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那灼热而血腥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卷起大片大片的气浪,扑面而来,雷霆万钧;可是转过头,却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在幽幽翻滚着,腥风血雨般的气息正在一步一步地靠近。

奔跑,疯狂地奔跑着,竭尽全力试图逃出这片浓雾的吞噬,仿佛一只看不到尽头的怪兽般;但双脚似乎没有任何力气,无论如何奔跑,依旧无法摆脱萦绕心头的那股危机和恐惧;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发现氧气正在减少,那种窒息感让人越发恐慌。

毫无预警地,双脚就踩空了,自由落体的撞击狠狠地砸了过来,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咆哮尖叫着。但下一刻,他就站在了舞台之上,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所有观众都站立了起来,用力地拍打着双手,雷鸣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那“啪啪啪”的声响犹如山谷回音般,在耳边不断回荡,再回荡。

“喝”,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梦中惊醒,蓝礼一咕噜坐了起来,胸口急剧地起伏着,清冷的氧气划入肺部,那焦躁而灼热的刺痛感渐渐消失,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意识到,刚才所有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境。

闷热的汗水打湿了头发,整个脑袋显得无比沉重;后背布满了冷汗,不知道哪个角落吹来一股冷风,忍不住就连续打了两个冷颤,这才意识到浑身都已经湿透了,昨晚的衣服根本没有换下来,肌肉的酸痛和脑袋的笨重,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体力透支之后的疲倦。

顺手拿起了床头柜上摆放的玻璃水杯,指尖的酸涩无力差一点没有拿稳,还好,他没有笨拙地把水杯打翻,一口气将所有水都灌到嘴巴里,冰凉的感觉一点一点填充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整个人才真正地恢复了过来。

掀开被子,赤脚下床,然后走进了浴室里,打开热水的水龙头,开始放水。氤氲的水汽腾腾而起,紧绷的肌肉稍稍缓解了一些,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压力,终究还是压力。

伦敦西区的戏剧演出,压力着实太大了,每一天都必须交出百分百的状态,丝毫疏忽都是不允许的,否则就可能导致这一天演出的失败和失利;不仅因为六个小时的漫长演出,还因为整部戏剧的核心和主旨都落在了蓝礼一个人的身上,在自己察觉到之前,重担就已经狠狠砸了下来。

蓝礼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至少在表演之上,他渴望追求完美。所以,在外界的压力之余,他还在不断给自己叠加压力,每一场演出之后都需要自我检讨、自我检验,连续两周时间的漫长演出,就连喘息的缝隙都没有。

身体的消耗越来越大,而且是以成倍的速度上涨,精神的紧绷越来越紧,似乎就连呼吸的本/能都渐渐遗忘。

结束了昨晚的演出之后,神经突然就松懈了下来,猝不及防之间的自由落体,却带来了更多的焦虑和忐忑。一整个晚上,蓝礼就在做梦,光怪陆离的梦境,从虚幻到现实,越来越真实,最后干脆就演变成为了舞台。

放好热水之后,整个人浸泡其中,水温稍稍有些滚烫,以至于皮肤微微刺痛起来,但蓝礼却享受其中,仿佛可以感受到肌肉的酸痛一点一点地溶解在热水之中,连带着疲倦也在渐渐消失。紧绷的情绪,此时此刻才终于真正地放松下来。

躺在浴缸里,整个人完完全全放松,迷迷糊糊地又进入了梦乡,疲倦到了极致之后,终于感受到了惬意,仿佛漂浮在云端之上,沐浴着懒洋洋的阳光,享受着片刻的闲散和自由。

耳边传来了“啪啪啪”的掌声轰鸣声,悠悠回荡,闭上眼睛之后,脑海里似乎再次浮现了昨晚的记忆碎片,全场起立、热烈鼓掌、经久不息,那热烈而激动的掌声,不断在耳边萦绕,重重地击打着耳膜,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般。

压力在所难免,却总是可以成为动力。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蓝礼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伦敦西区,短短两周多时间里,他所学习到的东西,甚至比过去三年还要更多,压力越大,动力也越大,收获也越多;幸运的是,演出合同还有两个半月,他必须珍惜接下来的每一场表演,真正地享受这片舞台。

悄悄地,嘴角的笑容就上扬了起来。

“叩叩”,浴室门之上传来了敲门声,马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蓝礼,你醒了吗?你还好吧?”刚才过来确认一下蓝礼的状况,却发现床铺之上已经没人了,而被子和床单都被汗水打湿了。

“我很好。”蓝礼扬声回答到,“我只是需要一杯热牛奶。”说完,蓝礼自己就轻笑了起来。热牛奶,小孩子的口味,“马修?是不是客人已经到了?”否则,马修不会打扰他的睡眠时间。

“不用担心,你还有足够的时间。”马修沉声说道,而后就转身离开了。

在浴缸里又待了约莫五分钟,而后蓝礼就选择了起身,正式开始沐浴洗澡起来。昨晚没有梳洗就直接进入了梦乡,现在下颌已经冒出了青青的胡渣,现在必须好好打理一番才行。

收拾完毕之后,更换了一套相对舒适的服装,这才离开了房间,顺着楼梯来到了楼下,然后蓝礼就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哑然失笑,“嘿,伙计们,中午好?”现在已经是十点三刻了,距离十一点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

显然,蓝礼没有预料到如此场景,小小的公寓里居然聚集了如此多人,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私人派对了。这样的画面,让人联想起巴黎,周日的清晨,一群朋友聚集在一起,聊天喝酒,抽烟打诨,浪费时光,浪费生命,仅仅只是惬意地说着没有营养的话题。

“蓝礼!”原本坐在沙发上的比尔和汤姆快速站了起来,就好像士兵见到了长官一般,那规规矩矩的姿态,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另外,坐在餐桌旁的阿方索-卡隆也慌手慌脚地站了起来,动作还是有些拘谨,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蓝礼,然后紧张地拉了拉自己的西装下摆,似乎在担心自己的仪态不够好。

这反而是让一旁的保罗呵呵地笑了起来,“随意一点,不用起立的。”前一句话是对阿方索说的,随后保罗就看向了蓝礼,点头打了一个招呼,“怎么样,休息得还好吗?”

“很好。如果我可以睡一整天的话,那就更好了。”蓝礼打趣地说道,但只有保罗一个人欢快地笑起来,其他人似乎都有些拘谨,这让蓝礼摇了摇头,“嘿,梅朵,你这样让我感到陌生,放松,我不是什么怪兽。”

看着眼前的蓝礼,梅朵羞涩地笑了起来。

今天是周日,过去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一次休息,蓝礼也真正地放松了下来。

一件烟灰色的毛衣搭配黑色牛仔裤,毛衣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处,一头微卷的头发似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修剪了,湿漉漉的发丝已经若隐若现地遮挡住了眉毛,慵懒而随意,亲切而自然,似乎和昨晚舞台之上的那个男人是彻头彻尾不同的两个人。

“导演。”蓝礼来到了大厅,主动打起了招呼,拉开了一张椅子,在旁边落座。

“阿方索,你可以称呼我的名字。”阿方索拘谨地说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安坐了下来。

马修离开了厨房,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玻璃杯,盛满了牛奶,摆放在了餐桌之上,那温热的牛奶冒着腾腾轻烟,乳白色的光泽在原木桌面和棕色编织杯垫之间勾勒出一抹温暖。

蓝礼端起了牛奶,喝了一大口,空荡荡的胃部感觉到了丝丝暖意,“抱歉,我似乎迟到了,所有人都已经到场了,就只有我一个人缺席。这着实太不礼貌了。”蓝礼轻笑地说道,拿起了旁边的餐盘,开始往盘子里添加培根、鸡蛋和薄饼。

“不,不不,是我太早了。”阿方索连连摆手,“你还好吗?我是说,你休息得还好吗?”

“完美。”蓝礼笑呵呵地说道,却没有打算把话题继续停留在自己身上,盛好了早餐之后,蓝礼端起了餐盘和牛奶,“怎么样,我们到外面交谈?虽然伦敦没有什么阳光,但呼吸一些新鲜空气总是让人心旷神怡。”

阿方索连忙点头,也端起了自己的餐盘。

“伙计们,你们自便,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我就是这样做的。”蓝礼调侃了一句——这是马修的公寓,不是他的,然后蓝礼就邀请阿方索来到了外面的阳台之上,将东西摆放在大红色的铁质小圆桌上,犹如巴黎大街小巷的咖啡屋桌子一般,和阿方索面对面地坐下来。

巴黎咖啡屋讲究的就是这种情调,小小的桌子,两个人的膝盖碰触在一起,在闲聊之中一点一点地酝酿着彼此之间的暧/昧氛围,无形之中就消除了陌生人之间的隔阂。

比尔站在大厅之中,呆若木鸡,从蓝礼出现,到蓝礼离开,前前后后也就是不到三分钟的事,他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蓝礼就已经到阳台外面去了,就好像……就好像他不是客人,而是蓝礼的至交好友一般。

这种错觉,让比尔又是开心又是惊愕,转过头,然后就在汤姆、梅朵的眼中捕捉到了相似的情绪。然后,比尔就傻乎乎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