重要的位置,甚至放在你前头,可你只能娶一个妻子;若她要进门给你做妾,我也必须慎重对待,得把她放到仅次于你的位置上去看着,可她贵为相公家嫡女,绝不可能给你做妾,这两样她都不能,我理她做什么?”李思浅看着端木莲生反问道。

端木莲生被她这一番话问呆了,李思浅眨了下眼接着道:“在内,她是外人,我何必理她?在外,她想对我如何岂能由得了她?这得看你和林氏一族处的如何吧?这就在你而不在我了吧?我理她做什么?”

好半天,端木莲生才轻轻吁了口气,眼里亮光闪动,嘴角绽丝笑意,笑意越来越浓,突然大笑起来。

“是我多虑了。”端木莲生一阵畅快大笑,站起来伸展了下胳膊,悠悠然然背到背后,边往女儿墙走边道:“天色不早,早点歇下吧。”

“哎!等等!”李思浅突然想起件事,唯恐他一纵身就跳没了,赶紧跳起来去追。

“怎么了?”端木莲生刚要落起的脚落回去,回头看向提着裙子飞奔过来的李思浅。

“是这样,我大嫂快要临产了,我怕……那个,听说宫里的稳婆最好,你能不能……”

“我知道了,宫里的稳婆……”端木莲生沉吟了片刻:“不见得好,阿娘当年陪嫁了几个稳婆过来,手艺极好,明儿我就让黑山送两个过来。”

“多谢你!”李思浅眉开眼笑。端木莲生莞尔,“别多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我走了,早点休息。”

“你也早点休息!”李思浅笑的跟花儿一样,十分殷勤的挥手告别,这个人还是很有几分用处的么!

田老爷子总算赶在重孙子满月和李思明大婚前,赶回了京城。

李思浅跟外翁感情最深,又即将出嫁,外翁不住李府,她就打起包袱搬到隔了半个城的外翁家住去了。

傍晚,李思浅亲自下厨给外翁炒了盘韭菜蛋、一碟清炒丝瓜,又炝了盐水虾,外加一碟醉蟹,温了壶酒,和外翁对酌。

“外翁就喜欢吃浅妮子炒的菜。”田老爷子挟了口韭菜,嚼的很是享受。

“味道怎么样?你孙女儿我的厨艺又见涨了吧?”李思浅给外翁斟上酒,瞄了眼颜色鲜亮的两碟子炒菜,很是得意。

“只要浅妮子做的,外翁都爱吃!”田老爷子答非所问,李思浅嘟嘴道:“外翁也不夸夸我的厨艺!”

“妮子啊,外翁是生意人,讲究个实诚,不能乱说。”田老爷子一本正经,李思浅顿时大叫:“外翁太坏了!下次不给你炒菜吃!”

田老爷子抿了口酒,哈哈大笑。

李思浅陪田老爷子喝完了一壶酒,厨娘送了两碗鱼面进来,李思浅没吃几口,田老爷子却吃的痛快。

饭后,丹桂泡上茶,田老爷子舒舒服服躺在摇椅上,轻轻叹了口气:“我家浅妮子也要出嫁了。”

“是啊,我居然也要出嫁了。”李思浅长叹一声,比田老爷子还感慨。

“那年你阿娘出嫁,我到你外婆坟前,跟她说了一夜的话。”田老爷子陷在回忆中。

阿娘的婚姻不是愉快的话题,李思浅想着桃花筑内的污糟,顿时觉得心塞。

“有你那年,我收到你大哥的信连夜赶过去,”田老太爷神情怆然,“那一阵子,外翁几乎夜夜梦到你外婆,一闭上眼睛就梦到她瞪着我、伸手掐我。唉!也不怪你外婆生气,都说你外翁我慧眼识人,活到现在就走了一回眼,害了你阿娘一辈子!”

李思浅默然。

“那时候我恨的想杀了他,可又觉得也许他一时糊涂,一辈子谁没犯过糊涂?后来,外翁死了心,他不是糊涂,他是丧心病狂,外翁看透了他,又觉得让他干脆利落倒头死了,那是让他占了便宜,人哪,要是能在舒心畅意中倒头死了,是福气。”

田老爷子闭着眼睛,仿佛在品味女婿那些年的舒心畅快和自己的揪心煎熬。

“他种下因,得自己尝到果,你们娘四个进京,外翁就替他打点,让他也进了京城。”田老爷子嘴角带着几丝笑意,李思浅眉梢挑起又落下,她起过疑心,李老爷临时改任,那一家三口进京的时候怎么会这么巧?果然,所有的巧事后头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推手。

“没想到你们这仨孩子的福报比外翁想的好多了。”田老爷子笑的皱纹象一朵花,“前儿回来,我中午先去的衙门口,浅丫头,人哪,活的怎么样,全在脸上!我一年看他一趟,就今年看的最舒心,这么些年他心里的猥琐卑鄙丑恶,总算都浮到脸上来了,看舒心了,外翁竟有几分后悔,这么个小人,外翁竟跟他计较了这么些年!怪不得你阿娘常说外翁净计较些不该计较的,你阿娘心胸开阔,这点比外翁强。”

“那外翁就……不理他了?”李思浅惊讶了,外翁虽没明说,她却知道外翁布置多年,一心要让她那个爹过的煎熬困顿、内忧外患、不得安宁,难道就这么突然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