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常先生,可是赵老的忘年交,青年才俊,前途无限啊!”
常跃左臂搭着西装外套,右手与对面人短暂相握,微微一笑:“李董过奖了。”
四个人在席上入座,有人立马殷勤地倒酒。
从北京来的这朋友,是冲着赵思贤的名声来的,但他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常跃其实并不知道,或者说是不该知道。赵思贤手下的生意很多见不得光,不可能一一告诉他。
而按照惯例,这样的生意伙伴应该由应胜江接待。但是赵思贤却极力要求常跃和应胜江一起去。
原因很简单,这老头想在把常跃拉上船后,再把他牢牢地绑在船上,最好打个死结,这辈子都下不去。
应胜江挡住伸过来的酒瓶,说:“他不能喝酒。”之后,他一只手亲昵地搭在常跃肩膀上,还顺手捏了捏,接着就将他身前的酒杯换走了。
同席的人看到这一幕,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应胜江男女不忌的事情人尽皆知,这样一看,常跃八成就是抱着应胜江大腿,才认识的赵思贤。其实也不过如此嘛!
他在人心中的份量一下子就轻了许多。
常跃也是老于世故了,他想留给别人什么印象,留给了他们什么印象,他自己都心里有数。
而且人一旦真正有实力了,自然也就并不在乎无关紧要人的看法。
尤其这样的看法正中他下怀:
如果有朝一日赵思贤被清算,他巴不得所有人都认为他只不过是个靠人情上位的小角色,而不是犯罪核心的一份子。
自己就算是死,病死也总比被枪毙好是不是?
台面下的事情,台面上不好光明正大地说,于是饭桌上的人也就是聊些废话,之后不知道是谁,提起几个月前发生在丰镇的那场绑架案来。
虽然报警的人只报了绑架,但是最后案件审理的时候,牵连出不少事情来,甚至还有多年前黑道上的几起杀人案,相比之下,绑架案在其中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而且……饭桌上的人欲言又止,说这件案子牵扯出的陈年旧案,不单案情严重,尤其还有上面的人极力施压,因此进行地非常快,证据一对上,三下五除二就定了罪。
是无期。
就算之后减刑,案犯要出来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了,树倒猢狲散,谁还认得他?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应胜江的脚在饭桌底下踢了踢常跃,过了几秒,常跃才反应过来,微微侧头向他这边:“什么事?”
那天去医院和他的主治医师聊了一会儿,常跃坚持拒绝住院治疗,没人管得住他,最后只决定吃点儿控制病情的药了事。
应胜江则是硬给他弄了一堆补品,全是市面上难寻的珍奇玩意儿,吃了几天下来倒是气色好了不少,咳的也少了。
应胜江看见他投来的疑惑目光,只是很平常的一个眼神,面孔清俊、姿态从容。
那人说的没错,这是个真正的青年才俊,他有着应胜江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天分,虽然看上去狂傲,实则不骄不躁,知进知退。
但有时候他越是这样优秀,这样令人高山仰止,应胜江就越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怨气。
他总觉得,眼前的常跃其实是张画皮似的伪装,自己应该击破它,刺激它,这样常跃才能恢复正常。
这样想着,他倾过身子,靠近常跃,轻声说:“他对你这么好,怎么不去告诉他?告诉他你就要死了,快去啊。”
你就快要死了,不舍得告诉他,却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和你分手了,还在找人盯你的案子,非要将这件事钉死了不可,生怕哪天丛似春跑出来和你报仇。
你们倒是一个个的情深意重!
不出应胜江所料,他的话成功刺激到了常跃。
年轻男人眼中划过的痛苦,让他感到一阵快意。他就是要让这两个人痛苦,要让他们抱憾终身,也尝尝后悔的滋味!
常跃右手正握着骨筷,因为发抖碰撞出微不可闻的声音,他连忙掩饰地放下。
“怎么不吃了?哪儿不舒服吗?”应胜江假作关切地问。
饭桌上的其他人再次心照不宣地对视。常跃感到一阵心烦气躁。
“你们继续,我出去透透气。”他看也不看应胜江,直接站起来。
哟呵,这是闹矛盾了啊。
饭桌上一群老流氓都不是什么好人,早见常跃长得不错,虽然自己弄不到手上,但怎么也想要过一过嘴瘾。
看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更好说了,如果他真的受赵思贤器重,那他们也不敢乱来。
一个从北京来的客户直接站起来,绕过桌子招呼常跃坐下,拿过杯子就哗啦啦给他倒酒:“小常,我看你这也太见外了,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说不开的呢。”
说着他挤眉弄眼一番,还自以为说得挺美。
“……待会儿我还有几个朋友要来,你这么着,我也不好介绍呀。我可告诉你,今天来的这几个,可不是一般人……来,咱们干一杯。”
一杯酒就这么戳在他鼻子底下。
常跃怒极攻心,脸上却似笑非笑,神情让人捉摸不透。喝杯酒倒是没什么,只不过这杯酒实在叫人窝火。
什么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就叫!
“那我……”他还没说完,包厢门忽然打开,有好几个人走进来。
给他倒酒的那个人马上放下酒杯,迎过去:“快坐快坐,一路上怎么样?”
常跃就那么被晾在那儿,他刚想坐下,就见旁边应胜江的目光,分外地意味深长。
他似有所觉地转过身——
武道也看到了他,男人穿着一件很眼熟的长风衣外套,面容和平常一样冷峻,目光深邃。
隔着人群,他看到了常跃,但是却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之后在他正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
常跃想起来了,这件风衣武道本来就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之前自己为了装大款,借来穿过,后来忘了还,现在应该还扔在秋桐路的衣柜里。看来他这是新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有人张罗着把所有的菜全撤了换新的,进来了好几个服务员,桌面一时间有点乱。
武道和旁边人寒暄了几句,忽然问:“家里有点事,所以没去医院看你,你的手怎么样了?”
常跃这时候才意识到整张桌子上只有自己是站着的,他扯起嘴角来笑了笑,不以为意地坐下:“还好,恢复地不错。”
他的左手不可能恢复了,现在只能勉强拿一些大点儿轻点儿的东西,连拳头都握不起。
听见两人的对话,除了应胜江,桌上所有人都愣了。尤其是刚才给常跃倒酒的那个男人,他本来还想给他们互相介绍呢!
“你们认识?”
“去年他来丰镇……”常跃本来想说武道来丰镇正好租住在自己隔壁,住了一段时间,但却被武道冷静的声音打断:“是朋友。”
“哦,哈哈,我还打算介绍你们认识……”那人神态尴尬。
武道半靠在椅背上,神色如常,冲常跃举了举酒杯。
两人没有碰杯,各自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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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也不早了,我送您去酒店?”天知道这位是多想把武道弄回自己家。
好不容易盼来尊大神,尽管和武道之间隔了一层,但是这个关系,能拉到了就是一本万利的事儿。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拼了命的去攀的。
然而永安集团在丰镇的酒店新开没多久,于情于理,武道都应该住在自己家酒店,顺带还能检查一下工作是不是?
“不用。”武道回答,“不麻烦你,我和他住两天就行了。”
突然被点名,常跃一愣。
武道:“怎么了?你家里有人不方便?”
虽然说话的时候无形之中多了距离感,但武道不管是语言还是神态都表现得十分若无其事,好像常跃真的就是他哪儿认识的一个普通朋友,一起挤着住几天而已。
常跃看他这样极其不顺眼,但也总不能在一堆外人面前拂他的面子:“当然可以。”
真他妈的,他从医院开的药还忘在客厅茶几上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