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七章
‘啪’的一声巨响,一张红木大椅从司礼监后进一间屋子里丢了出来,在地上摔成了数段,激起一片灰尘。一名小太监捂着脸逃了出来,一只茶盏紧跟着他飞了出来,砸在他的后脑上,顿时鲜血淋漓。
“他娘的,宋楠,咱家和你势不两立,害的咱家在殿上出丑,让咱家无面目见人,你给我等着。”屋内传来刘瑾破口大骂之声。
几名小太监噤若寒蝉在阶下垂首站着,刘公公发怒的时候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异动,若是稍微碍了刘公公的眼下场不堪设想。
屋外脚步匆匆,司礼监秉笔高凤,御马监首领太监谷大用,三千营统领魏斌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后院垂门之外,一名小太监赶紧迎上去行礼,颤着嗓子道:“三位公公,快帮着劝劝吧,刘公公在屋子里摔东西打人呢,咱们都劝不住。”
三人对视一眼,紧锁着眉头往屋子里走,屋内的刘瑾兀自大骂连声,椅子茶盘果盘香炉一样样的从门口丢出,三人跳跃着躲闪,生恐中了招。
“刘公公息怒,刘公公息怒。”高凤大声叫道。
刘瑾听出是高凤的声音,停止了往外丢东西,大步走向门口;但见他脸庞青肿,一只手拿着毛巾捂着脸,口中骂道:“你们几个王八羔子,这是来看咱家的笑话是么?殿上宋楠那般跳脱,你们也没说出来说句话,亏得咱家把你们当兄弟,一个个就是白眼狼。”
高凤等三人被骂的狗血喷头,见了刘瑾的狼狈样子又有些想笑,高凤道:“公公息怒,这是怎么话说的,咱们兄弟都是来看望您的,您受了气我们难道还心里好受不成?公公且坐下,让兄弟们看看脸上伤的如何?”
刘瑾怒骂几声,回头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高凤上前拿开毛巾,但见两边脸颊肿的像是猪头,青紫一片,不由的咂嘴道:“怎地下这么重的手。”
刘瑾蹦起来骂道:“你当老子想么?若不下重手焉能让皇上轻饶了我,马昂这个杂种干了那么多坏事,我还天天跟在皇上耳边说他如何好如何合适;他娘的,徐光祚这老狗阴我,老子跟他不能干休。”
魏斌咳嗽两声忍住笑道:“刘公公莫恼,这事怪不得徐老公爷,他也是没法子,刚才下殿之后他还要来看你,但被哥几个拦下了,我们知道公公正在气头上,言语上怕是有了冲突。不过徐老公爷说了他可不是要帮着宋楠,宋楠抓了徐小公爷和马昂交往的把柄,他不得不虚与委蛇罢了。”
刘瑾骂道:“老杀才生出的小杀才也不争气,尽是添乱,他娘的,真是晦气。”
徐凤招手叫来一名小太监道:“还不拿红花油来给刘公公揉一揉么?没眼力劲的狗东西。”
小太监赶紧小跑着去拿了红花油来,替刘瑾在脸上擦抹,力道稍微重了些,又惹来刘瑾一顿打骂。
上了红花油之后青肿疼痛稍减,四人这才坐下来,小太监们赶紧收拾掉门里门外的狼藉,送上茶水来让四人用茶。
刘瑾喘着气歪着嘴出溜了一口茶,哼哼道:“你们给我想个办法,这宋楠简直成了咱家的心头之刺,这小子实在太可恶,本来我念及以前的情谊,还没打算对他如何,想先收拾了外廷几个老东西再说,没成想这狗东西自己熬不住跳出来了;他娘的,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高凤咂嘴道:“公公,怕是不好办呢,宋楠这小子奸猾的很,皇上心里也有他,一时之间怕是难以撼动。”
刘瑾骂道:“你们就知道推三阻四,等着吧,那一天咱家被那宋楠弄趴下了,你们几个也统统去大街上当乞丐,宋楠也不会放过你们。”
谷大用道:“公公息怒,咱们不是在商议么?总要想出些好的手段才成;宋楠背后可不单是皇上,虽然皇上对他不如对公公信任,但他背后毕竟还有英国公府撑着,一时半会儿确实不好弄他。瞧今日的架势,这厮怕是跟外廷勾搭上了,焦大人有没有透露什么内幕出来?”
刘瑾哼了一声道:“屁的内幕,如今内阁李东阳杨廷和王鏊三个抱成一团,有什么事儿也不跟焦芳说,难不成他们跟宋楠勾结还通知焦芳不成?不过这事咱家倒也想了想,不怎么靠谱;外廷那帮文官岂会跟宋楠联合起来,要说联合也只是利用罢了。文官们最是记仇,当年宋楠跟咱家一起整的刘健谢迁回家抱孩子,韩文等一帮子文官被贬得贬打板子的打板子,这事儿文官们会忘了?李东阳夹着尾巴留在内阁,他会忍下这口气?”
谷大用道:“刘公公说的是,外廷是在利用宋楠对付咱们,事后定会反手给宋楠一刀。”
刘瑾道:“还是你有眼力劲,还有,宋楠也不是傻鸟,你们都知道他的行事,这小子鬼精的很,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外廷的借力么?怎会跟外廷一条心的对付咱们。”
魏彬道:“可是,今日明明他帮了李东阳一把,要不是他出来捣乱,咱们这个三边总制官便到手了。”
刘瑾怒骂道:“蠢材,宋楠哪里是帮李东阳,没见他推荐的杨一清么?这老小子居然还活着,也不知道怎么跟宋楠勾搭上了;宋楠明明就是在另起炉灶,本来只是和张懋那个老混蛋在一起勾结,现如今搭上杨一清,实力便长了一截,这小子志不在小啊。”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宰了他算了,刘公公,不用您东厂动手,我从三千营里挑些好手去灭了他满门。”魏彬道。
刘瑾噗的一声一口热茶喷出来,骂道:“你是猪脑子么?你当宋楠是阿猫阿狗随便就能宰了的?当初他还只是个百户,范亨便想要他的命,结果如何?还不是被他弄得一塌糊涂?如今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手中攥着数万人手,你他娘的还想用这种手段,若是不成,咱们全部都要被你累死;蠢材,愚不可及。”
魏彬被骂的满脸通红,梗着脖子辩道:“我三千营……”
“三千营个屁,顶个屁用。”刘瑾将他剩下的话骂到了肚子里。
“刘公公说的对,魏公公,对付宋楠可不能用这样的蠢办法,否则一旦败露咱们恐都要没命。”高凤道。
魏彬一肚子火怒道:“那你说怎么办?高麻子,你光是一张嘴,你有本事你想个办法啊?”
高凤啐了一口不理他,转向刘瑾道:“刘公公,对付宋楠的话,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这厮如今掌着锦衣卫衙门,把个衙门弄得密不透风,咱们的人手都进不去,也抓不住他的把柄。譬如这次之事来说若是里边有个体己的人事先消息出来,咱们也断不会不知道这厮派人去了延绥暗中查马昂,也吃不了这么大的亏。”
刘瑾道:“能有什么办法?锦衣卫衙门可不受内廷节制,那厮在皇上面前可是跟我摊牌了,他锦衣卫衙门的事他要做主,不准别人伸手;狗东西太贼,倒还真拿他没法子。”
高凤想了想道:“公公,咱家在想,皇上也不太管事,锦衣卫衙门的事情宋楠大抵不会事事禀报,所以才越发显得衙门权力巨大,能不能像个办法在衙门和皇上之间安排个位子,逼着宋楠不能将锦衣卫衙门捂在手里,那可事儿好办多了。”
刘瑾一怔道:“宋楠岂不是要闹?”
高凤道:“又不是夺了他的衙门,只要有这个权利去他的衙门坐记查卷宗之类,他的行动便无可遁形了。”
刘瑾赫然起身缓缓踱步,猛然间一拍桌子道:“高麻子,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咱家,咱们锦衣卫衙门里进不去自己人,便逼着他自己告诉我们里边的情形,咱们也好事事知晓,免得被这小子弄得措手不及。若能做到这点,便等于削了他衙门的一大半权力,瞧他还如何蹦跶。”
高凤忙道:“可是,谈何容易?”
刘瑾摆手道:“不然,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不知你们可记得,成化年间汪直曾开了个衙门,专管锦衣卫和东厂,若此衙门能重开的话……”
高凤谷大用魏彬等三人惊讶互相对视,忽然异口同声挑出大指道:“公公好计谋,此事硬是使得。”
刘瑾嘿嘿大笑,心情大好,笑声虽欢畅,但牵动脸颊上的青肿,却又龇牙咧嘴起来,看起来不像是笑,倒像是在哭。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