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在16世纪初,随着航海家韦拉扎诺及卡蒂亚开拓北美航线后,法国渔民便开始驾着仅仅十几到数十吨的小渔船在纽芬兰一带谋生,捕捞着鲸鱼和鳕鱼这些“游动的黄金”。16世纪后半叶,长年活动在北美东北海域的法国渔船数量超过150艘,也连带着揭开了法国北美殖民的序幕。
随着几次在中南美强行插入的行动失败,被西班牙和葡萄牙撵开的法国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了气候环境更为恶劣的北美北部。依靠先人一步的航线熟悉程度,1605年,法国在北美东北部的新斯科舍半岛建立了欧洲人在北美的第一个殖民点“皇家港”(又译罗亚尔港,现安纳波利斯罗亚尔港),1608年在圣劳伦斯河口建立魁北克城,从此打响了法国在北美跑马圈地的头炮。
作为一心想在欧洲出人头地当老大的法国,对西班牙、对英格兰、对瑞典乃至对荷兰等国一直抱着极大的警惕。17世纪的欧洲渔业与皮毛贸易的旺盛需求,导致法国做出了一个在历史上最为糟糕的决定。法国选择了北美气候最恶劣也最荒凉的“新法兰西”(魁北克地区),理由就是可以圈占最好的渔场以及掐断英格兰和荷兰在北美的皮毛获取渠道。但事实证明,法国除了丧失北美殖民领先优势外,皮毛贸易垄断也最终只是一句空话,迅速被更善于钻营的英格兰搅屎棍捅烂。
恶劣的自然环境,让法国的北美殖民进程充满了各种悲剧,以商人、士兵、囚徒、契约奴为主的法国移民死亡率惊人,再加之严格禁止非天主教徒的蛋疼限制,整个新法兰西的殖民地发展一直磕磕碰碰,到17世纪20年代,北美的法国殖民地人口才3000来号,其中大部分都位于魁北克城。
与之相反的,则是英格兰选择了气候更为温润的南方地区,虽然起步稍晚,但后来居上占据了北美最大的利益蛋糕。
……
从11月中旬开始,北美气温急转直下,雪情大大超过往年,最北方的波特市,甚至出现了连续一周都是暴雪的强雪灾,厚厚的积雪一度导致内河码头通往城区的交通中断。若不是提前有所准备,估计各地畜牧场会遭受自建国来最大的一次损失,但即便如此,全国上下各个农场里,依然有数以千计的家禽牲畜被活活冻死。
当然倒霉的远远不止中华美利坚共和国,在南北两个方向,法国的魁北克和英格兰的弗吉尼亚,突如其来的严寒和冬季大饥荒,让人口稀疏的法国和英格兰殖民地宛如地狱一般,一个月内饿死冻死的移民数以百计。
蔓延大半个17世纪的北美饥荒,是导致北美早期殖民人口死亡的罪魁祸首,相比之下疾病反而是小儿科了。就如历史中描述的那样:“天知道下葬的尸体是否会在第二天又被人偷偷挖走,从而那些让丧失理智的人继续苟延残喘……”
好在1625年度的华美国两次农业收成都不错,加上从欧洲地中海和北非加大了粮食进口力度,如今中华美利坚共和国的粮食战略储备已经达到了一年量,堪堪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波特市在1626年的农业扩张将正式发力,只要老天不是太过作恶,未来几年的农业收益将十分可观。
鉴于冬季北大西洋航线的恶劣气候,大部分的跨大西洋远洋贸易都暂时中止,而往来百慕大岛和瓜德罗普岛的航线就热闹了许多。第一批产自瓜德罗普双子港工业园的天然沥青初加工品以及从巴西进口的南美胡桃木进入本土工业圈,标志着瓜德罗普自我造血功能开始初步运转。
……
1625年12月15日,周一,海州青城市。
作为大陆性气候又严重受大西洋影响的青城市,也陷入了一场严寒之中。持续三天的大雪终于停歇,但气温却下降到接近零下20度。几乎所有的建设都不得不中断,所望之处,小城盖上了厚厚的白毯,环绕穿过城镇的几条溪流都冻成了白呼呼的缎带。
经过数月的建设经营,青城市在进入冬天后开始盘点整顿,定居人口终于定格在了670人,其中三分之二都是迁居的老国民,除此之外,还有几十名万帕诺亚格印第安雇工在临时居住。小小的城镇社区旁的小溪冰面上,几个富有经验的印第安雇工正敲开冰层,勾钓着这个季节鲜美的肥鱼,让一旁的移民孩子欢呼雀跃。通往港口的大道上,上百位男女老少穿着厚厚的冬装,呵着热气,抓着铁锹奋力铲雪,以清出一条可以通行马车的空间。
由于大雪影响,从曼城市开来的货船已经在港口停了整整三天都没有卸货,所以关如中趁雪停之时,动员市民集体清理道路和港口,并加快搬运船上的货物。
码头那唯一的一台蒸汽吊机都被雪埋了大半截,根本没法使用,所以这次卸货几乎全靠市民的双手,因气候不佳也临时停靠青城港的一艘国营农林渔牧集团的捕鲸船上的船员,也前来帮忙。
在大呼小叫之中,大大小小的货物被青城市市民们如击鼓传花一样从船舱一直送到港口板车上,可惜货物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相当部分还是大容积装箱,让企图两天之内搬光船舱的关如中头疼不已。
用于近海护渔与日常巡逻的那艘满载排水量300吨的海军巡逻舰,此时也才刚刚完成锅炉升火,正缓缓离开码头,准备继续延误了好几天的海湾巡逻任务。
“鹿角”级海军近海内河通用型巡逻舰,是1625年下半年才开始批量建造的海军小型舰只。采用了最新型320马力双胀蒸汽机组,能轻松跑出9节以上的巡航航速,舰首及两舷配置管风琴机枪,舰尾则安装了一门75毫米舰炮,全舰官兵只需要20人,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鹿角级脱胎于曾经创造航行速度记录的海军“蜗牛”号实验型巡逻舰,不光成为中华美利坚共和国海军的第一款量产通用型巡逻舰,而且建国以来第一位华裔移民舰长也诞生在鹿角级上。
纪朝海是1622年度第一批移民到北美的大明难民,曾经是福建渔民子弟,当初一家老小因飓风大灾家破人亡,年仅17岁孤身一人的纪朝海为了不被饿死就稀里糊涂地被人带到了华美。
小时起就经常陪着父亲出海的纪朝海被选进了海军,并一直在德拉瓦号护卫舰上服役。去年德拉瓦号在百慕大一舰单挑欧洲海盗的光辉战绩,让担任尾炮炮组长的纪朝海也跟着崭露头角,纪朝海以海军下士的军衔被选送长岛海军学院,但两年制学业才过了一半,就被海军司令部捉急提了出来,以海军临时少尉的军衔担任鹿角号的代理舰长,而剩余的学业则只能以函授的方式进行。几年过去,纪朝海已经从一个青涩的渔家少年成长为一个20岁的华美海军临时少尉,此番际遇几乎是做梦都未曾想过。
此时纪朝海正穿着厚厚的海军冬季军衣,站在鹿角号上简陋的舰桥指挥室中,举着单筒望远镜,小心地眺望着海湾。他的任务,就是每周巡视一次青城湾。但总面积数百平方公里的青城湾和复杂的海岸线,要让一艘小小的海军巡逻舰全盘照顾到,那几乎是痴人说梦。但现在海军兵力单薄的局面就是如此尴尬,为此纪朝海只能保证青城市附近海岸一带的巡逻。
吐着淡淡黑烟的鹿角号巡逻舰在距离海岸一公里多的海面向北行驶,已经远离青城市近10公里了。望远镜里,海岸边依稀能看见一处印第安马萨诸塞人的小村庄。林朝恩知道那是和青城市关系很不错的当地土人。如今天寒地冻,这些土人的生活极其艰难,如果没有和青城市的贸易交换,估计一个冬天过去就会死掉很多的老人孩子。
寒风凌冽刺骨,鹿角号上的官兵即便穿着厚厚的御寒军衣和戴着鹿皮手套,依然感觉四肢发麻,只是站了十几分钟,纪朝海就感觉自己的手脚指头都有点不听脑子使唤了。
“鲁宾,你来继续观察一会儿,我去烤烤。”纪朝海摘下手套,使劲呵着气,一边对着身后的中士副手招呼着,“明天返航时,给那些土人送点吃的。”
“是的,我的少尉先生。”欧裔士官乐呵呵地接过望远镜,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性格随和的小长官非常友好,甚至还敢开玩笑,“热汤早就烧好了,还有熏肠和饼干,包您满意!”
鲁宾是个希腊人,十几岁时被阿拉伯人捕捉卖给了海盗,一直以奴隶身份在船上做工。1623年华美海军在一次清剿加勒比海盗的行动中,鲁宾被救了出来,成为了德拉瓦号上的一名水兵。去年的百慕大海战,鲁宾正是纪朝海那个炮组的炮手,也因为战功获得了晋升,如今又成为了纪朝海的中士水兵长。
回到小小的温暖的舰长室,纪朝海这才舒服地脱下大衣,坐在蜂窝煤炉边,一边喝着热茶吃着饼干,一边拿起海军教材慢慢看了起来。
“……要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就必须经历‘认识海洋’、‘使用海洋’到‘控制海洋’的观念转变,以专有的‘海洋思维’为整个国家的战略服务。所以海军并非狭义的海上暴力,而是以研究如何控制海洋,并阻止对手使用海洋的机构……”
默默念着最新的《海军与国家》,字里行间那晦涩的含义让纪朝海看得云里雾里。没有教官的讲解,仅仅以自己的浅薄理解,是很难看懂这个据说是海军司令王铁锤少将亲自编写的课本。
“少尉,有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鲁宾的声音在舰长室外响起,听起来似乎有什么大事。
……
首都曼城市政府办公大楼,外交部办公室。
“是法国人?要求北美通商?”严晓松拿着从青城市发来的电文,感到有点吃惊。
根据《美英法亚速尔和约》的细则规定,魁北克的法国殖民地是无权直接与华美国展开贸易的,这一方面是为了限制殖民地的经济自主权,另一方面也是法国本土权贵一贯的垄断经营思想。
“是的,魁北克的饥荒已经持续整整两年了,他们迫切需要解决殖民地的粮食供应问题,也许他们确实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能在17世纪跨洋向海外领输送粮食也只有我们才干得出来。”
外交部下半年最新工作职能调整后,许多外交事务进行了更细致的划分,其中北美地区的英格兰和法国的殖民地外交事务终于由一名叫戴伯童的25岁年轻人分担了下来,让苏子宁和严晓松轻松了不少。
戴伯童在大灾难前不过是个在校的外语专业大学生,说巧不巧,正恰恰是苏子宁当年就读的那所大学。在如今几年过去,在学长偶像前辈苏子宁的影响下,戴伯童已经成为外交部刻意培养的重点人才。
“用毛皮和我们交换粮食?他们还真把魁北克皮毛垄断生意看成自己最大的资本了。”严晓松笑嘻嘻地把电文丢到一边,双手靠到了脑后,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也许一张海狸皮能在欧洲卖出高价,但在这里,却是我们最不需要的东西。”
“呵呵,他们在北美出价肯定不会是欧洲行情,我看可以啊,他们的货源确实比较充足。”戴伯童翻着一份从商务部找来的资料,指着几行数据说着,“这两年除了我们,北美各地的日子都不好过,印第安贸易中已经很难获得粮食,而对外出售给印第安人的粮食却在增加。其实毛皮利润很高,基本属于倒手买卖,总量多少其实没关系,主要是不费什么心神。也许还可以为我们的其他商品打开一个魁北克市场。”
“就魁北克地区那三四千的法国人,能算得上什么市场?还是那句话,皮毛贸易有利润可图,但却不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我们也不至于缺钱到这个地步。”严晓松微微摇头,仿佛在启发这个外交部的重点培养对象,“我这里有另外一份商务部的数据:从去年开始,我们的捕鲸量就不足以供应国内工业原料需求,已经开始从亚速尔进口鲸鱼制品了,这个年代,鲸产品原料可都是高价货。法国和英格兰人从16世纪开始,就有大量捕鲸船在北美东北海域捕鲸,这些才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呵呵,以我们的需求为出发点。严哥,我明白了!”戴伯童赶紧点头。
“等下,其实还有个需求可以让他们考虑下。”严晓松似乎想起了什么,立马又喊住了打算出门的戴伯童,“让关如中和法国人聊聊,是否允许我们的商人在北方建立贸易站,这样可以更加方便维护双方的长期贸易利益。”
“越过亚速尔和约线,为以后埋钉子?这个太露骨了吧?”戴伯童再次恍然大悟,深感严晓松这样外交官无孔不入的敏锐反应。
“谈谈嘛,生意不在人情在,谈谈又不会怀孕。”严晓松摊开双手,表情刻意严肃,看起来很是欠抽。
……
在海军鹿角号巡逻舰的监视下,一艘来自魁北克的法国风帆船停靠在青城市的码头边,十几个法国水手都眼巴巴地望着几百米外的小镇,一个个竖着鼻子猛嗅,似乎要从那炊烟缭绕的地方捕捉到食物的气息。
而在小镇的某座房屋里,面对魁北克法国商人使节那哀怨的表情,青城市代理民政官丹尼尔森是又同情又想笑,一直捧着咖啡杯遮掩着自己的表情。
“尊敬的丹尼尔森先生,我们有足够的毛皮可以支付,但前提是,我们需要一次性获得100拉斯特(欧洲船货重量单位,约2吨)的谷物,燕麦都可以!”
坐在温暖如春的客厅里,法国商人使节那身陈旧而油腻的打扮和四周干净整洁的环境形成了极大反差。面对眼前一身光鲜打扮的荷兰裔代理民政官,法国人感觉自己就像个乞丐般身份低下,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弱势了许多。
“100拉斯特的谷物?您知道,现在不光是北美,全世界都吃不饱。”受到关如中授意的丹尼尔森,扬起了他那张年青无邪的脸,显得极为犹豫,“而且我们对毛皮已经兴趣不大了。”
该死的美国佬,难道他们瞎了眼吗,一张海狸皮在欧洲至少能卖到60里弗尔(法国银币,17世纪初1英镑大约等于12里弗尔),而我们的出价才40里弗尔!法国商人使节直接翻了个白眼,以为对方在趁机砍价,而丝毫没想过他们从印第安人手里拿到一张海狸皮的成本还不到10里弗尔。
“如果贵方能提供更多的粮食,那价格可以商量。”见对方不为所动,法国商人只能低声下气。
“我再重复一次,粮食我们也很缺。”丹尼尔森放下了咖啡杯,一脸微笑,似乎打算送客,“除非你们能提供我们需要的东西。”
“哦,当然!我们有很多好商品,毛皮仅仅只是我们最容易携带的!”法国商人一阵慌乱,生怕这次空手而回,于是赶紧站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不少,“鳕鱼、木材、鲸脂,还有很多!”
丹尼尔森微微皱眉,一脸的失望。这个表情让法国商人那热切而焦急的心沉了下去。
“好吧,丹尼尔森先生,也许您可以从同为上帝子民的角度去考虑考虑,每个礼拜都有人饿死,这个糟糕的世界,我们已经被巴黎抛弃了……”法国商人终于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牌可打了。
“我听到您的诉求,自然上帝也能听见。这样吧,这个倒霉的地方需要太多的蜡烛和油脂,除了毛皮,我还可以考虑接受鲸鱼产品,10磅鲸鱼品换1磅谷物。”
这些无耻的家伙,10磅鲸鱼品可远远比1磅粮食值钱多了!法国商人顿时面红耳赤,不过现在自己是有求于人,也只能忍住怒火,但实在难以点头。
“这样吧,您可以回去向您的总督阁下汇报这次的交谈。”丹尼尔森笑嘻嘻地站起来,从兜里取出了一份清单,“当然,这次也不会让您空手而回,这是10拉斯特的粮食清单,价值12000里弗尔,不过如果您坚持打算用海狸皮支付的话,那每张海狸皮我能接受的价格是16里弗尔,也就是750张。另外,这有一份我国政府商务部的信函,希望您转交总督阁下,里面的内容对我们在北美携手共度难关有非常积极的意义。”
“上帝啊,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法国商人使节欲哭无泪。
……
以友好到访名义到青城市来“乞讨”的法国人,在付出了一大批真金白银和300多张海狸皮后,终于从青城市代理民政官丹尼尔森的手里拿到远远低于预期的20吨谷物。虽然这点量对于饿殍满地的魁北克城来说杯水车薪,但终归开了个好头。至于那些美国人用了多少卑鄙的压价手段,对于现在的魁北克来说都不重要了。
为了给这些海上风餐露宿的法国人留下个“美好的印象”,青城市政府特地为对方举办了一次规模有限的午餐送行会。宴会期间,一众法国船员商人是狼吞虎咽,甚至对于能在大冬天吃到鲜嫩的蔬果而深感震惊。
最后,丹尼尔森在关如中的授意下,还给每个船员赠送了一个“精致”的小瓷杯和一面小镜子,让这些终日在海上漂泊的丘八们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同时欣喜若狂,更让那个领头的法国商人使节若有所思。对于华美商品在欧洲的抢手热销,法国商人之间也早就展开了激烈竞争,大概除了粮食贸易,魁北克的法国商人还可以额外做点什么才好……
也许绕开法国政府,最终和魁北克私下建立一种贸易通商关系还需要些日子,但如今魁北克法国人凄惨的处境,正是严晓松等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