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园之中,阁楼之上,置起了炭炉。
那小几上也置着一方精致的三脚小鼎炉,炉中上好的银丝炭被点着,红通通的燃烧着火苗,青烟袅袅,酒香扑鼻,几乎溢满了整个内室。
炭炉旁男子与女子盘膝而坐,两人身下的地面都铺上了厚厚的裘毯,并不会觉得冷,男人却还是取来了狐裘披风,仔细的替女子披好,雪白的狐毛映忖着女子本就微红的脸颊更显得嫣红而诱人。
看男人仔细给自己系着带子时专注的样子,那灯火下迷蒙的眉眼五官,和那双星辰般烨烨的瞳眸,洛无忧心中却陡生一股慌乱,她想也未曾想,忽的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看男人投来疑惑的视线。
有些恍神的呢喃:“容狄,你把我照顾的如此无微不至,让我有些害怕,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再也离不开你,又该怎么办?”这样的男人太温柔,温柔的让她无法不去害怕。
若然有一天,这一切突然间都不存在了?
她又会如何?
她甚至不敢去想。
“无忧又忘记了,我不会离开,不管如何我都会在。所以你不必担忧,本郡便就是要让你离不开,这样,无忧才会是本郡一个人的无忧,不是么?所以你不需要惶恐,也不需要担忧。”男人笑了笑,在女子额头落下一个吻,继续替女子系好披风带子,这才坐去了小几对面。
洛无忧回神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颇有些尴尬懊恼,却也只在瞬间:“你倒还真是诚实,居然如此直言不讳?如今无忧才知,郡王心思居然这般的大。你便就那般的肯定我会是你一个人的?虽说无忧是你的妻子,可也是娘的女儿,是外祖父外祖母的孙女儿,是安儿的姐姐,是……”
“所以,本郡是任重而道远。”
容狄伸手拿过青花瓷壶,倒了两杯道,伸手递了一杯给洛无忧:“若有一天无忧的眼里心里只剩下本郡那定是本郡最最满意的,也最幸福的时刻。本郡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郡王可不要太贪心,人生在世总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亲人,朋友,对我们来说也都是很重要的不是么?所以,你也应该好好的多点时间陪陪父王。你这些日子忙着自己的事,只怕根本没好好和父王聊过。”洛无忧摇头,容王妃今夜未曾回府,据说是宿在了寺里,要斋戒三天还愿。
容王会有多焦灼煎熬可想而知。
“想想,无忧说的好像也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男人眼眸微闪亦然有片刻的恍神,可惜的是他却是真的那么贪心又自私,他想要她只看得到他一个,只在乎他一个。
然而,她的无忧心中却装着许多人。
“既然知道,那就找个时间我们好好陪父王吃顿饭,你觉得如何?”洛无忧饮下一杯酒,未察觉男人的异样,那酒有些辣,不过在这冬日里喝下去,的确很暖胃,她说着摆弄了下几上的棋盘,看着阁楼外天边挂起的弯月。
不待男人回答便颇有些感慨道:“倒是让你说对了今天的月色还真是好,都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索性,我们今天就不要去想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你便陪我好好来喝个酒,下盘棋如何?”
自重生之后,日日筹谋算计,她好似并未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刻,有时想想,自己好像活的挺累的。
尤其是,这般清悠皎洁的月,茫茫飘飞的雪,这么美的景致,让人油然而生一种豪迈与幽静,此时此刻该当享受才是,又何必让那些锁事来扰了自己的兴致?她努力了这么久的最终目的,不也是为了能够有一天什么也不必担忧,只看眼前的景致?
偏却又一直让太多的事束缚了自己!
容狄又倒了两杯酒,“无忧想,本郡自当奉陪。不过,若此时无忧换上那一袭男儿装,或许会很有感觉,想想本郡倒是很怀念无忧化身男儿时的模样。真的是,很俊俏。”
女子翻了个白眼:“哼,郡王这是看不起女儿家么?你还说呢,我每次化作男装遇到你就没好事,所以,那男装还是不穿也罢。况且,本就女儿身,又何必化身男儿?彼时为势所逼,现在也没那机会。不过,若有一天,郡王你愿放下一切陪本郡主去仗剑江湖的话,本郡主想,那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说着,她似想到了什么,突的笑了出来:“说来,这也是素卿那丫头的愿望,还有婉微姐姐,也很想出去走走,若是届时我们可以一起结伴同游也不错。不过想来是不可能的了,到那时候,只怕她们二人也都各自成了亲。必得要在家里相夫教子了。说来说去,这世道对女子总是诸多苛刻。”
洛无忧想着颇有些不满,就不知婉微的另一半又会在何时现身?想想倒也是件值得让人期待的事。算时间,那个人也要搬师回朝了。时日过去这么久,想来他二人之间以后应该也不再有什么瓜葛了。
她想着,不由眼眸一亮道:“容狄,你说,不如我来办个宴会如何?”
“无忧又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想替你那个金兰好姐妹相看?倒也看不出无忧还有做媒人的心思?”容狄瞥了一眼女子,笑。
“不好么,看人成双成对,总好过形单影只。细数一下,红锦现在已有了书生,青鸾有了大师兄,我们王府也有了两对儿,我也是不介意多凑几对的,更何况那几个丫头一路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剪秋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还有抱琴与知画也都差不多了,我总得替他们好好的留意着。”
洛无忧眉眼笑得弯弯,兴致颇高:“反正郡王你的手下那么多,不若挑些好的出来,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这样以后他们也不会离我太远,我也不用放心不下了,而且,这个叫……”
“对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难不成你不这么认为?而且,你这个做主子的都不关心属下的终身大事么?亏得他们还为你卖命,你也总得上点儿心才是。不过你要是真不想理这些锁事也没有关系,交给我也一样。你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女子嗔了一眼男子,拍着胸脯保证着,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兴奋,才五六杯酒下肚,显然已有了些熏然醉意,那脸颊更是有些嫣红。只那么一脸期待的望着男子似乎在等着男人的回答。
“看来无忧是想与媒婆抢生意了,不过说到底,还是便宜了本郡明月楼里的那帮人,你若想那便着手安排,让你的丫头随便挑,挑中哪个本郡下令让他们成亲就是。”容狄轻描淡写一句话不知定下了多少人一辈子姻缘,左右接下来的日子他可能会很忙。让她有些事做,也不至于成天瞎想。
看女子笑眯了眼眸,又端起酒杯,他蹙眉忙一把夺了过来:“你不能再喝了,这酒很烈,你醉了!”
这丫头他还以为她真的很能喝,这才没多大会儿,棋都才走了个开头,看她样子却是已有些轻飘飘的了。
手中酒杯被夺,女子不满的撅起了嘴:“那是我的酒,容狄你还我,我还没喝呢,怎么就会醉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我根本没醉。”
“醉汉总是说自己没醉。”
“你说我是醉汉?你,不行你还我,我真没醉,我还要喝,我还没敬你呢?你这次这么大方,把人让我随意挑,那我自然得好好的谢谢你了。你快点把杯子还我,容狄,你要不还我,你信不信我咬你?”洛无忧伸手去夺,却是毫无意外的抓了个空,顿时有些不满。
她哪里醉了,她才刚好喝得来了兴致,他居然就夺了她的酒?女子睁大着水蒙蒙的眼,怒瞪着男人,似乎已在愤愤的磨牙。
“我是让你的丫头随意挑,可没让你随意挑!”容狄却是不为所动将那酒杯收了起来:“若是你再喝下去,明日定会头痛,说好是小酌,可不是让你把自己灌醉,你若真把自己灌醉,莫不是要本郡一个人下这盘棋?”
“有什么差别么?反正丫头是我的,我丫头的人自然也是我的人。说好了一边下棋一边喝酒,酒都没有还下什么棋?容狄,你每次都这么霸道,不许我这,不许我那,事事瞒着我不说,现在连我喝个小酒你都不让?”
洛无忧说着似乎有些越来越气愤,“你是不是就觉得自己吃定我了?我还就告诉你,今天你不让我喝,我还偏要喝。”
一股怒气冲脑,洛无忧只觉得心中格外委屈,蹭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两步窜到对面男人跟前,她伸手便去夺男人手中那酒杯。
走动间衣袖轻拂也未注意到,那宽大的袖摆扫到了桌面,那桌上的空酒坛和棋罐子,还有那摆好的棋子,也被扫下了桌子,滚出了那裘毯的范围,在地面发出阵阵骨碌碌的声响。
洛无忧也因此脚下不察,踩到一颗浑圆光滑的棋子,整个人都扑到了男人的身上,平日里力气不大的女子,却是将没有防备的男子给直接的扑倒在地。男子手中那杯子里的酒也全都洒了出去老远。
整个阁楼顿时一片狼藉。幸而地上垫了毯子,男子又给她垫了背。否则,这栽下去估计不肿也是会有些疼。只是,那女子现在似乎根本没半点儿的意识到。她整个人都已全趴在男人身上,那双染着些许醉意的眼睛,却还只盯着男人指尖那空空的酒杯,未曾有半点的移开。
容狄颇无奈,这丫头平日里那般沉静,可这喝醉酒之后竟是耍起了酒疯?看着在自己身上胡乱抓扯想要夺下自己手中酒杯的女子。当真宛如一只原本慵懒而高贵的波丝猫,突然炸毛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半-/浮*-生+)
还当真是别有一翻滋味!
女子伸手去抓,只可惜手臂不够长,抓不到,她揪着男人的衣襟往那酒杯处移动,眼看着就要拿到酒杯。
下一瞬,男人指尖一捻一弹,那酒杯直直划作一抹弧线飞出了阁楼,砸出低低一道脆响后被宣布彻底的成了碎片。响儿离太远,女子未听到,可一直观注的东西不见了,女子顿时不满了。
“容狄,你敢摔了我的杯子?你以为你摔了我就没辙了?哼,有本事你把所有的杯子都给我摔了。就算你摔了杯子我就不会拿酒壶拿坛子么?我告诉你,我今天偏要喝,你把杯子还我……”
洛无忧猛然间直起了腰身,居高临下愤愤的瞪着男人,伸手对着男人胸口便是一阵捶打,因着醉酒后有些晕眩,那力道对于男人来说,却是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男人脸色有些异样,大约也只有深陷在愤怒中的女子,丝毫没发现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她整个人跨坐在男人身上最关键的位置,因着愤怒下的捶打,身子也在不停的扭动。
简直就是在赤裸裸的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