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冉辉恢复了清醒。任凭萧筱怎么软硬兼施,他对昨晚的事一概缄默不语。

萧筱担心他,偷偷找了他一个舍友出来询问,却听得他说昨晚没跟冉辉出去。

他骗了她?那他昨晚究竟是跟谁吃饭去了?萧筱越发奇怪。

周末晚点名时,导员召集整个系开了个会,宣布系里上学期优秀学生获奖名单,并且颁发了奖学金。萧筱获得一等奖,可是冉辉却连三等奖也没有获得。

学院奖学金千儿几百,对于家庭富裕的学生来说得不得到也不很大的事,然而如果没有获得学期优秀,学年的三好学生就没了指望,学校推荐保送指标不多,各学院竞争激烈,为选拔名额是有硬性条件的,其中之一就是必须是学年三好生。

他难道是从哪儿得到了消息,所以才难过得哭了?萧筱看了看与兄弟们坐在一处的冉辉。

全宿舍就萧筱一个人得到了奖学金,坐在旁边的舍友们起哄着要她请客。

萧筱本来打算陪着冉辉,可是会议一散,冉辉却跟她讲要回宿舍住两晚,说是要跟兄弟们打联机游戏。

“你没事吧?”萧筱勾勾他的手,眉头微蹙。

“没事。”冉辉勉强笑笑。

“你难受就跟我说说啊,别憋在心里。”

“我知道,我真没事,昨晚就是我喝醉了发酒疯。”

萧筱心想这是他自尊心作祟呢,想跟他多聊两句,他的妈妈却打了电话来,他跟她摆摆手,边说边走了。

萧筱只能作罢,站在那待一会,正好转身,宿舍小五连欢欢蹦蹦跳跳地搂住她的胳膊,“笑笑,你在干嘛?”

“我这不是在思考买什么东西上供吗?”萧筱道。

“哈哈,那我陪你去吧。”

“好啊。”

宿舍最小的两个姐妹有说有笑地一齐出了校门,大学附近的夜市总是十分热闹,卖什么的都有,来往的学生络绎不绝。二人买了很多瓜子水果、鸭脖鸡爪什么的,再加上几瓶饮料,两人四手大包小包满载而归。

“啊,好重,早知道多叫几个人来好了--”连欢欢噘了噘嘴,长音拖得连萧筱都起了鸡皮疙瘩。

“重吗?你再给点给我。”

“算啦,你手上也有很多。”连欢欢晃晃手臂当作摆摆手,随即八卦地问道:“你刚跟冉辉说什么呢,他怎么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宿舍里的姐妹们是无话不说的,各自的男朋友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上回真心话大冒险时甚至还有人分享了与男友爱爱的心得。萧筱偏了偏头,“昨晚不知道跟谁出去了,喝醉了回来,心情非常沮丧。我问他也不说。”

“是吗?那你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觉得可能是今天的优秀学生的事,导员可能提前告诉他了。”

“嗯……也有可能,”连欢欢点点头,忽而话锋一转,“我说笑笑,你跟冉辉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萧筱一愣,“什么?”

“拜托,咱们现在都大三下学期了,来年大四你们俩不都是想留学吗?可是万一被不同国家的大学选上,你们要怎么办啊?”

萧筱被问住了,她认真想了一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被连欢欢这么一问,她才发现自己从没考虑过她与冉辉的将来,只觉得当下很好就够了。

“你会跟他分手吗?”连欢欢眨眨眼,好奇地问。

一提分手,萧筱脑海中不仅浮出了冉辉的脸,宋孝然与段默言的身影也一闪而过,她猛地原地跳了两下,啊啊叫道:“我不知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万一她跟冉辉在一个大学呢!

“傻子,你不想,冉辉也不想?”

萧筱闻言沉默许久,直到走进了校门,她才缓缓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和平分手好了。”

“你不难过?”

“当然会难过。”但不会有当初见到宋孝然女友时的痛苦,那种感觉就像被尖锐的锥子狠狠扎进了心脏,连轻轻的呼吸都是痛的。

萧筱此刻终于清晰地明白了,她对冉辉的感觉与对宋孝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想到她要跟冉辉分开,她顶多只是难过,绝不会像以前那样难以呼吸。

想清楚了之后,她对冉辉生起了愧疚。她明明答应成为他的成女友,却无法爱上他。

连欢欢好像知道她心思紊乱,一路回宿舍楼也不说话了。

两人进了宿舍,在舍友的热情迎接下,萧筱又恢复了平时笑咧咧的模样。

今宵有酒今宵醉,等到实在躲不过了再面对。这就是萧筱一直以来的人生准则。

宿舍姐妹们全员到齐,聚在一起开起了茶话会,欢声笑语不断。校园八卦、微博热点随便乱聊,谈人生悟哲理,应有尽有。

老四一面与大家嬉笑,一面用手机刷着校园论坛,看看能不能提供什么新鲜的八卦,忽而她脸色一变,看了半晌皱眉不语。

“老四你怎么了?”坐在旁边的大姐边问边凑过头,定睛一看也愣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说出来给大家乐一乐。”老二大呼小叫。

“别起哄!”老四赶苍蝇似的拨开她,将手机递到萧筱面前,“笑笑你看。”

萧筱好奇地接过一看。

电闪、雷鸣,一条鞭子狠狠抽着大黑牛,一颗大炸弹从空中轰炸下来,发出轰隆的巨响。

这就是萧筱一瞬间的心理心照。旋即心中就是一直不停地鞭笞着那头大黑牛,却依旧无法平息骤升的怒火。

大家这才发现不对劲,连忙全都凑了过来。连欢欢看清后,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校园bbs新出的帖子标题触目惊心:【英语系女生萧某获优秀学生有猫腻吓死本宝宝!】

“这些吃不到葡萄的人到底心理有多扭曲啊,笑笑是全学年第一,他们也有话说?”老四气愤地抢过手机,迅速浏览一遍,看完后却是失了声。

帖子里说萧筱与男友同时缺课一节,按照学校新规章,只要有一次被记无故缺课违纪,就不能达到条件获奖学金。男友因此未能评上优秀,萧筱却无惊无险地拿了一等奖,里头大有文章。疑似其在外被富商包养,校园男友只是幌子。底下居然还贴出一张圣诞夜时萧筱与段默言坐在前排的照片,当然段默言的脸上被打了马赛克。

虽然发贴不过两个小时,底下已经有许多好事的学生回帖了,

【不明觉厉】

【尼玛男友好心酸(﹏)】

【也吓死本宝宝了!】

全宿舍都沉默下来,老大看看脸色发青的萧筱,“笑笑,上学期你的确是被记了一次缺课是吧?”

“对。”萧筱抿了抿唇。正是她与冉辉逃课去打高尔夫球那次。她原以为只扣一次学分不要紧,谁知道什么时候变更了新规章!

“那你怎么……”

萧筱隐隐有点眉目,校长和书记曾在段默言家里亲口承诺过保送她,难道是……

她把这事儿说了,惹来大家一阵惊呼,“还有这事?”校长和书记还专程去看过她?

“那会不会是领导要给你找到合理理由,好让其他学生不怀疑?”老三说道。

萧筱觉得十有*。她紧蹙了眉头,她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样子。

“你快打电话给冉辉说一声吧。”老大道。

萧筱点点头,拨打了冉辉的电话,响了七八声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她转而打了他一舍友的手机,对方支吾了一会,才告诉她冉辉又喝酒去了,具体在哪他也不知道。

她眉头大皱。

老大又让她打电话给导员说一下,看她能不能叫人把这条帖子给删了。

辅导员得知这件事颇为重视,说是立刻让维护校园论坛的人处理。

“导员,我是不是其实没有这个优秀学生奖?”萧筱心情复杂地问出了口。

辅导员道:“学校的评奖是非常公正的,你虽然缺了一次课,但是因为你各方面的优秀表现,还有在福利院的勇敢表现,都值得校方破例给你优秀学生奖。你不要想太多,这是你应得的。”

萧筱挂了电话,将导员的原话说了一遍,老二大声道:“就是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行了,幸好咱们发现得早,导员答应处理,应该就没事了。”老三道。

老四喝了口水,“怕只怕……”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第二天,萧筱的传闻还是在校园里流传开来。对于“别人家的倒霉事”,特别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倒霉事”,大家是十分乐意作茶余饭后的谈资的。特别是“男朋友”大醉把早上的课全都跷了,更加坐实了传闻,好事者愈发添油加醋。

萧筱此刻没空理会其他,她中午打电话给冉辉,听他接电话的声音还半死不活,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冲上男生宿舍楼进了他的宿舍,在他舍友惊讶的眼神中,她将一杯冷水泼到了他的脸上。

“清醒了吗?还不清醒我再泼你一次。”她站在他的床头,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躺在床上的冉辉道。

冉辉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看见萧筱不由吃惊,“笑笑?你怎么在这里?”

“把脸擦干净,出来说话!”她放下杯子就出了他的宿舍。

有一舍友吹一声口哨,“没想到咱们的学霸美人这么野,冉辉,实在不行你让给我吧!”

“去你妈的!”冉辉抹一把脸,扶着床栏进了洗手间。

萧筱在楼底下等了他一会,见他出来抿了抿唇,拨拨他还湿着的发,道了声歉,“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没事。”冉辉干涩地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说说吗?”萧筱主动握住他的手,“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好歹可以支持你啊。”

冉辉与她对视了许久,还是撇开了眼线,“说了没事就没事。”

萧筱闻言叹了一声,“你不想说就算了,但是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想开点就过去了。”这并不是她的敷衍安慰,这是她的经验之谈。遭受家庭冷暴力二十来年,不停地升起希望与不停地希望破灭,她还不是这样过来了?

“说了没事就没事,你听不懂人话吗!”冉辉猛地甩开她的手不耐地大喝一声,继而啧了一声,转身大步回了宿舍楼。

许多人吃了午饭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立马又在传闻上添了新闻。

萧筱不是没有脾气的,为此她几天没理冉辉,也没空理他,因为学校十分重视同传大赛,交待系里做赛前磨枪,一连几天萧筱都跟另一个进入决赛的同学在进行额外辅导。她忙得没空理会所有杂事,更不想理越说越夸张的传闻。

终于到了同声传译大赛的决赛当日,萧筱与观看比赛的学生们一起乘校车到了举办比赛的院校,导员在车上给她打气,她道了声谢,想了想说道:“导员,等比赛结束了,我想跟您说件事。”

她想跟她说优秀学生的事。她犹豫了很久,却迟迟开不了口。她觉得自己的确违了纪破坏了规章制度,她应该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但是做出这个决定比想象中更难,她努力了这么久,出国留学的愿望唾手可得,她却要因放弃到嘴的鸭子,说实话她挣扎矛盾了非常久,有时上一刻说要下决心,下一刻又打了退堂鼓。但最后她还是想清楚了。不该是她的就不是她的,她会退掉这个优秀学生,但这并不代表她放弃了留学的事,她会努力申请外国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虽然应该会很难,但她一定会争取。

“好,比赛完了你来找我。”

萧筱下了个艰难的决定,决定了之后却没有轻松多少。毕竟这个决定只会让她处境更艰难。

她默默地与大家一齐举办比赛的大会议室走去,忽而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阿斯顿.马丁莫名地吸引了她的视线。

再一看车牌,萧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