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方志泽离开后很久，穆文睿的心绪才渐渐平静，阿强走上来说：“文哥，你放心，我一定让这帮人付出代价，你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

穆文睿知道阿强话里的意思，潜台词是如果没人处理他们，他会亲自动手。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尽量不用非常手段。”他看到阿强脸上的疲惫，关切的交代着。

阿强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想了一下说：“文哥一定保重自己，德丰和陈先生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兄弟们虽说不是什么正道，但都会誓死相随。”

穆文睿搭着阿强的肩膀说：“替我谢谢兄弟们，我不会让他们失望。”

阿强露出憨直诚恳的笑容。

不久，空难调查组第二次复查结果公布，明航相关责任连带十七人受到严肃处理，老总解职，公司几乎陷入破产危机。

市长路学博发表了对遇难者家属的深切哀悼，事故赔偿金是目前最大的争议点。对金额不满意的一些遇难者家属聘请律师，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穆文睿随手关掉相关网页，一个月过去，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都似乎被抽干，一直支撑他的是空难的处理结果，现在出来了，他忽然感到有些虚脱和茫然。

程紫瞳端着一杯茶，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穆文睿靠在椅背上，带着一丝疲惫的说。

程紫瞳将茶放到办公桌上，默默的说：“穆董，这茶是清气润喉的。”

“谢谢。”穆文睿礼貌的回应，保持着对她的疏离感。

程紫瞳站在原地，似乎在想着什么，穆文睿也不过问，目前很难有什么事让他提起兴趣。

“把我调到你身边吧？”程紫瞳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

穆文睿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住，几秒钟之后，他喝了一口茶说：“柏秘书的工作并无疏漏，我没有调配他的理由。”

“你有！”程紫瞳抓住穆文睿的胳膊，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我可以照顾你，即使不结婚……”

穆文睿性感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他把茶杯放到桌上，慢慢推开程紫瞳的胳膊。

“你可能有点误会，我不会让一个女人为我耗尽青春，然后对她不闻不问，也不会为了感激和她结婚，因为这两者我都做不到。”

穆文睿并非自命清高，他本来就是这种人，当初和林媛媛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并没有因为感动而和周影在一起，直到他真正爱上她，那时的周影也一直等待着这份爱情的对等。

程紫瞳有些愕然，她从不知道穆文睿的心门竟然关闭的这么紧，根本不向人敞开。经历了周影的事，他更是将自己深深关到一个只有思念的空间里。

“她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你不能尝试着放下过去，去接受另一份感情呢？”程紫瞳迎着他的目光，情真意切的说，“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周影愿意为你付出一切，还有我！”

穆文睿转向她，看着她眼中的天真，他仿佛看到了属于周影的执着。程紫瞳的话，穆文睿毫不怀疑，然而爱情，并不是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

“对不起！和她的感情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爱的热忱，今后不会再有。”他默默的将视线移开。

也许在亲眼目睹周影被爆炸吞噬的一刻，他的心就跟着死去。

程紫瞳深深的望着这个她一生挚爱的男人，感慨命运的不公。

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段深刻的爱情这辈子真的只有一次。

她最后傲然的问着：“如果没遇到她，你会爱我吗？”

穆文睿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回答，程紫瞳有些苦涩，她已经得到了答案。想说又没有说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不愿过于直接的伤害她。

程紫瞳笑自己太傻，周影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是对手，如今不在了更无法战胜，她将一直深藏在他心底，无法磨灭，怪不得有人说永远不要与故去的人为敌，那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斗争。

她不再说话，缓缓转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看着程紫瞳离去的背影，穆文睿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

明阳时代广场举行隆重的遇难者悼念仪式。

数以万计的白色蜡烛在地上排成了一片跳动的海洋，与其说是壮观，倒不如说是**肃穆。在场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透明烛台，高高低低，连绵成思念。穆文睿也在其中，看着手里的烛火在黑夜中燃烧，烛泪欲滴。

天上的人，你在哪里，能看到到我吗？穆文睿望向夏夜中的星星，它们眨着眼睛，像是在对他倾诉着什么。

一排排蜡烛，就像灯塔，照亮去天堂的路，穆文睿的目光无意间落到面前的一个女孩脸上，竟然不由自主的想象成周影的笑靥，原来她已经成为他眼前的一抹幽思，嵌入灵魂，挥之不去。

穆文睿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身看到是凌风，并没有感到非常惊讶。

凌风并没有说话，只是用这种方式打个招呼，随后径直走了过去。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是周影的墓碑立成的日子，穆文睿早早来到明阳青州山公墓，在她的墓前放下一束白百合。抚摸着碑文上的刻痕，他感慨万千，这是经过周宏远夫妇同意之后，他以丈夫的名义为她立的碑，落款里刻着他的名字。

这样我就能永远在你身边……穆文睿看着落款，心里默默的想。

情难自禁，穆文睿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住冰冷的石碑。往事一幕幕浮现，此时此刻，仿佛她就在自己的怀中。

小影，我好想你……他的心在倾诉。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凌风看在眼里，和穆文睿一样，他也是来看周影的。

等穆文睿离开之后，凌风走近将花放到墓碑旁，看着她的照片，凌风终于理解穆文睿刚才的情不自禁，他也展开双臂，抱住碑身，周影没留下任何骨灰，这个碑就像她的化身。

看着碑文落款上穆文睿的名字，凌风的心在说：我知道，你更希望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他。

时间静静向前走着，一切尘埃落定，空难留给人们的阴影依然没有散去。

穆文睿将主要精力用于公司的经营，用以麻痹敏感的神经。

办公桌上的手机骤然响起，备注竟然是周宏远，穆文睿有点惊讶的接起来。

“周叔叔！”

“来我家一趟。”周宏远只说了这几个字。

“好”穆文睿起身立即赶去周家，他知道周宏远没有重要的事不会亲自打电话让他去。

到周家书房的时候，穆文睿见凌风也在，周宏远看到他进来才说：“既然人到齐，我就直入主题，空难的直接原因并非机长的操作，而是有人蓄意制造的自杀式袭击。”

穆文睿和凌风的脸上几乎同时掠过一抹惊讶，继而转瞬即逝，因为他们都习惯了不在人前显露自己真正的想法。

“周叔叔说的是真的吗？”穆文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宏远指着电脑屏幕上飞机的内部图说：“这里是小影乘坐的位置，正是爆炸点，所以遗体认领的时候根本没有通知我们，这一片的乘客几乎尸骨无存。”

穆文睿和凌风听完周宏远的话，心中都不禁一阵刺痛，原来不管过去多久，周影永远是他们心中不可触摸的痛。

周宏远语气冷峻的继续说：“事故调查组拿到的驾驶室录音是经人剪辑的，而我找到了原版。剪去的部分是这样的，你们听听。”

他说完打开电脑上的一个音频文件，驾驶舱部分录音立即呈现：

副驾驶：“请求降低高度。”

近进台：“现在马上降到900。”

机长：“6215建立盲降。”

副驾驶：“6215联系塔台。”

副驾驶：“看到机场灯。”

机长：“油门预位。”

副驾驶：“看到引进灯。”

机长：“决断高度。”

副驾驶：“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机长：“放手！”

机舱紧急报警(sink rate)

机舱紧急报警(pull up)

咣——

最后的声响强烈的震撼着穆文睿和凌风的心，他们深刻的明白它意味着什么。

周宏远凝重的说：“凌风，让文睿来是想让你们联手，一起找出这个幕后的黑手。”

“爸爸，你放心，我不会让周影白白的做了牺牲品！”凌风冷冽的眼神中闪着肃杀的光。

穆文睿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紧握的双拳有些颤抖，原来这才是真相，幕后操纵的人才是导致周影死亡的真正元凶。

他原本盛满忧郁的眸子中顿时燃起复仇的火焰。

“周叔叔，我一定要找到这个人，让他付出代价！”

看到穆文睿和凌风的表现，周宏远欣慰的点了点头，他相信，以他们的实力会很快找到始作俑者。长江后浪推前浪，自从周影走了以后，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而周母整日看着女儿的照片默默流泪，这个家，瞬间支离破碎。

两人离开的时候经过客厅，周母依然在那里看照片，她边看边喃喃自语。

“这是6岁时参加儿童拉丁舞比赛获奖时照的。”

“这是她第一天上学。”

“这是她初中的毕业照。”

……

穆文睿和凌风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心情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