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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洲本土的西南端,有个叫作辟水的山野小镇。
而此处虽然名为辟水,坐落于大山之中,却距海岸不远。其数百里外,便是地卢海,且道路通达,仙凡混居,于是小小的辟水镇,便也成了南来北往者落脚歇息之地。
这日的正午时分,天色正好。
小镇外的丛林间,花草吐艳,鸟儿啾鸣,一派盛夏的景象。
便于此时,两道剑虹从天而降,随即现出两个男子的身影,一个有着筑基圆满的修为,三四十岁年纪,络腮胡子,披头散发,显得颇为粗壮彪悍。另一位的年岁相仿,却是人仙二层的高手,头挽发髻,身材矮小,瘦瘦弱弱,面皮白净,胡须稀疏,两眼细长,很是精明的模样。
“归元兄,何不前往辟水镇,偏偏在此逗留?”
壮汉落在地上,有些烦躁。而被称作归元的男子,却手拈胡须,慢条斯理道:“整日天上飞,错过了多少风景……”
“此处荒无人烟,何来风景?”
“一草一木,皆为风景,一鸟一虫,均为造化!”
“我阿年乃是个粗人,不懂太多的道理!”
“兄弟你迟迟未能结丹,便是境界欠缺啊!”
“不怕!只要拜入翼翔山庄,稍有机缘,结丹不难!”
“雷霆雨露均为天恩,日升月落同为机缘,却怕双眼蒙尘,看不破其中的玄妙!”
“我阿年嘴笨,便依归兄之意!”
自称阿年的汉子,被三言两语绕得头晕,只得举手求饶,又自我安慰道:“眼下时日尚早,不急着赶路……咦……”他话没说完,猛然扭头,抬手抓出飞剑,压低嗓门道:“归兄,察觉没有……”
“哼,以我的修为,怎会没有察觉,且稍安勿躁!”
归元与阿年从海外赶来,长途跋涉,也是倦了,恰见此处的风景不错,便想着落地歇息一二,偏偏他的这位同伴毫无默契景。而他正要借机教训几句,也不禁循声看去。
道旁的不远处,便是茂盛的树木丛林。而丛林的背后,有个隐秘的小峡谷,同样被草木覆盖,看起来倒也寻常,却突然有几只惊鸟从中飞起,不能不叫人有所留意。
归元稍加观望,不以为然道:“走兽作祟,大惊小怪……”
阿年却耐不住好奇,纵身蹿了过去。而他刚刚跳上林间的一道小山岗,又忙传音呼唤:“归兄……”
“哼!”
归元的鼻子里哼了声,神色嫌弃。
他与阿年,乃是多年的好友,曾经的修为也相仿,只是他后来居上,成为人仙的高手。一样的修炼,为何不一样的修为与境界呢?浅而易见,他的根骨与悟性要远胜一筹。怎奈他的这位好友,全无一个弱者该有的觉悟。
而归元虽然暗暗摇头,还是拔地而起,转瞬越过树梢,飘然落在阿年的身旁,不忘埋怨道:“此地生机勃勃,走兽出没在所难免……”他嘴里抱怨着,突然神色一凝而脱口又道:“咦,好大一头走兽!”
阿年却松了口气,笑道:“哈哈,并非野兽,是人……”
与此同时,果然有陌生的话语声响起——
“我呸,怎么说话呢,你二人才是走兽,哦,还有一头小小的走兽!”
山岗背后的密林间,是块空地。有人仰躺着,似乎正在享受着正午的时光,忽被惊扰,很是不快,慢慢坐起,反唇相讥。
那是位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面色蜡黄,留着短须,其貌不扬,而从他所散发的威势看去,竟然是位人仙三层的高手。
“原来是位道友,幸会、幸会!”
归元忙举手致意,又冲着身旁使着眼色。阿年会意,附和道:“啊……道友,失敬……”
“哎呀,你该称呼一声前辈啊,莫要以为你是我兄弟,便当自己也是人仙,没有自知之明……”
“前辈……”
“笨嘴笨舌,闪开!”
归元伸手挡开阿年,接着又含笑致意道:“我乃月隐岛的归元,前去投奔翼翔山庄,有缘遇见道友,幸甚、幸甚啊,不知又该如何称呼……”
阿年闪个趔趄,还是随声道:“我是阿年……”
“嘿!”
黄脸男子站起身来,舒展着双臂,很是惫懒的模样,而抬眼瞥向山岗上的归元与阿年,又裂开嘴角而怪怪一笑。
“怎样称呼呢,我乃……姬……散人……”
此人话语迟疑,旋即又肯定道:“嗯,称呼我姬散人便可,嘿嘿!”他报上字号之后,似乎很得意,又嘿嘿一乐。
他本姓公孙,而他娘亲,却是姬姓,也是有熊王族之姓,如今他自称姬散人,倒也没有忘祖背宗。至于散人之名,是因为他忘不掉某个亦师亦友的老道。
归元再次举手寒暄:“姬道友,失敬、失敬!”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在此小憩而已,惊扰两位,也是过意不去呢。而归道友要看仔细了,本人绝非走兽哦!”
姬散人的脾气很随和,且善于说笑,他调侃一句,飞身跃过山岗,落在林间的空地上,笑着又道:“悠然梦醒,不知今昔是何年,恍惚昨日,挥袖逐风彩云间……”
“哎呀,难怪觉着投缘,道友出口成篇而境界不凡呢!”
归元带着阿年跳下山岗,继续恭维道:“姬道友,当真是相见恨晚!”他抬手一指,带着说教的口吻又道:“阿年,瞧见没有,这便是境界……”
阿年恍然道:“哦,忘了年月,便是境界,而眼下分明是己酉六月……”
“闭嘴!”
归元急忙打断阿年,教训道:“姬道友怎会忘了年月呢,他是借景抒怀,乃是难得的境界,你不懂便少说两句,以免让我丢人!哎,姬道友……”
他两人说话的时候,姬散人却转过身去,竟要匆匆离开,嘴里还嘀咕道:“一晃眼便是五六年过去,也不知那个老婆子与兄弟们怎样了……”
他记得清楚,大闹龙舞谷的那年,是甲辰的九月初九,如今己酉六月,也就是说,他与他的同伴已分开了五年多。五年短暂,弹指瞬间,而五年也长,足够翻天覆地好几回呢。
“姬道友,急着去往何处?”
“前辈,去往何处?”
姬散人走出丛林,前后张望,而尚未远去,归元与阿年已追到了身旁。他自知失态,忙矢口否认道:“不急啊,只想找个地方买坛老酒而已。倒是忘记问了,两位是否带着美酒,且来两坛解渴……”
他似乎酒瘾难耐,竟伸出手来,冲着两个陌生人讨酒喝。
“呵呵,我说如何,遇见道友,就是投缘!”
归元笑着看向阿年,似乎他早有所料一般,随即翻手摸出一个小巧的玉壶,又拿出两个玉杯,兴致盎然道:“萍水相逢便是缘,且同饮此杯,哎……”他拿出珍藏的美酒,便要与这位投缘的姬道友痛饮一杯,谁料话没说完、酒未斟满,酒壶已脱手而飞。
姬散人竟然一点不客气,伸手抢过酒壶,张嘴猛灌,酒壶瞬间空了。
归元倒也大度,不以为忤,反而带着期待的神情,关切道:“味道如何?”
姬散人砸吧着嘴,皱眉道:“这是酒么?”
“怎会不是酒呢,此乃独家蜜酿哦!”
“蜜水啊,我说怪怪的全无酒味……”
“……”
归元本想攀个交情,这才拿出藏酒,谁料这位姬散人,根本不喜欢他的蜜酿。他顿时尴尬起来,却听身旁的阿年道:“我说如何,归兄的蜜酿,远远不抵烧酒的火辣有味道……”
“境界所致,春风雨露均为美酒,你懂什么……”
“而姬前辈所言,与我相同呢!”
阿年不善言辞,辩不过归元,只得搬出姬散人,并抬手示意道:“几里外有个辟水镇,当有美酒……”
“嘿,固然口味不同,而归道友的蜜酿倒也极为罕见。多谢相邀之情,后会有期!”
姬散人虽然举止古怪,却懂得说话。他三言两语化解了归元的尴尬,奉还酒壶,拱了拱手,便要告辞离去。
“本人的独家蜜酿,当然罕见,也算是道友阅历不凡,呵呵……”
归元得到夸赞,挽回了颜面,顿时恢复常态,笑道:“既然前往辟水镇,何不同行?”
阿年跟着说道:“我兄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若与前辈结伴,再好不过了!”
姬散人停下脚步,神色迟疑。
归元与阿年随后追了上来,继续分说——
“道友独自在山野中闭关,想来也是散修之士,如今卢洲乱象纷呈,理当结伴而有个照应……”
“据说鬼族与妖族又现身了,专杀修仙者。我与归兄一路行来,着实提心吊胆……”
“而你我修为相仿,性情投缘,既然途中偶遇,何不结交一番……”
“前辈,我也不喜欢归兄的蜜酿,不知与你是否投缘……”
“阿年……”
这两个来自海外的修士虽然啰嗦,而看起来并非奸诈之徒,且无意中透露了当今卢洲各地的形势变化,或许这才是最为令人关注而又暂时无从获知的所在。
姬散人抬手打断二人,反问道:“我记得两位要前往翼翔山庄,那又是什么地方?”
“道友竟然不知道翼翔山庄,难道你也是来自海外的散修?”
“嗯,我来自……飞卢海,躲在此处闭关多年,不闻世事!”
“原来如此,且听我说……”
“你我难得有缘,何妨结伴同行!”
“呵呵,同行、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