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开训之后的第一个周末,驻印军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兄弟被关了禁闭、一个兄弟被就地正法,这两件事一出立刻就让处于放松状态的将士们绷紧了神经。
训练继续进行,众将士再不会去想那热闹的小镇和小镇上的饭馆、女人、电影院,一门心思扑在了训练上,每天奔波于营地和受训地点之间,过起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这样一来,训练的进度倒快了许多。
在每个训练科目结束时,训练营都会对受训学员进行考核,并对成绩优异者进行公开表彰。
当然,考核和表彰都只针对受训的基层官兵,与李四维这个级别的军官无缘。
不过,在每次考核中,六十六团都会涌现出大批成绩优异者,也算是给六十六团增了光、给李四维长了脸。
值得一提的是,在训练中也发生了一些事故。
事故最频发的要数汽车驾驶训练了,时不时就会有学员将军用大卡开到坡下、沟里,或者撞上路边的大树……可谓是惊心动魄。
还有一些事故本来可以避免,但是因为美国教官的某些固执的观念,最终还是发生了。
就以兽医驮载学校开设的驯兽科目为例:自印度本地采购的骡马野性十足,美国教官同样有着牛仔精神……于是,驯兽就变成了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训练中,不仅有教官受伤,还有两个受训学员重伤不治。
最终,中方坚持让受训学员用一种在美国教官看来“懦弱且有虐待动物嫌疑”的方法完成了训练――先牵着骡马遛圈,等它们累了再骑上去。
在休息日,驻印军各部依旧在执行加训计划,其间也曾遭到美方的强烈反对。
一来,美方认为中方干扰了他们的训练计划。
二来,美方认为加训科目毫无用处,反而会使驻印军将士得不到足够的休息,从而影响美方的训练成果。
驻印军的长官多是久经沙场的宿将,自然不能认同美方的观点。
在丛林战中,攻守逆势往往只在瞬息之间,若不能防御自保,还谈何进攻?修筑工事的训练十分有必要!
在丛林中作战,林密路艰,大多时候参战部队只能徒步转进,若没有足够的武装越野训练,如何能保障攻击顺利完成?如何能实现远距离的迂回奔袭?
为此,罗长官和史迪威将军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最终,罗长官并没有作出让步,训练依旧紧张而辛苦,却也让受训官兵觉得很充实。
时光如梭,很快便到了九月下旬,李四维突然发现训练营里多了许多新面孔,却也没太在意。
六十六团早已齐装满员,并不需要补充兵员,所以,相较于出现在训练营中的新面孔,还是美式训练科目更能吸引李四维。
毕竟,他最缺乏的便是系统而科学的军事知识。
这天黄昏,沙盘推演课结束之后,李四维和郑三羊、陈怀礼便说说笑笑地出了教室,走上操场,径直走向了学校大门口,准备回营地。
“大炮!”
刚走出不远,李四维突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顿时浑身一震,连忙循声望去,就见廖黑牛从操场一角的人群挤出,飞奔而来,迅若捷豹。
“黑牛!”
见状,李四维笑容绽放,撒开腿就迎了过去。
冲到近前,两人一个熊抱,把对方的后背拍得“嘭嘭”作响。
“狗日的,”
亲热一阵,廖黑牛一把推开了李四维,盯着他上下一打量,“你龟儿这些日子过得安逸啊!都胖成啥了?”
“嘿嘿……”
李四维讪讪一笑,也打量起了廖黑牛,“你龟儿廋了!”
“唉!”
廖黑牛神色一黯,轻轻地摇了摇头,“国内的日子不好过啊!”
打仗打的就是国力!
可是,清末民初时局动荡、战乱不断,彼时的中国穷困凋敝,自三一年后,人民才得以生息,经济才得以发展,但没过几年,抗战又全面爆发了。
自三七年抗战全面爆发到四二年,中国军民已经坚持抗战五年多,国力早已空虚至极,经济也濒临崩溃,就在此时,滇缅公路又丢了,唯有靠一条驼峰航线从国外输入物资。
但驼峰航线自开通至今,每月运到国内的物资还不到五百吨,而国内仅抗战每月便需要耗费七千吨以上的物资……以此推之,国内的经济之窘迫、抗日军民生活之艰辛便不难想见了。
“黑牛!”
闻言,李四维连忙拉起廖黑牛的手,强自一笑,“走,先去我们团,整上几桌酒菜,好好地和兄弟们聚一聚!”
美军不禁酒,驻印军也没明令禁酒,只要不搞出事来就行。
“酒就不喝了!”
廖黑牛一怔,笑着摇了摇头,“不能耽搁兄弟们训练,不过,还是要去看看兄弟们……老子也想他们得很!”
廖黑牛说着,却见郑三羊和陈怀礼也跑了过来,连忙拉起李四维迎了上去,“三羊、怀礼,你们两个龟儿子也胖了!”
“黑牛,”
郑三羊快步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笑容灿烂,“你咋过来了?也要调到驻印军吗?”
“不得,”
廖黑牛笑着摇了摇头,“我上月刚刚被调到第八军,过来培训两个月就回去。”
在反攻缅甸的问题上,美国的态度十分坚决,为此,罗斯福答应帮助中国建立更多的美械部队,以缓解美军兵力不敷使用的现状。
廖黑牛所在的第八军便是即将接受美械装备的部队之一,因此,选调了一批师、团级军官前来兰姆伽接受训练。
兄弟像见自是高兴的事,廖黑牛跟着李四维三人刚进营地大门,便有不少兄弟围了过来,有人问起了老二营熟识的兄弟,有人问起了国内的情形,有人则和廖黑牛开起了玩笑,“廖营长,俺们都好想你呢!自从你调走,就莫人给俺们讲故事了……”
“龟儿的,”
听到“廖营长”的称呼,李四维不禁笑骂起来,“以后要叫廖团……”
“就叫廖营长!”
廖黑牛连忙打断了李四维,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的兄弟们,“老子喜欢听你们这么叫,这说明你们还拿我当兄弟!”
“要得!”
众兄弟都笑了,“廖营长永远都是六十六团的廖营长!”
“这才对嘛!”
廖黑牛也望着众兄弟呵呵地笑了,“一日为兄弟,就是永远的兄弟!”
廖黑牛一路走来,不断有兄弟迎上来问好、攀谈,不多时便已说得口干舌燥了,可是,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无比。
这些可都是老子的兄弟!
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夜渐深,笑语声依旧不时地在六十六团的营地里响起。
廖黑牛把营地转了个遍,和众兄弟一一打过招呼,这才跟着李四维回了团部。
简单地吃了晚饭,廖黑牛又向李四维等人说起了离别后的情形,“你们走了之后,老子又在陆军学校呆了一个多月才回了驻地,一回去就捞了个副师长,可是,没过多久又被撸下来了……”
“为啥?”
李四维一怔,嘿嘿而笑,“龟儿的,该不会又是因为没管住裤腰带吧?”
郑三羊等人也哄笑了起来。
廖黑牛健谈,他那点事在团里早就尽人皆知了。
“锤子!”
廖黑牛瞪了李四维一眼,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在陆军学校第一回次家之后,我就有些后悔了……我那三个婆娘在家里操持也不容易啊!”
闻言,众人尽皆默然。
哪个没有父母妻儿?
哪个又不曾亏欠过父母妻儿?
“黑牛,”
李四维轻轻地拍了拍廖黑牛的肩膀,勉强一笑,“现在明白还不迟,以后的日子还长……有机会了再慢慢还!”
“对!”
闻言,廖黑牛轻轻地点了点头,“等抗战胜利了,如果老子还活着,就把她们当菩萨供起来!”
说罢,廖黑牛的神色又松快了许多,接着前面的话头讲了下去,“那是因为老子杀俘被人告了!龟儿的,不就是几个小鬼子吗?搞得好像杀了他们亲爹一样!”
“杀俘?”
李四维一怔,笑骂起来,“龟儿的,你啥时候也开始抓俘虏了?”
六十六团不收俘虏,从来都不收!
“老子哪能抓俘虏嘛!”
闻言,廖黑牛连忙摇头,“是其他团送到师部来的,老子看他们当了俘虏还那么硬气,就想试试他们的脖子是不是比老子的刀还硬!”
“试得好!试得好……”
众人纷纷叫起好来,“狗日的,投个降就能把他们的罪刑洗清了?都杀了才解气!”
“确实解气!”
廖黑牛精神一振,“不就是个副师长吗?老子当团长可比当副师长快活!”
“的确!”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后来呢?”
“后来嘛,”
廖黑牛叹了口气,“后来也莫得大仗,老子就带着兄弟们在哪里熬着,直熬到八月初才被调到了昆明,编进了第八军……”
说着,廖黑牛呵呵一笑,“现在好了,过来训练两个月,回去就有美式装备了!龟儿的,看了你们的装备,老子恨不得马上就去上课,好早些回去、早些让团里的兄弟也用上美式装备!”
“难哦!”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光靠驼峰航线运输物资,国内部队的装备很难达到驻印军的水平。”
美国不缺装备,可是,驼峰航线运力有限,有装备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运回中国去。
“呃……”
廖黑牛笑容一僵,无奈地点了点头,“那条航线的确太难走,听说每天都有飞机掉下去呢!”
说着,廖黑牛强自一振精神,“管他娘的呢!先训练,把准备工作做好,总有一天,老子们也能用上美式装备!”
“对!”
郑三羊连忙点头,“听说,很快就要修建一条从印度通往中国的公路,到时候就有两条线运输线了……”
夜已深,团部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话语声不时响起,飘出门外窗外,随夜风在营地里轻轻飘荡着。
廖黑牛来了,休息的时候常往六十六团的营地里跑,有时跟兄弟们侃侃大山,有时也会说上一段评书,让六十六团比前些天热闹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