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与君山上的神宫,坐落在前朝齐国的国都旁,终年皑皑白雪。

齐殇帝时候的老国师,正盘腿与公主的儿子坐在一起。

“天选之子。”

老头儿说道。

说完笑眯眯摸他头发。

“就是他了。”

他睁着大眼睛,望着这脸圆圆的白发老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从那以后,四岁的他,命运就改变了。

不仅是公主之子,还被供养在神山上,接受大齐国四面八方来的信众顶礼,祭坛上香雾缭绕,他度过了几许年华。

“——什么是天选之子?”

软黏黏的声音问道。

“——就是承天命者,守护一方社稷。”

苍老的声音回答。

承天命,守护一方社稷?

八岁的他不解其意,却在懵懂间,将这个使命,朦胧刻在心底。

到了神诞日,他被蒙住双眼,坐在垂了白幔的祭天台上,为信众们祷诵祝福。

记得那是春天,泰山之母诞辰。

他双目蒙着白绢,祭坛上一阵香风吹至。

白练忽的被风吹开,飘扬当空舞。

他的眼瞳中,映出了少女含笑的容颜,还有杏花纷纷扬扬。

她眼中没有其他信众的虔诚,反而将他当孩子待,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问他,你不饿吗?

说着就偷偷递来个雪白素包子。

香气扑鼻,他忍着,摇摇头:神诞日,不得进食。

这样啊,她说。

将食物收起来,眼中有点同情,他觉得他没看错。

就莫名不想示弱,吸一口气鼓起肚子:我不饿!

“咕噜”肚子应景地一叫,在少女的爽朗大笑中,他脸红了,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肚子叫得这样嘹亮过。

后来知道她是神山的卜人们收养的女孩儿,本是个没名字的女婴,不知哪个信众,将她遗弃在神宫山下,后来被捡回来,养在山上,一养就是许多年。

神山上的岁月宁静悠远,他渐渐长大,以掷筊受天赐名,曰傅临仙。

得了名字那天,老国师笑眯眯还想摸他头发,被他灵巧闪开。

“唉,长大了,不准随便摸了。”

老国师垂下手,失落地嘟囔。

这声音太委屈惆怅,傅临仙原本快步走出了几步,竟然踟蹰了,好半晌又不甘心地退了回去,抓起老国师的手,面无表情地,放在自己头顶。

勉为其难的样子,逗笑了老头儿。

山里萦绕着老人的笑声,一整天都不止休。

她也很高兴,整天追在身后,大人大人地叫。

有一天他说,可以恩准你直呼我名字。

在她惊讶瞪大的眸子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笑和期待。

又在一个杏花纷飞的日子里,他拈花沉思,忽然说,也给她赐个名字。

神宫卜人都笑了,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啊,叫她快谢恩,说这是神赐之名。

“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

他唇间轻喃,笑吟吟道:“慕道而游仙,便叫游仙儿吧。”

慕道,从那以后,她蒙幸供奉神宫。

他们都有了名字。

可岁月未能静好,大齐寿光十七年,兰陵萧氏举兵,杀入长安,毁灭了一切平静,掀起了乱的波澜。

国破之际,他才十六岁。

公主府被抄,受皇家供奉的神宫也被烧毁,所有人都不知所踪,老国师奄奄一息,抓着他的手,他本以为国师要叮嘱自己,除萧昶,灭他基业。

可没想到老国师问他,孩子,你难过吗?

你本是承天命之人,却被天命所抛弃,守护的王朝也将覆灭。

他嚎啕大哭,内疚想,是不是自己太弱了,承不住天命,也无力对抗萧昶,才致朝廷覆亡,眼睁睁看着皇家离散,神山被毁,师门被害?

可师父临终前,并不怨他,还在问他难不难过。

那夜他握着师父逐渐发凉的手,坐了一夜。

心有不甘。

几天后,又在兵荒马乱中,听说了游仙儿的消息。

萧昶看上了她,纳为宠妾,并特意为她在宫中修起了“仙居殿”。

他又感到心中的血,像那夜老国师死去时一样,渐渐发凉。

什么仙居殿?

不过是囚禁她的一座牢笼。

齐朝当时本不到该亡的气运,因而萧氏横扫南北两国,齐皇室躲过了大劫,北迁燕地,投靠当时的异姓王燕王,并将合德公主、亦是傅临仙的表姊嫁于燕王,又经历了政变,政权反复易主,最后更迭,到了如今北燕的慕容皇室手中。

所以他依然忠于北燕皇室,想要反扑中原——至少游仙儿还活在痛苦中,他要先将她救出来。

可国运天道,岂是人力动摇之。

他在痛苦中逐渐觉悟,他要证道,要强大起来,证明自己才是天命之人!什么晋国,分明是动荡天下的罪魁祸首;什么九星,分明是攫取他的天道、萧氏的帮凶,凭什么自诩承天命者?

他们都不是那个坐在祭坛上,接受信众供奉、被老国师摸着头发、被游仙儿含笑而望的,天选之子。

直到萧昶死后,游仙儿失宠,幽居仙居殿。

再后来,晋国又历两代君主,到惠帝晚年,爆发太子巫蛊案,游仙儿太妃也被牵扯,跟着宋皇后陪葬,被赐自缢,享年五十一岁。

虽然他们一生被高高的宫墙所挡,三十多年未见,但她的死,仍是让他对这世间的最后一丝牵挂,也被切断,心如死水。

举目四顾,缥缈凡尘,这天命,不知道要再证明给谁看。

他一时迷惘,困顿。

可仇恨不减。

萧氏毁灭前朝,还想凭九星之力,延续国祚——那就在有生之年,让萧氏后人眼睁睁看着晋国覆亡。

他要活得比晋国更久,笑看他们在世间白白搬弄一场!

——

傅临仙猛地从识海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四周已成一片焦土,断壁残垣。

他身负重伤,识海受重创;对面两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谢令鸢被雷劈得星力耗尽动弹不得,郦清悟也在围攻之下受了不少伤。

他目光转向郦清悟,其实这孩子出生时,他卜算过,只可惜是与九星有缘之人,看不透。

于是国师借晋国朝廷党争和宫斗之手,想除掉这个威胁,谁料先帝将他送入了抱朴堂,叫国师无处下手。

傅临仙漫漫望向他,似是有所感:“其实你与我何其相像,只不过是比我幸运罢了。

不然”

他的话刻意不说完,睫羽之下眸光流转,仿佛是在嘲讽——

都是皇裔,都因命运而踏上修行之路,守护社稷。

只不过你的晋国未亡,九星未绝罢了。

否则,也许你会比我更不择手段,你竟不感同身受吗?

郦清悟冷冷地回视他。

在重伤之下,反而越发清醒,并不为国师惑乱心神。

“你错了。

你我或许会有相似,然人之机缘不同,心性不同,命运自不相同。”

闻言,国师微微阖目,良久,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穿透宝顶,回荡在空旷殿内。

“呵,不相同你们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救萧氏江山么?”

他闭着眼睛问道。

“九星出世,抢了齐朝国运,让我被天道辜负,失去了信众,失去了王朝,失去了”他的师门,和他爱的人。

不再是天选之子,不再是高高在上,甚至易道成魔,修习邪术,在恶念中沉沦,活成了他曾经最不齿的模样。

他笑声放低,竟有些狰狞的温柔,对谢令鸢道:“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你是九星之首,你该死啊。”

只要她死,九星乱了,他守护的北燕就可以挥师南下,一举覆灭晋国。

“你该死啊!”

谢令鸢一怔,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国师忽然抬手,殿内为之一亮,轰然一道天火骤然而降!火势瞬间蔓延,飞速引燃了四周的帘帐!

烈焰如风,流火如云,风吹云卷,红云瞬间卷席宫室,他们陷入了火海中。

谢令鸢急忙想用最后一丝星气,化五行之水降雨,国师冷嗤道:“别徒劳了。

这是天火诛星阵。”

这是他历时多年自创的阵法,专以镇压诛杀九星。

无论如何挣扎,谢令鸢都走不出去的。

只不过代价也惨烈,是以他和九歌所有人的性命,来献祭。

他知道会死在幻阵,那就耗尽所有,用一场天火劫,把幻阵中的晋宫烧毁,埋葬所有的恨与不甘,埋葬所有的追忆与因果,埋葬两朝的国运之争,同归于尽吧!

这也是他想做很久的事了,从游仙儿在巫蛊太子案被赐死后,他对自己就只有这个朴素的愿望。

虽然烧的并非真正的宫殿,可总是出气。

殿外,少司命正将失血过多的睿王爷拖离了战场,还未来得及返回,忽然身形僵滞无法动弹。

回光返照一刻,他瞬间明白一切,倒在了地上。

同一时刻,身处北燕及各国的九歌众人,纷纷心脏爆裂而亡!

毕生使命是守护北燕皇室、听命于国师的九歌,至此而灭绝。

——

见天火蔓延,郦清悟被逼得只好撤了幻阵,四周环境又是一变,显出了真实——是城外的议和行宫。

“走火了!”

隐约听到遥远的天边,有人群的喊声,应该是行宫之外的侍卫,纷纷赶来救火。

然而那火扑簌簌,一碰即燃,火星哔剥爆开,只要沾上便引火上身,还来不及挣扎痛呼,瞬间活人化作了枯骨灰烬。

“这是这是天火!”

天火是祭天圣火,非人力可以扑救。

行宫的侍卫,对着天火,神情恐惧。

——

地面的大殿开始剧烈震颤起来。

火团和碎石不断掉落。

郦清悟扶起谢令鸢,将她搭在自己身上,想走出行宫,可天火诛星阵,只有他才能走得出去,谢令鸢总是被挡住,她走到哪里,火墙就阻到哪里。

“你先走!”

轰然一声,宝顶的房梁掉了下来,挡在了他们前方,火舌舔抵声、宫墙坍塌声,也几乎盖过了谢令鸢的喊声。

郦清悟却不肯,他尝试一次又一次。

碎屑乱石纷纷被烧落,火势滔天,连呼吸都感到滚烫,肺腑被灼痛。

在这极度炎热的炙烤煎熬下,他的手却冰凉。

他握紧她的手,在火中,脸色竟然是苍白的。

她脸上是被火烤出的灰烬和汗水,花花的一道道,眼泪决堤而出,又将脸上的烟灰冲花。

“你先出去,你还有先帝的遗志,还要守”

却被他打断了,有一道温暖的影子盖住了她。

她脸上的泪和灰尘,在他胸口沾血的衣服上拭干了。

这是他第一次打断她说话:“就算没有我,也还有人继续下去。

‘三垣四余’已经托给了太后,她们会佑护天下太平的。”

但是和你在一起,一定要是我无论生死。

这是不能替代的。

一块块碎石落下,半个大殿宝顶撑不住天火,摇摇欲坠。

天火太盛,行宫要坍塌了。

铺天盖地的火光中四处断壁残垣,赤色的火与黑色的焦土触目惊心。

“我没有辜负天命,是天命负我。”

国师还在轻笑,眼中映出热烈的火光,火风吹乱他的头发衣袍,他死无所惧,只有怅然的遗憾。

他忽然哼起了歌,手在地上打起了拍子。

那是前朝时候的歌谣。

谢令鸢气急,手腕上一百零八颗玉珠,如有意识般,忽然珠子挣开线,射出了光芒。

珠子飞扑向国师,穿透他的身躯!

光芒如线,国师的躯体,在光线中四分五裂。

可他仿佛无动于衷,手还在打着拍子——

“杏花天影思纷纷”

他的身体迸射出殷红的雾,血岚在火风中映出不一样的色彩,喷射得极高,几乎触及穹顶,血与火仿佛竞相热烈。

他的歌声仿佛还萦荡在火中:“思纷纷”

这一刻,星盘发出了灼目光辉。

斩断前朝国运的残留后,千古流芳在此刻,终于升到了极致大圆满。

“轰——”的一声,屋顶彻底塌了下去。

也在那巨响中,千年时空相接!

宝顶塌下来,郦清悟推开谢令鸢,二人躲开了倒塌的殿柱,耳边的坍塌声越来越响彻,来自宇宙的罡风,也将火势吹得更高更烈。

残垣断壁的上空,夜幕深邃,仿佛幽深漩涡、无尽归墟,漫天星辰明灭,在苍穹上召唤。

在这狂风中,谢令鸢感到一阵变轻,但身子又沉甸甸,似乎正被一股大力拉扯,离开这天火阵。

这熟悉的感觉,她瞬间明了。

只是万没想到这样的仓促,她匆匆道:“我大概要走”急忙忙伸出手,最后为他梳理一下被火燎弯了的长发。

他一怔,竟不及诀别,瞬间一片空白,冲口而出:“你还会记得么?”

他站在烈火废墟中问道。

“会的——”

她坚定,来不及想他问的“记得”是什么,亦来不及看他映出火光与星空的眼眸藏了多少情绪,身体和魂魄就在拉扯之下分开了。

上一刻郦清悟还紧紧抓着她的手,下一瞬她眼前一黑,站在了一片空旷的星云中。

天命已归。

九星复位。

四处不见来人,浩瀚宇宙中,只余她一人声息,穷尽亘古的寂寞。

她回首下望人寰处,真正明白了那句话。

不见长安见尘雾。

——

晋国的谢德妃又殁了。

丽正殿挂起了白色奠幅,十步一笼,五步一幔,整个丽正殿都仿佛笼罩在白雾之中。

北燕使节团来长安谈判,地点定于城外。

可洗尘宴的夜里,北燕国师纵火,死伤者数。

睿王爷被人救了出来,受了重伤,大火将行宫烧成灰烬,也有些没来得及逃出的人,随着行宫一道埋葬在火场。

此后,晋人在火堆中寻找了数日,依然没有找到德妃娘娘。

只在坍塌的行宫房梁下,看到了一些难以辨认的尸骨灰烬,还有散了一地的玉珠。

就此,世人都说,她死在了大火中。

虽然行宫的废墟里四处不见她的踪迹,但民间总是有记忆的,譬如“二妃戏虎”“送子娘娘”之类的传说,是永远留在了民众的口耳相传中。

她风华正茂,本就是天子、太后所倚重之人,因此,天子千里传信,与后宫众人商议,为她追赠谥号——圣。

圣德妃。

如此,倒也算体面了。

白幔随风怅然飘动,偶尔传出一两下木鱼声。

可比起她上一次的停灵,如今殿内却并不冷清。

全宫上下所有妃嫔一同守灵的盛景,大概是前所未有了。

“我不信呢。”

丽妃轻轻敲着木鱼,“我才不信你会死呢。”

她眼中亮晶晶的,如盈盈秋水,有泪似动未动,可仍然带着深信不疑的微笑。

祸害遗千年,哪儿那么容易!

何韵致坐在窗口,望向外面朗朗星空:“她不会死的。

你们想,她被箭射死,不还从棺材里爬出来,吓了后宫一夜吗?”

“是啊。”

钱持盈道:“所以我们要把手中的事做好。

兴许哪一天,她就又回来了。”

她一定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正看着她们。

而她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让这世道如她所愿。

希望等到很多年后,兴许某一天,德妃忽然又死而复生了。

然后,大笑着赞扬她们,说着武明贞的‘天下姓’,喝着边关酿的英雄酒,唱着她们都铭记的张女从军行。

——

谢令鸢再度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星光璀璨。

颁奖台上,一袭曳地长裙的主持人正在宣布:

“第八十届金叽奖最佳女主角——”

这熟悉的氛围,熟悉的环境,让谢令鸢恍如隔世。

可她的心却飘忽了,灵魂好像还停留在和国师生死对决的时候。

随后,她听到四周一瞬的寂静,继而是如潮水般的涌动。

明明人是鲜活的,可一切又都那样不真实。

甚至隐隐生出了倦意。

——她们呢?

他呢?

在哪里?

“谢令鸢!林宝诺!”

直到那些经纪人、助理、导演们簇拥到了她面前,欢呼道:“还发什么呆,快上台领奖了!”

“恭喜恭喜,宝诺也干得好,你们都获了奖,真是不容易!”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谢令鸢陷入了长久的空茫。

她四顾,林宝诺的位置,是空着的。

她没回来。

懵懂间,谢令鸢被人簇拥上了台,倒是这么多年,已经是条件反射般的走到台前。

颁奖老前辈将奖杯递给她,她木然接了道谢。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她面前,她才感到眼前逐渐蒙上了一团雾气。

她张开口,“我”

声音颤抖。

从林宝诺在睡梦中离去,至如今这么久,她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表达过彻骨的悲恸。

可此刻,才仿佛痛极了回神,意识到与她一同品尝两个世界辛酸、分享所有秘密的朋友,就这样,消失了。

谢令鸢忽然泣不成声。

——我回来颁奖了,你是影后,你看到了吗?

她端着奖杯,泪如雨下,声音泣不成声,逐渐呜咽,终于在直播和亿万人面前嚎啕大哭。

四周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连主持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台下一片寂静,从来没见一路顺风顺水的谢影后,哭得这样情真意动。

有这么高兴吗?

今晚的热搜话题,估计要被“谢令鸢领奖”给刷屏了。

“呵。”

谢令鸢的背后,忽然响起一声轻嘲。

一个熟悉的声音压得很低:“拿了影后,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那人擦肩而过,走到与她并列的台前。

谢令鸢沉浸在哭声中,感到身边多了个人,猛地抬头望过去。

鹅蛋脸,熟悉的眉眼,记忆犹新的高傲神情。

林宝诺一脸“瞧你这出息”的表情,不过面对镜头时,又很快转变成微笑洋溢:“感谢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爷爷我的奶奶我的七姑三舅八大姨”

她感言都讲完了,谢令鸢还在怔怔看她:“林、林宝诺”

林宝诺将话筒递给她,挑眉看她下一步准备怎么抢镜。

却未想,下一刻,身上一紧,已经被谢令鸢紧紧抱住!

林宝诺:“!”

谢令鸢泪如雨下,低声呜咽道:“太好了,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老天爷!”

林宝诺:“”

她吓得奖杯都要拿不住了。

谢令鸢为了抢镜,也是豁出去了啊!

你赢了!这热搜,必为你所拥有。

她真是太奇怪了,刚才主持人宣布得奖之前,有插播赞助商广告,她太紧张,就先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就这样神展开。

可是看在记者和观众们眼里,这一幕就十分姐妹情深了。

直播频道的留言已经刷满屏,“双影后的感情超乎你的想象”“说她们俩是死对头的,快直播吃翔啊”“这糖我吃了!”

媒体在一旁啊,林宝诺能有什么办法,还要配合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恶狠狠低声道:“不活着我还会死吗!”

死对头真是心机婊,抢镜蹭热度不择手段,拿了影后竟公然上演苦情大戏!

最后,谢令鸢控制住了决堤的情绪。

林宝诺已经不记得在晋国的往事了,在声望未满、星盘未开时,她不可能凭自己穿越回来。

所以,应该是有人将她送了回来,并抹灭了她识海的记忆。

不过对自己来说,活着就好,哪怕她忘记了一切,也依然是共同经历过磨难的挚友。

——

夜幕苍穹,星辉高旷而明亮。

天文馆内一片安静,投影墙上照出一片浩瀚星空,令人感叹宇宙之广袤,并为其神秘而目眩。

谢令鸢从望远镜台旁缓缓走过,有家长带着学生正听讲解员科普宇宙知识。

她目光温柔地从星空图片上流连而过,想起她上一次来到天文馆,还是小升初的时候。

那时听讲解员介绍行星运动的规律,父亲摸着她的头发问:“好玩吗?”

她当时疑问:“星星的运行都要遵循轨迹,这是自然的规则。

自然课老师说,人是自然的一部分,那人也是和星星一样的吗?”

父亲说,人当然也是按着规则活的。

现在想来,是,又不是。

却见一个高瘦的背影站在望远台,擦肩而过时,似乎熟悉的暗香浮动。

谢令鸢被这清淡香气唤醒了记忆,一时怔然,转头望过去。

那是个清秀斯文的男人,隔着星球模型,他们目光相交。

仿佛时代的飓风,吹开了一切。

三千世界,翩然浮现。

他的目光变柔,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温言。

你还会记得吗?

那是他们在烈火中道别。

还会记得吗?

记得他,记得她们,记得那个即将迎来绚丽初阳的人间?

当然记得。

她向他微笑起来。

她在那个世界最满怀希望的时刻离开。

故事总有讲完的一天。

希望却没有穷尽的时候。

一阳才动,万物生春意。

人间也会蓬勃向荣。

天相司序,序正人和。

——锦衣华服生端严,钟鸣鼎食绕身前。

处事有规行有矩,韵致八方辅九天。

天府司库,国泰民富。

——指如盘珠生金银,姊妹绕膝笑相迎,十里陶朱人如玉,四方来财钱持盈。

七杀司权,明镜高悬。

——豆蔻清歌笑和春,而今高阙思容琛。

一曲人间孤灯戏,半生烟雨旧黄昏。

天机主智,慧及万民。

——清莲去饰行婉仪,心窍玲珑一阐提。

美人迟暮英雄泪,济世悬壶缓缓归。

贪狼司情,世假情真。

——花容月貌夺仙姿,沉鱼落雁羞神思,一世桃花不觉浅,笑看风流藏妙妍。

武曲司战,为公道战。

——云影天光祭武神,醉卧沙场笑惊魂。

月照黄沙千年祭,独秀雌雄见明贞。

巨门司言,言出必践。

——是非论断从无默,石中隐玉天骄落。

韶华一世为衔环,延陵季子不忘诺。

天梁司德,德被苍生。

——色如烟雨神如诗,心似满月人静慈。

玉待君子问归处,手持桃李长相思。

紫微司统,盛世垂统。

谢令鸢想起她回来的时候,站在浩瀚宇宙中,无数星芒涌现,是她的九星宿命诗——

九星落陷万马喑,天官有令赐尧冥。

潜龙伏渊千秋业,大道向明百世兴。

这首宿命诗,她很希望成真。

虽然她不知道那个时代如今是怎样。

但她知道,它正走在大道上。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