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首都市中心有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层楼,名叫群山雕玉。一般人是找不到这个地方,也进不去的,这其实是间工作室,主人名叫康永玉,是国宝级的木雕大师,也是老一辈的艺术者了,便是在国际上也享有盛誉。据说他曾经参加国际展的一件扑蝶仕女木雕几乎让人分不出真假,连飞来的蝴蝶也落在了仕女的秀发间。
国家博物馆里也收藏了不少他的作品。因着国内有传承师门这样的习惯,他门下也有不少徒子徒孙,遍布全国各地,到了康永玉这个年纪,可算是名利双收,安享太平了。
所以近几年来他虽然从未放下雕刻着一手艺,但很少再出售自己的作品,而他的作品也因为越来越巧夺天工,越稀少也越珍贵,在市场上更是被炒出了天价。许多人也只能凭着关系人情才找到群山雕玉这里来求一件康大师的作品。
今日,康永玉刚指点完自己的小徒弟,瞥见外间一个年轻女孩还坐在那里雕刻木工,他恍然想起,这位叶小姐今早就来了,求一件他的东西,他只当作又是来求订做木雕的,便照常婉拒了。而那位叶小姐在被他推拒后,也不生气,就坐在了外间的桌子边上,摆弄起了一些小木雕,甚至自己尝试起了雕刻。
群山雕玉的外间和里间有很大不同,里面才是他的工作室,而外间多是他的徒弟们在那练手,摆在桌上的也都是些小玩意,是康永玉的徒弟徒孙练手之作。
客人来了兴致试着亲手雕个东西也是常有的事。康永玉也不会赶他们走,毕竟能找到这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康永玉是不在乎这些世俗关系了,但他毕竟还有儿子儿媳,总是不好太难为人家。
他不觉得这位叶小姐能坐多久,不说雕个小玩意也要半天的工夫,就是那细皮嫩肉的手也拿不了多久的雕刻小刀。
康永玉这次可猜错了,那位叶小姐在那一坐就从早上坐到了下午,中间也没离开去吃饭,有学徒好心招呼一下告诉她附近有什么餐厅饭店,也被她微笑婉拒了。
若是为求件木雕而来,也算得上是诚心诚意了,不过,他老人家六七十了,可是出了名的一副铁石心肠,这点诚心还打动不了他,康永玉挺直了腰板,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心中道。
虽然是这么想,但康永玉还是忍不住去看一眼那位叶小姐刻了这么刻出了个什么东西来。
这一眼瞧的把他都给吓了一跳,竟是一尊唐朝仕女小像,不过巴掌大,但腰肢长臂,连衣长裙,柳叶眉,樱桃嘴,已是栩栩如生,只剩下了一双眼睛还未雕上。
康永玉最擅长雕刻人物像,他也对此投入了极大的热情。这件仕女木雕和外间墙上放着的一件康永玉的亲手做的木雕,简直一模一样,让人见了就知道是专门模仿着那件木雕刻出来的。
若是临摹能摹到种地步,也真是天资出众了。
“你学过木雕?”康永玉忍不住摸着胡须出声道。
那位叶小姐从椅子上起身来,对他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
这位在这坐了一天雕刻小像的叶小姐,正是八号当铺的老板,叶黎。
康永玉又是惊讶却又不奇怪,像他这种专做手艺活的见人,先看到的是人的手,而这位叶小姐的手,他之前见了没有一丝伤痕或茧子,更不用说学过木雕了,这也是他会觉得叶小姐在这里坐不了多久的原因。
不过如果没有学过,第一次模仿着雕刻就能做到这种地步,那恐怕不是一般的天赋了吧。
叶黎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温和道,“我学东西学的一向很快,而且我在这里也可以看得到别人雕刻。”
“不过,”叶黎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头,继续道“我对这个没有太多的热情,模仿也就只是模仿了。”
她说的没错,靠模仿是永远成不了向康永玉这样的大师的。不过仅仅是观察和模仿,一天就能学会了吗?这也是太惊人的模仿能力了吧。
康永玉下意识地再看向叶黎的手,依旧是没有一丝伤痕,白净细腻如常。
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怎么可能,初学者是不可能在雕刻这样难度的木雕时不受伤的的,大大小小的割伤是必会经历的事。
叶黎也注意到他看向自己的手那惊疑不定的目光,她忽然笑了起来,抬起右手,微笑道,“您是在想我的手为什么没有受伤吗?”
“人有血肉之躯,遇利器为之所伤,但我不会,它们伤不了我。”说着她伸手摸向桌子边上的小刻刀,刀刃划过她的指腹,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康永玉眼里惊疑不定,这位叶小姐究竟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其他,但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你有什么目的?”康永玉依旧挺直着腰杆,不惊也不慌地道,也没想着把自己的徒弟伙计们叫来,这么久了,还没有人出来,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么多不对劲他怎么会没发现。
叶黎微微一笑,眼含深意,“我说过,我姓叶,来向你求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你要我给你做什么木雕?”康永玉苍老而睿智的眸子变换不定,他真是没想到自己的作品居然会惹来这样的人。
叶黎轻轻摇头,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拿起了桌子上她之前雕刻的那尊仕女小像,叹息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雕眼睛吗?”
她也没想着听康大师的回答,继续说下去,“我可以模仿的分毫毕现,但我给不了它神.韵,所以它顶多只是件精致好看的工艺品,却谈不上艺术。”
叶黎忽然转头看向康永玉这位老人家,“但您不一样。我见过您的作品,带着灵魂的作品,让人叹为奇迹。”她话语和神态中充满了对他的尊敬和赞誉。
康永玉苦笑了几声,“我这点手艺还勉强能让你看得上眼了。”
叶黎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落在他那双布满皱纹,粗茧的老手,目露淡淡的疑惑道,“这是双什么样的手,几乎能赋予死物灵韵?”
“而我,要的就是你这双手。”
“你……”康永玉他怎么可能会答应,他将他的木雕事业视若性命,而要他的手就等同于让他去死。
叶黎慢条斯理地道,“你先不用着急拒绝我,我不是求,而是换,一物换一物,我记得你最大的遗憾是你才两岁的孙子吧。”
康永玉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孙子,他们康家四代单传唯一的宝贝孙子,他儿子以前落下过病根,四十多岁才有的孩子,结果一出生就是个脑瘫,这几年,家里想尽了办法,斥尽巨资,却医治不好,想他康永玉被分为木雕大师,徒子徒孙无数,但最后子孙后代却无法传承下去,还连累康家香火。
叶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的儿子康怀云这一辈子都只有这一个孩子,除此之外再无子嗣缘分。”
“只有你愿意把你这双手典当给我,我可以,让你的孙子好起来,做一个正常人。”叶黎的话语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力,直戳康永玉的心窝。
一生心血凝聚的双手,和唯一的后代子孙,相比孰轻孰重?
康永玉瞬间苍老了许多,他闭上眼睛,微弱道,“我愿意,你拿走吧。”
他将木雕视为他的性命,但唯一的孙子却是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
人,怎么可能真的超脱世俗呢,即便看淡了名利,还有世俗关系,子孙血缘的牵绊。因为这是他们觉得证明他们在世上活过的象征,延绵不绝的子孙,生命的永恒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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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永玉给他的孙子起名为康远木,清霜雕远木。
八号当铺的地下密室里,叶黎将一个玻璃瓶放在了木架上,透明的玻璃瓶里装着的是一双鲜活而苍老的手。
千千万万的世上,有肯为子女血脉倾其所有的人,也有能亲手让儿女置身深渊的人,八号当铺的新客人就是其中一位,应该被称为受害者的人,唐泽雪穗,还有桐原亮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