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平安京的恶妖之乱就此平息。
最终,妖怪还是离开了平安京,没有人再知道他的踪迹。绫子回到了府邸的人面树上,向来幽魅清冷的眉宇间,此时少了些刻薄的怨恨与郁结,更多的是一种了断过往的释然。
走出庭院时,宋琅回过头,目光遥遥落在人面树上绫子似是轻松,又似有一分落寞的面容上,不由满怀唏嘘。
她对那妖怪的感情,或许复杂到连她自己也理不清楚吧。
“宋琅,准备好了吗?”
外廊内,正斟酒的葛垣凛一朝她招了招手,旁边背倚廊柱子的葛垣凉介也转头望来。
宋琅走过去,在二人对面坐下。
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刀,笑了笑,说:“不就是一剪子下去吗,我没什么可准备的。”她将剪刀放到葛垣凛一面前,“开始吧。”
“呵,”葛垣凛一轻笑一声,没有接过剪刀,“承蒙信任,我倒是想亲自替你解除咒灵术,不过有人不辞劳苦接了这累差事,我自然不会推辞。”
他悠悠站起身,说:“凉介,交给你了。唉,我孤家寡人的,还是回屋里安静沐浴,倒也落得轻松。”
一旁的式神提着装有梅花花瓣的竹篮,跟随他进屋。
这么一来,外廊内便只剩下宋琅与葛垣凉介了。
宋琅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或许是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的性格相迥,对着葛垣凉介,她总是不能像对着葛垣凛一那般轻松,随意说笑。
这种浅淡的尴尬也只是转瞬即逝,宋琅下一刻又扬起笑,说:“那么,接下来的事就要辛苦你了,凉介。”
“嗯。”葛垣凉介低低应了一声,走过来执起剪刀,在她身后半蹲下来。
“解除咒灵术的过程可能会很难受,我替你准备好了符咒,让你暂时昏睡,不用担心。”他在她身后低声说着。
宋琅微侧头,唇角弯起一抹暖融笑意:“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葛垣凉介沉默低垂下头。
因为他知道,她不在乎身体的这些痛楚,所以只能他来替她在乎。
他抬起手,用剪刀沿着她身后的衣领往下缓慢剪开,低声问:“解除了咒灵术后,你会离开,对吗?”
随着他的动作,后背的肌肤逐渐裸·露在寒风中,宋琅不由自主地轻轻瑟缩了一下,说:“凛一说,葛垣家族的阴阳术中,有能让游离于世的鬼灵回归躯体的术法。待此间事了,最晚是来年樱花盛开之时,他就会送我离去。”
葛垣凉介往左侧靠了些,替她挡了风。
“那么,你还会回来吗?”他问。
宋琅沉默了片刻,说:“若是可以,我也希望能再次回到平安京。只是,我大概回不来了,对不起。”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葛垣凉介低垂的睫毛轻颤,似是猜到了些什么,幽凉如水的眼眸里流露出浓浓的难过与寥落。
“……好,我知道了。”
他将纸符取出,手上结印念咒。
见到宋琅软下身体后,他用左手环扶住她的肩膀,右手飞快捻针,旋转着刺入她后背。
一共六枚针,恰好是六芒星的的顶角。
落针后,葛垣凉介凑低头,用下唇轻轻抵住银针的末端。然后,他半敛眼睑,凝定心神,口中快速念起咒语。
一股阴气从体内缓缓散逸而出,宋琅的身体无意识轻颤起来。
葛垣凉介念咒的速度更快了些。
咒语念毕,他微微侧头,用牙齿咬住银针拔出,丢落一旁。然后又低下头,抵住第二根银针,用低沉无调的声音继续念着咒语。
进行到第三根银针时,宋琅的眉头深深锁起。
若是她的意识尚且清醒,这种程度的难受她自然是可以忍耐的,但现在她神识昏沉,于是不由难忍地挣扎起来。
她这一动,葛垣凉介被银针抵住的下唇便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有细细血丝渗出。此时咒语才念至一半,葛垣凉介微蹙起眉,没想到这解咒之法会让她如此难受。
他不得不随着她前倾避开的动作,也将身体压低了一些,下唇不离银针,搁在身旁的右手抬起,有力地将她的双手和腰身一同扣紧,拉回固稳,继续将剩下的咒语念出。
但很快他就后悔自己的这一番折腾了。
随着念咒的继续,宋琅挣扎的动作愈演愈烈。这本来是没什么不妥的,毕竟她的力气落在他这儿实在是和捶棉花没什么两样。
可是,此刻的葛垣凉介却打心底觉得,这简直就是在要他的命!
之前为了不让她挣脱,他不得已从背后将她的腰圈紧,牢牢压在自己怀里,但此时她挣扎得厉害,他才想起这姿势不对,大大的不对!
这样偏开背部的相压,使得他能清晰感受到女子腰身的纤细与柔软,腰下的饱满与流畅,带着常年练武的弹性与柔韧,每一处紧贴都仿佛是灼热的熔岩,滚沸融化着他的意志力。幽沉如水的眸子蓦地恍惚了一瞬,霎时又清明过来,他连忙咬紧牙关,将最后一句咒语念完。
葛垣凉介偏头叼咬出第三根银针,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半是无措半是哀求地说:“宋琅,你别、别再动了。”
话一出口他又猛地想起,她身上有昏睡咒,怎么可能听见他说的话?
自作孽,不可活!
葛垣凉介第一次如此深刻地理解这句唐土的话。
只能速战速决了。
他重重闭了一下眼,平息自己紊乱的气息,飞快俯低头,凑近眼前线条精致流畅的蝴蝶骨,咬住上面的第四根银针。
然而咒语才刚念出几句,他霍然偏开头急喘一声。
要命!
他慌忙将怀中人拉开一点距离,用左手替她整理好凌乱得要滑下的衣衫,调整好姿势,再接再厉攻克第四根针。
这一次眼见咒语即将念完,葛垣凉介紧绷的手臂不由松懈了点,可没想到就是在这一松懈间,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便遭到了会心一击,一连串激烈的电流从相贴处窜入四肢百骸,激得他脑中一白,喉间忍不住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
前功尽弃。
“噗嗤!”一个促狭的声音传来,“凉介,你丢人不丢人?”
兀自尴尬的葛垣凉介转过头,看见了一身松垮白色狩衣、显然是匆匆从浴池里爬出来的葛垣凛一。
他一边拉好衣衫,一边揶揄笑着走近:“凉介啊,枉你一生冷静自持,如今竟然栽得这么凄惨?”
“起开,起开。”无视气息瞬间变得幽沉冷冽的某人,葛垣凛一懒洋洋笑着就是伸脚一踢,“折腾这么久才拔出三根针,你不嫌弃丢人我嫌弃,去旁边呆着。”
被不轻不重踢了一下的葛垣凉介面色沉冷,但低眼看见宋琅眉头深锁的难受模样,他顿了顿,还是侧身让出了位置。
“我扶住她,你来取剩下的三根针。”葛垣凉介侧身抱住宋琅,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葛垣凛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怎么了?”
“没什么,”葛垣凛一红唇一弯,“我只是没想到,原来那一次我感受到的心绪异动是这样啊……”他含笑的眼神意味深长。
葛垣凉介薄脸一红,冷声道:“与你无关,取针。”
葛垣凛一微挑起眉,悠悠弯腰蹲下身,轻红的唇凑近银针末端,咬针念咒的姿态闲散优雅。
一切挣扎都在牢固的桎梏中变得无济于事,昏沉中,宋琅逐渐放弃了这种无谓的抵抗,在那人的怀抱中身体不断颤栗。
那样绵绵密密的颤栗,仿佛能透过每一处相连,将这种无助的轻微颤动传递而出。
葛垣凛一又一次吐了齿间的银针,抬眼不满地瞥去一眼:“你就不能冷静一下吗?”
葛垣凉介疑惑皱眉:“我没有。”
刚才的意外已经让他羞于言齿,一想到要是让宋琅知晓,她该会如何轻视他,心思便克制地淡下了,此刻自然不会再让自己心生旖旎。
见到葛垣凉介笃定的神色,葛垣凛一不说话,低下头,咬去了最后一根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