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锋走了,李四维一直把他送到了村口。
“哒哒哒……”
夕阳下,冷锋一行十余骑疾驰而去,带起漫天烟尘。
望着他们的身影,孙大力带着一丝疑惑,“团长,冷先生他们究竟是干啥的?”
闻言,黄化也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转过身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也搞不清楚。”
他知道冷锋的身份,也听说过冷锋他们的“恶名”,可是,传言往往不可靠,尤其是几十年之后的传言。
“你也不清楚?”孙大力有些惊讶,满脸的不信,“你要不清楚,还能和他称兄道弟?”
李四维呵呵一笑,“只要他在为抗战出力,我就能和他做兄弟!”
“对!”黄化连忙点头附和,露出了笑容,“能有这么个神通广大的兄弟,肯定不是坏事!”
孙大力一怔,也笑了,“那倒也是!”
肯定不是坏事?
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当先迈步往村中去了,步履从容。
他自然知道冷锋他们那个组织最终落得了什么样的骂名,但是,如果结交兄弟要先衡量利弊,那还不如不交呢!
残阳无力地掉入西天的群山之中,暮色渐浓,村中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酒席已接近尾声,兄弟们四散而去,徒留满桌的碗盆狼藉。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匆匆,让人怅然若失。
这就是曲终人散的寂寞吧!
木屋里灯光黄昏,李四维懒散地躺在床上,背后垫着高枕靠在墙上,静静地望着桌边的宁柔和伍若兰,暖意渐渐从心底涌起,将那愁绪冲淡。
桌边,宁柔和伍若兰凑在灯下做着针线活,那是为即将出生的小娃娃缝制的小衣服。
朦胧的灯光下,两个女人一脸的专注,温馨的气氛在寂静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哒哒哒……”
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瞬间便把将这份温馨打得粉碎。
李四维眉头一皱,连忙翻身下床,趿上鞋,整了整衣衫。
“团长,”卢铁生匆匆地出现在了门口,神色凝重,“马向阳过来了……对岸出事了!”
“狗日的!”李四维一怔,只觉一股邪火从心底蹿起,瞬间便汹汹燃烧起来,“老子跟他说过,老子都跟他说过了……”
卢铁生吓了一跳,“团长……”
李四维一摆手,怒气冲冲地走到了门口,“他人在哪里?老子倒要看看他个狗日的有多能耐!”
卢铁生哪里还敢劝,“在耿团长那里。”
说着,卢铁生犹豫了一下,“听耿团长说,他伤得不轻……”
“受伤了?”李四维皱了皱眉,火气却消散了些,“走,跟老子过去看看!”
“是!”卢铁生答应一声,连忙转身,却见苗振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苗振华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团长,要去河边吗?俺去牵马!”
李四维望了苗振华一眼,露出了笑容,“振华,你来凑啥热闹?快给老子回去陪新娘子……”
苗振华连忙摇头,转身就走,“俺去牵马!”
卢铁生连忙跟了上去,“振华,听团长的!哪有新婚之夜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屋里的道理?”
苗振华脚步不停,“俺是团长的警卫员呢!哪能娶了婆娘就忘了职责?”
说罢,苗振华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卢铁生怔在原地,苦笑不已。
“算了,”李四维冲卢铁生摆了摆手,转身冲正在往门外张望的宁柔和伍若兰笑了笑,“振华要跟我去河边,你们去陪新娘子说说话。”
“要得,”两女连忙点头,笑着起身,“放心吧,梅儿也是医护排的兵呢!”
“对!”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却见苗振华已经牵着两匹马过来了,连忙迎了上去,笑着接过了缰绳,“你龟儿咋这么犟呢!”
苗振华神色一整,“团长,俺现在多了个女人要保护呢!哪能偷懒?”
“那倒也是!”李四维呵呵一笑,牵着马转身就往院门口去了,“走,去看看马向阳那个龟儿子咋样了?”
马向阳的情况并不好。
当耿团长带着李四维走进病房的时候,病床上的马向阳眼眶一红,连忙挣扎着就要起来,却又无力地跌了回去,一咬牙,又要继续挣扎。
李四维连忙上前几步,俯身按住了他,“莫乱动!”
马向阳眼巴巴地望着李四维,嘴唇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李……李团长,俺……俺……”
李四维暗叹一声,声音轻柔,“不急,不急……慢慢说……”
马向阳张了张嘴,眼泪却先掉了下来,“俺……俺记着你的话……真的,俺记着啊!可是,兄弟们……不听啊!呜呜……他们不……不听啊!”
“我知道!我知道……”李四维连忙点头,紧紧地抓住了马向阳的手,一声长叹,“我知道……队伍不好带啊!”
马向阳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是俺莫用……俺没有拦住他们……”
“不怪你!不怪你……”李四维连忙劝慰,“我们面对的是凶残的小鬼子……牺牲在所难免!但是,我们不能被一次失败就打倒……我们要是这么容易被打倒,小鬼子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事已至此,他唯有劝马向阳振作。
马向阳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些,又缓缓地开了口,“前两天,我们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小鬼子有一批补给要运到屈家镇……兄弟们都动了心,俺……俺也动了心……”
说着,马向阳又是眼眶一红,“要是……要是俺……唉!可是,俺们去过屈家镇啊!哪里想得到那是小鬼子的诡计……五十多个兄弟啊!刚进去就被打散了……俺和几个兄弟一直被撵到了河边,实在逼得莫办法了,就只能下了河……”
说着,马向阳已然泣不成声了。
李四维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了耿团长。
耿团长轻轻地摇了摇头,“在河堤下只发现了他,死死地抱着一截烂木头……”
犹豫了一下,耿团长安慰了一句,“其他人也可能飘到了下游,兄弟们正沿着河堤在往下游找。”
“嗯,”李四维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朱向阳的肩膀,“先好好生生地睡一觉!吃了亏,就要想办法把便宜占回来!”
朱向阳吸了吸鼻子,使劲地点了点头,“嗯!”
安抚朱向阳睡下,李四维跟着耿团长出了病房,摸出了两根烟,递了根给耿团长,“耿兄,你觉得……我现在带人过河咋样?”
耿团长接过了烟,平静地望着李四维,“你准备带多少人过河?”
李四维掏出火柴,“嗤啦”一下划燃,递到了耿团长面前,“一个连。”
耿团长叼着烟凑到火苗上,使劲地咂了两口,取下了点燃的烟,轻轻地摇了摇头,“怕是顶不了多大用……”
李四维也点燃了烟,狠狠地吸了两口,“可是,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耿团长摇头苦笑,“有啥咽不下?我们被小鬼子欺负的还少了?不也乖乖地退了几千里?”
李四维咬了咬牙,“可是,这一次不同!对面的小鬼子已经被压着打了那么久……就是个软柿子!”
耿团长一怔,露出了笑容,“狗日的,你……这是欺软怕硬啊!”
李四维点点头,神色坦然,“对,欺软怕硬!老子向来都欺软怕硬!”
耿团长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我给你准备船!”
“好!”李四维一点头,大步流星地走了。
在正面战场上,一个连扔进去或许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但是,如果能潜到东岸,这个连或许就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
因为,在李四维眼里,对面的小鬼子就是软柿子!
只是,该派哪个连去对岸呢?
要论单兵素质,特勤连最适合不过!
但是,特勤连必须去郑州,答应过的事绝不能食言!
回到驻地,李四维把马缰交给了苗振华,径直去了直属连。
直属连有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坐镇,各级军官又都是特勤连出来的,只是兵员素质差了一些……
直属连的营地外,两个值岗的兄弟看到李四维过来都有些惊讶,“团长,咋这么早就来查岗了?”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我过来看看你们连有多少兄弟当了醉猫儿?”
两人一愣,连忙摇头,“团长,这是前线呢!哪个还敢真喝醉了?”
“那就好,”李四维呵呵一笑,径直往营地里走去,却见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已经迎了出来。
“团长,你咋来了?”富察莫尔根笑呵呵地打量了李四维一眼,“不会是有任务吧?”
平日里,李四维也会过来查岗,却很少进营地。
伍天佑眼神一亮,也满脸期待地望向了李四维。
李四维扫了两人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进去慢慢说!”
富察莫尔根精神一振,连忙转身往营地里走,“去我们屋里……”
直属连的营地是两座打通的院子,中间留了一处不大的训练场,周围加盖了一些窝棚,富察莫尔根和伍天佑便住在东院角落的窝棚里。
窝棚有些狭小,两张小床、一张桌子便占去了大半个屋子,桌上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还摆着一本破旧的书。
李四维坐到桌边,拿起书看了看,笑呵呵地望了两人一眼,“跳得夜读书,你们还学起关公来了?”
富察莫尔根讪讪一笑,“天佑读了不少书,俺就跟他学一点!”
望着富察莫尔根憨厚的笑容,李四维突然有些感概,“富察大哥,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那时候,在滕城外的大山下,我和特勤连的兄弟被小鬼子撵得犹如丧家之犬,还多亏了你们出手相救呢!可如今,我们已经在一起经历了大大小小十余仗,也成了生死兄弟……”
“是啊!”富察莫尔根点了点头,也有些唏嘘,“那时候,俺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
那时候,他确实不想和官军扯上半点儿关系。
李四维呵呵一笑,“想当日,富察大哥弯弓如满月,可是让兄弟们惊为天人呢!”
富察莫尔根连忙摇头,“和战场上的拼杀比起来,那根本算不得个啥!”
如今,他已经见识过真正的战争,早已不复当初的自负了!
李四维轻轻地放下了书,话锋轻轻一转,“却不知,直属连的兄弟们可有富察大哥当日的气魄?”
富察莫尔根精神一振,“只要团长一声令下,枪林弹雨里兄弟们也闯得!”
直属连的兵员主要是天青寨的杆子,良莠不齐,能把他们调教得像六十六团的老兄弟那样无畏,已属不易。
李四维却摇了摇头,神色一整,“这一次,你们要去对岸!”
“对岸?”两人一愣,满脸兴奋,“团长放心,对岸自然去得!”
李四维紧紧地盯着两人,“不仅要去,还要全部都给老子回来!至于枪林弹雨……就尽量不要去闯了!”
两人神色一整,“是!”
“好!”李四维点了点头,把朱向阳的事娓娓道来,末了,神色一肃,“过河之后,你们先和挺进队取得联系,安顿好之后再伺机出动……他们那边也挖了地道,一定要好好利用!”
两人连忙点头,“是!”
李四维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记住,你们过去就是为了占便宜……千万不要急,占不了便宜的买卖绝不能干!”
“明白了!”两人也露出了笑容,“莫得把握的仗坚决不打!我们会紧紧盯着小鬼子,专等他们打瞌睡!”
李四维满意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明天,黑水把小鬼子的装备送过来,你们好好准备一下,明晚就过河!”
“是!”两人连忙起身相送。
回了团部,李四一身轻松地进了木屋。
昏黄的油灯下,两个女人还在灯下做着针线,听到脚步声连忙回头,一见李四维满脸轻松,便放了心,“事情办好了?”
李四维嘿嘿一笑,“没啥大不了……吃了亏,就想办法把便宜占回来!”
说着,李四维走了过去,轻轻地揽住了她们,“天晚了,不许再做了!”
宁柔手一僵,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不要捣乱,都快做好了。”
伍若兰也瞥了他一眼,“不晓得帮忙,还尽捣乱!”
“呃……”李四维一滞,连忙放开了她们,伸手去拿她们的针线,声音温柔,“以后不许再熬夜做针线了!要是把眼睛熬花了,就看不清我们的娃了!”
两个女人一怔,连忙点头,“好嘛,以后不在晚上做了!”
“这就对了嘛!”李四维呵呵一笑,开始收拾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