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常跃正坐在床边看报纸,见武道进来,他佯装不耐烦地抖了抖报纸:“和那王八蛋也能说这么长时间你真有耐心,快过来帮爷倒杯水,爷渴了。”
武道脚步一停,俯身拿起暖壶就要倒水,常跃一下子惊住了,他只是闲得无聊放放嘴炮而已,武道对自己已经够好了,自己哪儿来那么大脸指挥债主给自己端茶倒水?
却见武道将水杯放在床头桌子上,之后一声不吭的伸出右手抱了常跃一下。
他的手臂十分有力,仅仅是半个拥抱而已,就差点儿将常跃一头闷死。
常跃推开他,仰头看见武道紧抿的嘴唇与轮廓刚硬的下巴,狐疑地问:“你这是被什么玩意儿附身了?”
别说拥抱了,据常跃一直以来的观察,武道此人行端坐正,连男人之间惯常的那种下三路的打趣,或是勾肩搭背的感情交流方式都少见,怎么突然转性了?
武道没有回答他,只是下颌看起来收得愈紧,仿佛在面临人生上的巨大抉择。
“别住院了,”他沉声说,胸腔的震动传递到常跃身上,“今天就出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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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啊。”大户室里寂然无声,就听见常跃一个人在絮叨。
“可惜什么?”武道头也不抬的问。
常跃:“可惜我这么快就出院了,没有给那个小男孩儿问你要电话地址的机会。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体操队的啊!”
武道:“那就怎么了?”
常跃:“身材好啊!”
这厮一拍桌子,感觉比武道自己还惋惜,生生错失了一场好姻缘。
武道一听他说身材,瞬间失去了和这个人继续聊天的*,低头继续抄k线图。
大户室里的其他人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只听见声音往这边看了一眼,又默默地收回目光。
波利科技的v形反转最终停留在了五个涨停板上,今天上午集合竞价阶段,常跃已将自己手上的波利科技全部卖出,资金并没有买入新的股票。
这也没什么,因为五个涨停板之后波利科技的股价摸到了15.63,而常跃在这支股票上的净利润,竟然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七十个点!
遗憾的是,郑博厚看好的玉梅生物此时股价仍在23.4左右徘徊。充其量赚十个点而已。
这场赌局,胜负已分。
但这并不是常跃的最终目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扭转了大户室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想让他们死心塌地毫无疑虑地跟着自己,还要一段路要走。
首先……
常跃站起身来,朝隔壁大户的位置走去,一边感叹,一边给围在一起的众人递烟:“人啊,真是身体最重要了,要不是各位帮我打救护电话,我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大恩不言谢,周五收盘后,我请诸位喝酒去。”
隔壁大户恰是当时和常跃矛盾比较激烈的两个,一时间气氛很尴尬,但常跃就如同完全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似的,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瞄了一眼显示器,表情十分震惊:“哎兄弟,这个头肩底有点儿意思啊!”
刚刚他正好听到他们在讨论这支新股票,此时来一句,周围的人马上来了兴趣:“你觉得怎么样呢?”
常跃也不藏私,马上头头是道地说起来。
九十年代,我国很多股民专业技术都不过关,大多数都是在摸索中缓慢前进,全靠大家互通有无,远没有后来的专业素质。
这样一来,常跃很多理论式的东西,在他们听来就相当高深了,一个个都被唬住了,不断地催促他多说一点。
常跃就这么一口气讲了很长时间,从头肩底这种基础的技术形态,讲到仓位控制,讲到庄家的操盘手法,直到有人过来叫他。
“常先生,郑老在隔壁的房间等您,想请你喝杯茶。”郑博厚的助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邀请他。
大户室的众人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赌约呢!大家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精彩。
常跃恍若未觉,微笑着站起身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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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郑老这么好的雅兴。”常跃到达隔壁会客室的时候,郑博厚正在煮茶,茶香散了满满一室,正是难得清静。
郑博厚淡淡一笑:“像我这种以投机为生的人,摆弄这种东西也只为了修身养性更好的赚钱而已,与雅是沾不上半点儿边儿的。”
一边说着,他手持茶壶,往茶盏中注了浅浅一汪金黄的茶水,放到对面:“尝尝吧。”
常跃站在他面前,随手拿起便一饮而尽,完事儿他还装模作样的回味了一下,屁都没回味出来。
“可惜了我牛嚼牡丹。”常跃自嘲道。
郑博厚依然微笑,又倒了一小杯给他,说:“这次的赌,是你赢了。”
常跃:“郑老不觉得是我运气好?”
郑博厚摇头:“就算是运气,也是你赢了。运气,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分。更何况这不是你的运气。”
常跃将第二杯茶一口喝光:“那是什么?”
郑博厚继续给他倒茶,说:“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看好波利科技,就我所知,它谈判成功的消息今天才放出来。”
今天的晨报才登了波利科技公司的公告,公司与美国的合同已经签下来了,年内就将与对方在计算机硬件制造方面展开深度合作。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利好,仅这一纸合同就可以让公司大大开拓在计算机领域的生意。
但是在很多人看来,这个项目终究只是一个小众的项目,也不是波利科技的主营业务,只是说起来好听而已,市场不见得广阔,盈利空间也很小。
这样的消息,怎么值得庄家用如此血腥的方式洗盘,又如此大手笔地高调拉升?
报纸上有股评人士猜测,波利科技公司还有大利好尚未放出,要大家持股等待。
简直就是漫天胡扯。
常跃手指扣在桌面上,看着郑博厚继续给自己倒茶,说:“它之前下跌的原因是财报不够好看,但是我当时怀疑这个理由是否够充分。”
上年度亏损,确实对股价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但波利科技所谓的亏损毕竟不是因为经营方式有问题,也没有别的丑闻。
因为科研费用投入过多而导致的前期亏损,不少公司都存在,首先,它当时的下跌就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在当时,愿意理性看待这个问题的投资者实在少之又少,大部分股民一看见财报,马上如坐针毡,只要庄家在高处稍微一砸盘,散户马上跟风卖出,生怕跑到别人后面。
股市中的羊群效应就是这样,即使是有自己主张的投资者,看见这样的疯狂下跌,也不免心存疑虑,跟风减仓。
之后,庄家连砸三个跌停,一个比一个令人恐慌,一个比一个令人绝望,到最后一个跌停板,常跃怀疑里面究竟还有多少散户,那些天价抛单,怕全是庄家做出来的样子,吓唬人用的。
想逃的散户,早逃没了。
郑博厚:“就这样?”
常跃:“它想要推进的那个项目,在我看来是个绝佳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当然,它的财务报表,我也在怀疑真实性。”
庄家联合上市公司与会计师事务所在财务报表上做手脚,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常跃的怀疑,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继续说:“不正常的财报,光明的前景,还有它公布财报前反常的k线,这些足够我赌一把了。”
郑博厚沉默。
是的,其实所有的招式套路,说出来都很简单,但是其间所要经过的千万次的考量与心理上巨大的压力,都绝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大道至简,真正高明的投资,说出来都很简单。
郑博厚有那么几分钟一直在摆弄自己的茶壶,没有说话,常跃也就没再开口,等到太阳西斜,郑博厚终于说出了此次请常跃来的真正意图:
“说出口会有些唐突。
实际上,这些年来我工作的重心并不是在股票市场,从这里向南五百米,有一家期货公司,我这些年一直那里进行期货投资工作,积累了一点资金和人脉,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