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中心医院，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就到大年三十了，但医院依旧人满为患，从全国来看，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雾霭形势都非常严峻，作为一所地级市，江城拥有着所有城市的通病，严重的城市污染，使得刘川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阳光和蓝天了。

空气不好，患病的人越来越多，最近几天，呼吸科和儿科门诊都是爆满。

就连以往一到年关，病人就很少的肿瘤科，今年也是与众不同，这不，一上班，老师张小娟就指着堆积如山的病历，有点无奈地对刘川说：“咱们又突破历史记录了。”

不用数，刘川心里有数，一共二十五个病人。

二十五个病人，这是个什么概念，在一家民营医院，可能连二十五个病人都没有，在国外，就打一个医生管五个病人，那么，张小娟这工作量也相当于每个医生。

真是医学界的女汉子，医生中的战斗机。

得，这么多病人，刘川也没闲着，作为见习医师，并不意味着每天就是跟着老师混日子，很多年轻医生都在埋怨老师不放手，其实这种观念是错误的，医生从来就不是一个速成的职业，从实习医生，到轮训医生，到住院医师，到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一级一级，按部就班，是不可能一步登天的。

医生不是明星，靠的不是光鲜的外表，而是实打实的本事。

经验和技术永远是积累出来的。

所以即便是见习医生，但刘川也格外珍惜这样的机会，很多事情，不用老师张小娟喊着去做，刘川非常主动认真，而且做事速度非常快。

对于刘川，张小娟是赞不绝口。

这不，那个叫李大庆的病人家属还专门送来了一面锦旗给刘川，人家的话说的也是非常中肯，别看刘川年轻，但是医术了得，那胸壁的转移瘤出血，连外科医生都束手无策，以前，每天要换好几次药，两三天就要输一次血，病人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令人欣慰的是，刘川创新性的使用了针灸疗法，按说这针灸倒也神奇，每天这么扎十来分钟，那胸壁上的肿块，就再也没怎么渗血了。

刘川给李大庆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问题，家属自然感激万分，这不，当着吴军主任的面给刘川送来了锦旗，平时老师张小娟也没少在吴军那夸奖刘川，刚开始，吴军还觉得刘川比较年轻，没什么经验，如今耐心观察了这年轻人一段时间，连要求苛刻的吴军也觉得刘川是个可塑之才……

不过表扬归表扬，自己几斤几两刘川还是知道的。

只有认真做事才是最主要的，刚好今天，李颖的病检报告出来了，即便刘川不愿意相信，可那白纸黑字，写的可是清清楚楚，小细胞肺癌。

身为医生，刘川当然知道，肺癌的病理类型一共分为两大类，一类是非小细胞型肺癌，一类就是小细胞型肺癌，非小细胞型肺癌又包括鳞癌、腺癌和大细胞癌。

从病理类型上看，小细胞肺癌的恶性程度最高，预后最差。

一般，一旦确诊为小细胞肺癌，病人几乎都已没有手术根治的机会，至于放化疗，也是效果很不好，即便李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得知是这种情况，她还是泣不成声。

“老师，不知道她会不会想不开？”刘川心里七上八下的。

“咱们也没办法，她没有老公也没有孩子，一个人住在这座城市里，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虽然最终的结果有点残忍。”老师张小娟也是唉声叹气。

“老师，不知道她还……还能活多久？”身为医生，刘川当然知道，只是，不知怎的，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最多一年吧，绝大部分都是半年时间，虽然病人现在一般情况似乎还可以，但病情进展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老师张小娟说的没错，小细胞型肺癌，最容易产生远处转移，尤其是头部，肝脏和骨头，一般到这些地方后，就基本宣告死刑了……

下午，患者李颖突然来到医生办公室，上午病理报告出来的时候，老师张小娟和李颖谈了一下话，老师的意思，还是要按照医疗程序走，即便没有手术机会，但还有放化疗。

李颖非常敏感，她问张小娟：“放化疗对病情究竟有没有帮助。”

这个，张小娟只能实话实说，除了手术根治外，所有的治疗都是辅助和姑息的，其实对于肺癌，放化疗本身的有效率也不过就只有30%，86%的患者在确诊后五年内死亡，只有15%的患者在确诊时处于早期，五年生存率可以达到50%。

无论怎样，毕竟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虽然放化疗有点残忍，但却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作为医生，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张小娟希望李颖好好考虑一下。

这不，李颖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平静了许多，但眼睛还是通红的，看得出，这个过程一定非常艰难，刘川完全能够理解肿瘤病人的心情，身心双重打击，那种痛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但是李颖最终的决定还是让刘川和张小娟都很惊讶，她决定出院。

“李颖，你是要转到省里的医院去吗？”张小娟关心地问着。

“不是，张医生，我是绝没有怀疑你们的医术的，是我自己决定了，不治了。”

说到这，李颖将脑袋耷拉下来。

刘川刚准备要说什么，张小娟却冲他使了下眼色。

是啊，身为医生，救死扶伤固然重要，在医学法则里同样有一个重要规定，那就是尊重病人的决定，所以刘川和张小娟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按照老师的要求，刘川打了一张出院谈话记录，让张小娟在上面签了要求出院四个大字。

十分钟后，在走廊上，刘川又遇到了李颖，这个苦命女人，她打包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看到刘川后，她鼓起勇气冲刘川笑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是那么忧伤和憔悴，但这是最后的告别。

“刘医生，住院期间辛苦你了，谢谢。”李颖非常客气。

“没……没事……李颖，你有什么打算？”刘川关心地问。

“我想四处去看看，也是圆自己年轻的一个梦吧……”

刘川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李颖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从没有一个时刻，刘川如现在这般无奈，他知道自己是个医生，可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