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温暖也又稀疏,照耀在门旁的那株植物上,绿色的叶子还有滴滴水露,散发着五彩的小光芒,整株植物生长得十分茂盛。

但是公主殿却弥漫着死寂,接连有好几名侍女从公主殿中身亡,被低调地抬出来处理干净,长宁也是咳嗽不断,一直高烧,皇上大惊,接连派了好几名太医前来诊治,却无论如何也诊治不出结果,也是声称是莫名的瘟疫。瘟疫,在那个时代,就意味着死亡。一瞬间,恐惧席卷了整个皇宫,皇上立即把公主殿封锁了起来,严格限制进入,他也曾经想过,就让长宁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里面算了,但是太子萧君意与丞相冷寂大力反对,他便也就没有坚持,但是公主殿只维持着最基本的供给,除了太医,再没有人敢踏入。自然,给长宁许亲的事情,再也没有提过。

长宁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如同在之前几个月一样。日子显得悠长而又清闲,让整颗心都被洗涤得干净。但是代价也是显而易见的,不停的咳嗽、高烧让她的身体衰弱了下来,萧君意期间来过几次,见她这么辛苦,便想劝她服下解药,长宁执意不肯,怕露出什么破绽又引火上身。萧君意多次劝说不行,也只好让长宁这样病恹恹的。那个唤为灵犀的歌姬,今日随萧君意来过,让长宁分外吃惊。大多数人对瘟疫避而远之,她却倒是不怕,反而一脸担忧的样子,让长宁感动之余,更增添了几分疑虑。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已经是深夜,长宁身上燥热,如论如何也睡不着,咳嗽着起身,披了件披风,便往外走。

凉风吹来,长宁好受了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长宁,最近可好?”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长宁吓了一跳,这…是沈西风的声音?!

长宁不敢置信地转身,可不是沈西风吗!微笑带着几分放荡不羁,虽静默而立,身上却是掩饰不住地贵气与潇洒。

“你…没死?”长宁问道。

“我这命格硬得很,阎王想要收去,便也先得问问我愿不愿意。”沈西风笑,“反倒是你,怎么弄得怎么憔悴?”

惊喜过后,长宁的心沉了下来,冷揽月一直隐藏颇深,沈西风又怎会单纯无知?若冷揽月可以欺骗自己,她怎么可以确信沈西风不在其中?

长宁苦笑:“不幸染上了瘟疫,真是闹心,你还是先行离去吧,免得过给你。”

沈西风上前一步,与长宁呼吸相闻:“我不担心。”

虽是怀疑,长宁还是被感动了一下,她抬头望他:“这段时间,若是没有…遭遇不测,怎么又一直潜伏不出?害得我们都替你担心。”

“你担心我?”沈西风一下子把握了非重点,他的手摸过她的头发,在发髻边停留。长宁头上并无珠饰,只在发尾简巧地挽了一下,用的正是当初沈西风赠与的发簪。沈西风将发簪拔出,黑色的头发在空中打了个转,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沈西风低头问她:“你竟还留着吗?”

气氛实在过于微妙,长宁往后退了几步,继而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沈西风嘴角上扬:“因为,我给你带了一份大礼。”

“大礼?什么大礼?”

沈西风的表情却又出现了凝重,他从袖中拿出一份文函。

“什么东西?”长宁接过。这…竟是多年之前,冷寂与匈奴大汗的文书,感谢他在陷害流苏啸昀上相助。

长宁不动声色地将文函收起:“你哪里找到的?”

沈西风回道:“我以为你会愤怒或者伤心,也想过你会不会终于开始相信我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最先问的,竟是核查它的真假。”他的脸色显出灰败,“其实,你还是不相信我,对吧?”

长宁没有说话,是的,她从来都不敢相信任何人。

沈西风上前,真切地将她相拥,不留任何缝隙,就好似一直触碰到她密封的内心,他在她的耳畔呼吸,而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他。沈西风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没有关系,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伴你左右,我定…不会如冷揽月般。”

冷揽月,长宁声音冰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欺骗我的?”

沈西风一下子顿住了,而后才说道:“我一直都有所怀疑,但是始终没有确定。相信我,我并没有比你更早知道这件事情。”

是啊,相信他吧,他并无欺骗你。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长宁的心中,破碎了一角,流露出温暖的内在,她终于回抱住他,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停留,声音好像穿越了好几个时空,才飘渺地回来:“我相信你。请…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再?沈西风的内心闪过疑虑,却又马上被欢愉充满,他更用力地抱住她,开心地说道:“我定不会。”

长宁被抱得快喘不上气来,推了他一下:“我还染病,别抱这么紧,免得你也传染了。”

沈西风却丝毫不愿意松开,他摇头:“不,我不怕。”

其实,就这样下去,也很好,不是吗?就这一次,全心的信赖吧,至少,这一瞬,我很快乐。

一大清晨,萧君意便急匆匆地赶来,带着一阵疾风,进门之时,额头还挂着薄薄的水珠,也不知汗水还是露水,进门之时,急匆匆的架势已然收了大半,又恢复了泰山压顶而不动摇的儒雅淡然。

“你找我来有何要事?”

长宁示意青鸟掌茶,待萧君意喝完,才缓缓地说道:“我已经掌握了冷寂及其党羽的贪污*证据,还有,他十二年前勾结匈奴陷害我父亲的事实。”

“所以呢?”萧君意处变不惊的问道。

“你不觉得是时机我们动手了吗?”长宁问道。

萧君意拂袖而坐,低声说道:“政治,远远比复仇更加复杂与肮脏。仅仅有这些东西,完全不够。”

“我等不下去了。我要他死。”长宁愤恨地说道。

“你要忍。你必须忍。”萧君意按住了她的手,怜惜却强硬地说道:“我们目前没有兵权,而且皇上分明是偏袒他们的。若是此刻我们揭发,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被灭口。”

“我立即让我王舅进京。”长宁急急说道,“带着我们南海成千上万的好男儿。”

“即便如此,难道你真想让锦腾血流成河吗?别说无辜的百姓,你们南海的好男儿,就算是冷寂的党羽,也罪不至死,难道你真想这时候挑起这一场战事?锦腾若起内乱,北方匈奴势必伺机南下。我绝对不会如此冒险!”

“那我们还要等多久?!我等够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萧君意叹了口气,转过头不再看她。他迟疑着:“我知道你现在定然听不进我劝,但是,多看着美好的东西,莫被复仇蒙蔽了双眼。更不可因为复仇,而亲手断送自己的幸福。”

“我父母惨死,流苏全家灭门,你要怎么去寻找我的幸福?若不能手刃冷寂,我此生都不会幸福。”长宁倔强地不想落泪,整个身子绷得笔直。

萧君意原想安慰她,却更加深知自己的安慰是何等地无力。他立在原地,看着长宁,半晌没有说话,两个人像是进入了沉默中的较量。

长宁最终落下泪来:“我耐心有限,别让等太久。”

萧君意松了口气,发誓道:“我定会让你手刃冷寂。我答应你。”

长宁不愿看他,淡淡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要安静一会。”

萧君意走后,长宁思虑了良久,才唤青鸟进来,吩咐她准备纸墨。

青鸟问道:“小姐是要写些什么吗?”

长宁点头:“现下,可以让王舅先行练兵了。很快,便有一场血战。”

寒风将长宁的衣服吹起,一脸肃杀,这个冬天,究竟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