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韵致内心一直揣着一件很复杂的心事。

这心事太复杂,问不出口,自己也消化不来。

自从知道皇帝出宫,她第一念头就是——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倘若她能把皇帝请回宫,必然能在青史上留一笔,稳坐皇后之位。

所以,在肃武县获救,看到谢令鸢时,其实她心情也是十分复杂的。

先是喜悦,最初蔓延心头,后又逐渐被别的猜忌所取代——德妃必定也是来找陛下的,目的也是为了争得皇后之位。

不然,为什么要冒着这般危险,远赴千里之外?

甚至还笼络了三位嫔——白昭容、林昭媛、武修仪,形成了自己的势力。

且不提林昭媛那些云里雾里的罪名,白昭容可是被陛下金口玉言赐死的。可如今,她们却光明正大跟着德妃——可见,太后与皇帝必然是十分信任德妃,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私底下与谢令鸢达成了什么商议,才将二人交给她。

而武修仪,更是背后有怀庆侯的兵权势力,如今也站队了德妃。想来怀庆侯与豫章谢氏,大概已经私下结盟了——武将勋贵和世家文官,简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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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怕……”她轻轻自语。

可怕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这些利益的交换,家族的结盟,以及——德妃对她用的阴谋手段。

谢令鸢为什么不杀屠眉?

到这一刻,何韵致终于想通了!

屠眉的存在,就是她的污点;屠眉活着,就会有损她的声誉!

昨晚她要杀了屠眉,德妃却唱了反调,丝毫没征询她的想法,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越过她下了决定——她们德妃小团体,将她排挤在外——武修仪也赞同不杀,白昭容愿意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林昭媛这方面随意德妃。

所以谢德妃大势已成,风头无俩。

何韵致就是在那时候,蓦然警觉,自己没有了主导权。

——她贵为众妃之首又怎样?德妃一样架空了她。

所以,明明获救之后,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疑问想问,譬如白昭容活着是怎么回事,譬如究竟何时才能杀了屠眉……都不能问了。

时机不对。

她昨夜期待着德妃主动向她解释,又何尝不是希望相信德妃,希望谢令鸢对她没有坏心算计?

身为何家精心教出的长女,身为和皇后暗斗的贵妃,她却居然对其他妃嫔,生出了如此单纯、天真的热切愿望,并最终被浇灭,失望了——谢令鸢最终也没来向她解释,还敷衍地说自己前夜是晕倒。

所以,谢令鸢扣下了这么多人证,只为攥有贵妃的把柄,在后宫相争中得到优势吧。如今,她甚至故意问出了这种问题——你被□□了么,贞洁还在么?你还配当皇后么?

这样赤-裸裸的恶意,这样不加掩饰的摊牌。

何韵致冷笑了一下。她长相随太后,那瑞凤眼平时看人带了点儿含情的样子,此刻闪动的全是冷光。

忽然是觉得没意思极了。

也许并不是谢令鸢手段狠毒,毕竟后位之争,根由不在她们俩,而是背后的何家与谢家的争夺,所以她们俩的个人意志都不重要。

她已经尽量避免与德妃发生这些利益冲突了,她不对德妃使阴谋诡计,不搞什么宫斗陷害。可是她不去犯人,人却不会放过她。

也许谢令鸢自己也很无奈罢……利益攸关又如何能谈情谊,她也必须要遵从谢家意志,在乎谢家的荣辱与兴衰。

所以,自己有什么好气愤的?本来也是自己抱了不切实际的愿望,权力斗争不容儿戏,不是几句姐妹情深可以揭过的。她们身在局中,背后落棋的却是家族。

何韵致转身往回走,踩着堆积的枯叶,“沙沙”的破碎声,将谢令鸢甩在身后。

哪怕内心帮谢令鸢开脱了这么多理由,但这样的德妃,她实在没有办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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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关心地问完话,怔怔地看着贵妃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冷笑拂袖绝尘而去,背影甚至有两分凄冷无奈的意味。

她赶紧伸出尔康手,‘我也没直接问出口吧?……’

已经这样委婉了,贵妃还是接受不了么?她们对贞操究竟是有多在意,多执念啊!

但讳疾忌医总是不行的,万一何贵妃真被□□过,伤口发炎感染,又忍着不说,害病可如何办。

她快步追了上去,走在何贵妃身后,口气轻松道:“你不必挂碍,我不在意这些,就算你真遇到那种事,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何贵妃听到这里,猛然顿住脚步,胸口激烈起伏,回过头瞪她,眼睛都瞪圆了。

这话槽点太多,竟不知从何反驳。

她憋了半天,才爆出一句:“和你有什么干系!”

你谢令鸢是皇帝么?要在意本宫有没有贞洁也是皇帝的事儿,你作甚要放在心上?

何贵妃莫名其妙又怒火熊熊地转身大步走,一阵风远去,远处已经能看到休息的凉棚。谢令鸢一怔,眼前蓝光毕现,星盘弹了出来。她打眼一瞅,这一眼心中惨叫,糟糕!

……怎么搞的,她在何贵妃心中的声望,竟隐隐呈下降趋势!

夭寿啦!

我到底是哪里戳了你的暴躁穴,你说出来啊,求让我死个明白好吗?!

谢令鸢彻底变成了蒙克的呐喊脸,撒腿向着何贵妃追过去。

她还记得上一次从【众望所归】跌落到【死不足惜】时,星使已经牺牲掉了,如今她绝对不能再失去何贵妃的好感了!

何贵妃,韵致!小宝贝!皮皮虾!你看我,我对你的一片丹心,就像那地里的红高粱!

这一刻神魂附体,所有意志凝聚在丹田,控制了谢令鸢的躯体,她向着夕阳奔跑,自由伸出双臂,深情紧紧地抱住了贵妃!

“……”

拥抱,对,拥抱!星使说过,拥抱是增进感情的法宝。原来以拥抱的方式寻找星君,就是为了建立感情基础,现在懂得还不算晚吧?

何贵妃:“……”

她冷不丁忽然被糊了一个拥抱。温热的怀抱,让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

德妃这是在做什么?

居然……抱住她?

陛、陛下,臣妾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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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贵妃瞬间凌乱,一时忘记该作何反应,直到谢令鸢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天际飘过来:

“我只是关心你,怕你受了伤忍着不讲会吃更多苦头,并不是故意戳你痛处,我说不在意这些是因为……咳咳,你看我,我还喜欢那个……那个……郦清悟呢,我还打算和他私奔呢,等陛下回宫后,我就和他私奔了!”

这消息之劲爆,冲击来得之猛烈,让何贵妃更加凌乱了。她下意识道:“你大胆!怎么可能……你是真的么?”

她不敢相信,德妃身为高位妃嫔,居然敢和别的男人私相授受,这不是死罪是什么?

谢令鸢生怕她多疑不信,赶紧满嘴跑高铁,开启了口若悬河模式:“当然是真的,不然他为什么与我们一路同行?因为啊……我们已经私定终生了!”

何贵妃吸了一口凉气。

“你知道他姓郦,是世家子吧,他也是抱朴堂的人,我被陛下撵去了抱朴堂时,在那里对他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

何贵妃又深吸了一口凉气。

德妃之大胆肆意,超乎了何韵致的想象。她口气不稳,急促道:“那你置陛下于何地?”

“嗨,你还记得陛下夜宿储秀宫,一夜御二女么?”谢令鸢摇头,神秘地眨眨眼:“他那里呀,其实根本不行!武修仪可以作证,我们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何贵妃再深吸了一口凉气,吸得她肚子都疼了。

谢令鸢见她总算是半信半疑,便又加了一剂猛药:“所以陛下不行,我就另找了个很行……的……人……”

远处,一道幽幽的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谢令鸢的声音越来越小,湮没在那人目光里。

!!!好想死。

还有什么比随口扯谎,找了个人来抹黑,结果恰好被对方撞个正着……更尴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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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清悟与谢令鸢之间隔着个何贵妃,三观已炸裂。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原本只是去检视下流民军的秩序,不巧就听见树林里有两人拉拉扯扯,随即他的名字被莫名其妙地反复提起,他越听越不对,越听越面红心跳,循声看过去——

只见树林里微风轻拂,秋叶纷飞,落叶如金,一派静谧。而德妃和贵妃正深情拥抱,说着老不正经、老少不宜的话。

他一时失去了仙君的灵气,整个人都呆滞了。

清誉被毁。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德妃,你……德在何处啊!

好么,假设她真的和他私定终身了吧,却又抱着何贵妃,算怎么个事?

尴尬对视良久,谢令鸢放在何贵妃背后的手,悄悄冲他挥了挥,示意他别出声,先离开。

郦清悟……心情更复杂了。他带着受伤的三观,默默地离开。

被当着别的女子的面说和他私定终身,他要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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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还是那个落叶如金的树林,依旧那般静谧。

何贵妃被炸得也是半晌回不了神。她觉得脸上很热,大概是红透了。

她信了,不信也得信。德妃身为世家贵女,都说出了这种闺房女儿的悄悄话,又怎能作假?

然而除了震惊,聪明如她,又忍不住咂摸出了其他意味——德妃把这天下之大不韪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等于是将把柄拱手送上,交换秘密。

并且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她无心于后位,以后总是要离开的。那么她们之间不存在你死我活的争斗戏码了。

她轻轻松了口气,谢令鸢并不是一味心思想害自己的。

方才心头激荡的不安,那盘旋不散的阴霾,似乎稍稍云开雨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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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盘也终于稳住了,谢令鸢松开怀抱,长松一口大气:“所以你要知道,我不会觉得你不好,更不是心存了什么别的念头……”为此她都自黑到这种程度,简直比玩游戏手气烂的非洲人还黑!

何贵妃一时震动,不言语,就那么嗯了一声。

“……只是怕你受伤又不肯治。”谢令鸢诚恳道。

何韵致抬眼看她,这句话情真意切,她相信是真的。

她心中抗拒的坚冰终于溃散,被关在山里几日的委屈,又如潮水冒出了冰面,非要得到点安慰什么的才肯平息。

“我也是太傻了……”她说出这句话,忽然心绪复杂,隐隐品出一丝酸涩无奈。

其实这一路,她真的害怕。山匪的事总会被何家知晓,待那时,她有了污点,家里会不会放弃她?

理智的做法是应该让家中派死士,在边关杀了谢令鸢她们灭口。

可这个决定,她无法做出。

所以说她太傻了,此时心慈手软,就是日后的没落。

“我没有受伤,他们没有对我不轨,有人想扒了我的衣服拿去卖……那个屠眉不准,叫他们不许动粗……就这么几天都是如此。”她垂着眼,平静地解释,听见谢令鸢似乎真的松了一口气。

谢令鸢安抚地拍了拍她。得庆幸屠眉是个女人,也管得住这群山匪。

也许屠眉憎恨强-暴之事吧,可是又轻飘飘地说出发卖妓-院这种话,也是三观成谜。

“如果你怕被误会,我们会为你作证的。”谢令鸢温声道:“有我德妃在,我陪你出入过山里,谁也不能怀疑你。要怀疑你,就先怀疑我和林昭媛好了。”

何韵致一怔,谢令鸢清澈的眼中坦坦荡荡,无所畏惧又给你依靠的模样。

她心中一暖,忽然就踏实了。

也不知这种安心的感觉源自哪里,总之那心底深处的慌乱不安,渐趋被抚平了。

也罢,这样结果或许也是最好的,总好过为了掩饰自己的丑闻,就杀掉很多人。昨夜谢令鸢说屠眉漠视人命,与世家比烂,比起张将军差远了……那她也不想做烂人,不想让许多人为了她的秘密而殉葬。

谢令鸢轻描淡写安抚道:“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对她这种浑不在意的思想,何贵妃已经麻木了,她只是怀疑豫章谢氏是怎么教嫡女的?但想到谢令鸢方才说的私定终身,她还是不能无动于衷,遂提醒道:“你方才与我所说……回去便忘了吧,我权作没听见。日后你也别再说了。你我身为陛下的妃妾,自然是该为他守节的。”

谢令鸢反问道:“可陛下为你我守身如玉了么?”

何贵妃觉得这人怎么就抬杠呢?她很努力也总是跟不上德妃奇怪的想法:“这能一样么?他是我们的夫君,他乃天子!家中从小要教你女戒女德,我看你没一点正形,全给忘了。”

她有点轻微的责备,谢令鸢温柔地笑了笑:“你不觉得这些戒律很奇怪么,你看你被山匪俘上山,到头来却要担心名声受损,但这分明不是你的错。”

何韵致一窒,没有再反驳,却当然不忿。

——没错,她被屠眉抢上山,被屠眉要挟性命,是她的过错么?怎么所有人都在猜忌她?怎么没人去打骂屠眉呢?她为什么会害怕家里抛弃她,会想要杀人灭口?

谢令鸢动身往回走,午后的阳光炽烈,她微眯起眼,看见海东青在天空盘旋觅食:“你说,你养鹦鹉,陛下养虎豹,你们是为了什么?若它们飞走逃跑会怎样?”

何贵妃想到了自己那该死的鹦鹉,天天念着“皇后是个贱人”,现在也没有皇后给它骂了,竟一时还起了些怀念心思。“自然是用以取悦的,怎能放出笼子呢?你瞧那日陛下生辰宴,它们没被关好,闹出天大的祸端。”

谢令鸢点点头:“一旦它们跑出来,要么远走高飞,要么威胁主人。”

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何韵致跟上了她,并肩而行。“没错,所以才要将它们的獠牙拔掉,将他们的利爪剪断,让它们失去反抗之力,如此才能放心豢养,才不会威胁到饲主。陛下偏不肯这般做,难怪被太后责怨。”

谢令鸢偏头看她,微微一笑:“那你不觉得,你我……天下女子,都不过是被豢养的动物,剪断翅爪取悦于人么?”

何贵妃的步子一顿,她觉得耳边轰鸣,眼前如同炸开了一团白色的烟花,雾蒙蒙地看不清世界。

良久,她缓缓地转身,各种话到了嘴边,唇张开又合上。

她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才拣了一句:“我……谢令鸢,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只当没听到了。但不能对别人讲,更不能回宫里说。”

谢令鸢并不为她的态度有什么,与聪明人说话总是很轻松的,你在她心间种一棵树,她就会自己浇灌成密林。

她点点头,向何贵妃一笑:“好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她说完,步履轻盈地往凉棚走去,何贵妃走的慢了下来,落在她之后,却因为这句话,觉得心里有点微甜。

有个流民奇怪地瞥她一眼,何韵致瞪他,旋即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傻笑……不不,是微笑。何贵妃放下手,板起雍容高华的面孔,眼角余光又看到郦清悟的背影,不禁蹙了蹙眉。

谢令鸢在宫里当德妃当得好好的,却为了这个男人,宁愿放弃荣华。所以她看向郦清悟的心情,难免带了丝微妙。

众人早在凉棚里等久了,如今修整过后,再动身时已是过晌。她们继续向着柳不辞的踪迹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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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晌的日头似乎昏昏,西关口外的战场上,尘埃弥漫。

叱罗托带领一万八千精锐骑兵,与安定伯带领的晋军交锋了。

十一王子拓跋衮闷闷不乐地等在十里外的营地后方,相当于挂帅坐镇——不是他不想上阵,而是先前在腾格大漠遭遇晋军时,他受了重伤。

这是件十分羞耻的事,所以他怎样也不肯回王都,坚持要留在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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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这里远眺战场,几乎看不到什么,只看得到天际隐隐有一片昏黄。

十几个斥候骑着快马,来回奔波于前线与大营,向他喊军情,他听的眉头伸展,嘴角松弛下来,神色从凝重逐渐平静。

叱罗托将军是他舅舅,带了七千重骑兵从正面冲撞晋军,两路轻骑兵从侧翼包抄,果然一如往常,晋军的兵阵很难抵挡,都被叱罗托的重骑兵冲散了,合了几次都没能找回来主阵,被杀得措手不及。

而安定伯反应很快,马上命令晋军击鼓换阵,然而已经被西魏抢了先机。叱罗托手下的副将也是手气好,一阵乱箭射过去,居然射中了安定伯的右肩!

“哈,真是痛快!要不是他,我也不必在这里等,早也杀上去了!”拓跋衮喝了口闷酒,对于他们而言,勇士就应该冲锋在前。上不了战场,拿不了战功,这仗打的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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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候一个接一个从前线回来报信,拓跋衮盘算着这趟该怎么写战报,好从王叔拓跋乌的手里抢战功。忽然外面传来异动,护卫奔走大喊:“有人偷袭!晋人偷袭!”

之所以说晋人,而不是晋军,是因为突然出现在山坡后的这群人,衣着褴褛,没有战甲,连像样的锋利兵器都没有,谈不上是“兵”。

拓跋衮即便受伤了,不便动弹,也反应很快,他从胡床上弹起,腹部一阵疼痛,大概又撕裂了伤口。帐篷很小,门帘大开,他两步就跨了出去,旋即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那是黑压压的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粗粗略算,竟有七八千人的模样!这么多人,行军不可能没有动静,是怎么埋伏在山头,没有被人察觉的?

所有西魏兵都感到了荒诞与不可思议,七八千人如同从天而降,他们是乔装成牧民或乞丐,早就躲藏在附近了吗?一定是埋伏了很久,等叱罗托带兵离营,在战场上分身乏术,才来偷袭?

拓跋衮大骇,且不说如今他受伤,他身边只留了一千精锐护卫,其他的勇士,都被他派去战场争夺军功了——他不能亲自上阵,就必须让心腹替自己拿人头,让勇士替自己建功立业——此刻面对七八千人的偷袭,难免被动。

他大怒,用胡语问道:“早干什么去了,这里哪里冒出来的!快去告诉叱罗托,这里有麻烦了!剩下的人,结阵,给我把他们冲散,不能让他们合围!”

他的精锐护卫早已骑在马上,银刀雪亮寒气四射,锋利的杀意,指向山头后黑压压的人群。

只是所有人心头都徘徊着一个未解之谜:这么多人是怎么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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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怀瑾骑在马上等着。那还是以前听白婉仪讲故事时得来的灵感了。玉隐公子取朔方城的时候,用的是奔袭冲城,事先伪装成马贩子,麻痹朔方城内的西魏人。

黑七是山匪出身,深谙伪装。半草原的沙地上,西魏人驻扎在水草丰盛的地方,背靠山谷,是游牧民一贯扎寨的偏好,也方便了他们乔装绕行。

所以半夜他们就绕到了山后,又一直等到了今天黄昏。这靠的全是纪律性,对流民而言实属难得——萧怀瑾记得方老将军说过,汉军对上胡人的军队,最大的优势便是严密的纪律。这一点他始终不敢忘,这样长久的埋伏,也只有晋人才能做得到。

他盘算着自己四千人的兵力能支撑多久,拓跋衮的精锐护卫向两边奔袭冲击,地面隐隐震动,跑在最前面的流民们抬着绊马桩,萧怀瑾握着长刀的手心也沁出了汗,总有咚咚的声音,仿佛在天地间回荡,分不清是马蹄践踏的震动声响,还是他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