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舒缓悠扬的起床号陡然响起,响彻了六十六团的营地,继续向四周飘散开去。
李四维猛然惊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摸过衣服就开始穿……紧接着,第二遍起床号又响起来。
在那一天的会议上,卢永年说:“兄弟们,我们六十六团的编制和装备是甲等部队的标准了,所以,我们的日常训练也必须按照甲等部队的标准来……”
于是,第二天便有起床号、集合号……甚至连吃饭和睡觉都有军号声!
半过多月过去了,各种号声已经深深地烙进了李四维的灵魂里,号声一响,整个人都精神了。
当第三遍起床号结束时,李四维已然穿戴完毕,端起脸盆匆匆地往门口走去。
毫无意外,卢永年的小床上已经没了人影,他总会比李四维起得早,第一天的起床号是他亲自吹的,司号员也是他亲自教的。
此时,营地里已经是一片喧嚣,脚步声、水声、嬉笑怒骂声……汇聚成了一曲晨起交响乐。
很快,急促亢奋的集合号响起,将士们匆匆赶到校场,迅速集结。
李四维大步流星而来,一身戎装,精神抖擞,径直走到了队伍前的高台上,站定。
当第三遍集合号戛然而止,校场上顿时鸦雀无声,针落地声可闻。
李四维神色肃穆,目光如电般扫过众将士,声音沉痛,“兄弟们,你们忘了沦陷在日寇铁蹄下的大好河山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两千多将士齐声高呼,“那片江河在哭泣,那片大地是中华民族世世代代的家园!把它夺回来,夺回来!”
李四维神情激动,“兄弟们,你们忘了倭国强盗正在欺辱我们的姐妹、屠戮我们的同胞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将士们慷慨激昂,“巍巍中华岂能任倭国强盗横行,泱泱华夏岂能任倭国强盗欺凌!把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兄弟们,”李四维面红耳赤,声嘶力竭,“你们忘了那些无辜死难的同胞和战死沙场的兄弟们了吗?”
“不敢忘!不敢忘!”众将士群情激愤,声震寰宇,“我们是幸存者,我们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我们要报仇,报仇!”
此时,将士们纷纷望着高台上的李四维,一个个义愤填膺,斗志昂扬。
李四维的身体笔挺得有如标杆,一脸坚毅,目光炯炯,“热血沸腾在潘阳……”
众将士跟着唱了起来,歌声飞扬:
热血沸腾在潘阳
火花飞迸在长江
全国发出了爆裂的吼声
保卫大武汉
武汉是全国抗战的中心
武汉是今日最大的都会
我们要坚决地保卫着她
像西班牙人民保卫马德里
粉碎敌人的进攻
巩固抗日的战线
用我们无穷的威力
保卫大武汉
……
这一曲《保卫大武汉》是在一周前传到漯河的,很快便在镇上传唱开来。于是,它也很快就成为了六十六团在晨会时高唱的歌曲……众将士隐约地感到,下一个战场就在武汉。
激昂的歌声在天地间回荡,青天白日旗在晨风中飘扬……这是六十六团每天早晨的例会。
歌声嘎然而止,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早会结束,准备操练!”
“是!”中将士轰然允诺,声势雄壮。
以连为单位,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迅速地分离开来,前后左右,拉开了距离。
李四维走下高台,走入阵中,卢永年、卢全友、廖黑牛、石猛、张羽、甘飞紧随其后。
当李四维走到第一个方阵前面之时,一营一连连长方大荣“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一营一连应道一百六十六人,实到一百六十六人。”
李四维顿住脚步,“啪”回了个礼,“按例,开始队列训练!”
“是!”方大荣答应一声,转身冲将士们吼道:“立正……”
李四维继续往前走去,走到一营二连的方阵前时,连长赵安清“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一营二连应道一百六十六人,是到一百六十四人,两人病假。”
……
李四维一路走来,各连长依次汇报了出勤情况,自有张羽一一记录。
其实,现在的出勤率根本不需要李四维担心了。
第一天,晨练缺勤的一百多人都没有吃上早饭,于是,第二天晨练缺勤的人就少了很多。
第二天,李四维在晨练之前安排了这个简短的晨会,于是,第三天基本上就没人缺勤了。
后来,只要一听到号声,众兄弟就精神抖擞地往校场上汇聚而来了……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晨会,每天早上吼几嗓子,吼得他们热血沸腾!在这吼声中,他们明白了,自己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在这吼声中,他们体会到了那份属于军人的热血和自豪!
校场上,一个个方阵在不断地变幻着,将士们精神抖擞,步伐铿锵,气势雄壮!
“好,”卢永年望着校场上的队列,笑容满面,“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支精锐之师的诞生……”
廖黑牛嘿嘿一笑,“啥叫诞生?老子们以前就是一支精锐!”
卢永年一愣,讪讪地一笑,“以前也是精锐,以后将是精锐中的精锐……”
“呵呵……”众人轰然一笑。
“团长,”张羽把出勤表递给了李四维,“二营缺勤的人有点多。”
李四维拿起表单一看,皱了皱眉,“黑牛,你们二营咋会有十三个病号呢?”
廖黑牛一怔,满脸苦笑,“还不是因为练得太狠了嘛!这天越来越热了,有些兄弟的底子本来就薄,你的训练强度有那么大,我们营昨天一天就病倒了八个……”
石猛连忙点头,望着李四维犹豫道:“团长,这天越来越热了,很容易中暑的……是不是把训练强度降低一点?”
众人纷纷望向了李四维,一脸期待。
李四维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训练不能松啊……这训练再苦,也莫得战场上苦吧!老子现在不强迫着他们练,那就是在害他们!”
众人默然,训练再苦,又怎会有战场上苦呢?
上了战场,风餐露宿,千里跋涉,穿梭于枪林弹雨之间,寒不得衣,饥不得食,渴不得水,困不得眠……将士们若无坚韧的精神和过人的体力,如何吃得消?如何能全身而退?
艳阳高照,校场上呼号声震天响,卫生室里却已经人满为患了,宁柔和伍若兰忙得满头大汗。
“宁医生,快给俺看看……”
“宁医生,俺浑身软趴趴地,难受得紧……”
……
一个个病号痛苦呻吟,宁柔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行,”伍若兰突然抬起头,一望宁柔,就准备出去,“柔儿姐姐,俺去找团长,让他来看看,他都把兄弟们折磨成啥样了?”
“若兰,”宁柔急忙叫住了她,“先给兄弟们看病!”
伍若兰一怔,忿忿地一跺脚,又回来了。
一个脸色苍白的兄弟眼巴巴地望着宁柔,“宁医生,你就给团长说说呗,真不能这么练,会死人的!”
“对啊,对啊……”一众病号都眼巴巴地望着宁柔,“你可不知道团长有多狠。上午,让俺们顶着日头绕镇子跑一圈;下午,又让俺们顶着日头再绕镇子跑一圈……俺的个亲娘诶,还要背着三十多斤的行李,还要规定时间,回来晚了还要在校场上接着跑……”
宁柔手上一僵,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团长也是为了你们好,上了前线,小鬼子可不会让你们歇下来哦……”
“啊……”众人都是一愣,满脸失望。
有人又说,“每天下午还要打靶,两颗子弹,打两个八环,才能吃晚饭,如果只打一个,就只有一半的口粮……”
“对对,”众人纷纷附和,“那晚上叫一个饿哦!”
伍若兰“噗嗤”一笑,“那你们哪个现在还在饿肚子呢?”
众人一愣,纷纷摇头,“莫得哪个了。”
“那不就结了嘛!”伍若兰俏丽地一笑,“看来团长的方法挺管用嘛,晚上饿着肚皮才能长记性呢……”
“嘿嘿……”众人讪讪地笑了,微微有些脸红,显然,他们很多人都因为打靶的事饿过肚皮!
宁柔微微一笑,“放心吧,团长不是个坏人,不会诚心整你们,他就是想你们把本事练出来,那样才能打小鬼子……可能,他最近是急了点。”
夜幕降临,营地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飘荡着兄弟们的欢声笑语,无论白天的训练多苦多累,晚上能饱饱地吃上一顿饭,那这一天的辛苦也就值了。
会议室里,李四维独自坐在桌边,低头读着一份文件,一脸专注。
“嘚嘚……”
脚步声突然响起,他急忙抬头望去,正看到宁柔款款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饭菜,一脸恬静。
李四维急忙站了起来,迎了过去,就要去接那碗,“咋让你送来了?甘飞这龟儿越来越懒了……”
宁柔“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谁说是给你送来的?这是我的,甘飞还在后面呢!”
李四维讪讪一笑,“你也还没吃?”
宁柔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地捶了捶胳膊,娇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啊!”
“因为我?”李四维一愣,“我咋了?”
宁柔摇了摇头,满脸苦笑,“敢情你还不知道呢!天这么热了,你还让兄弟们这么拼命地练,今天一天就添了五十多个病号,都是中了暑……”
李四维一惊,“这么多?”
“嗯,”宁柔点点头,望着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急,可是,有些兄弟身体的底子太薄了……欲速则不达,训练的事不能太急。”
李四维苦笑一声,抓起桌上的那份文件扬了扬,“不急不行啊,大战就快临近了。”
宁柔浑身一震,怔怔地望着李四维,“徐州失守了吗?”
李四维点点头,“徐州的部队已经开始分散突围,徐州必然是保不住了!小鬼子占了徐州之后,肯定大举进攻武汉……唉,到时候,不知多少兄弟又将血染疆场……”
此时,《保卫大武汉》都唱已经唱遍了大江南北,中国军民在武汉和日寇决一死战的决心,可见一斑!
宁柔突然抬起头,嫣然一笑,“那你就更不能着急了……到时候,你总不能拉着一帮病号去打鬼子吧?”
李四维一怔,讷讷无语,最近,自己是有些焦躁了!
“四维,”宁柔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不要急,你要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带着兄弟们打胜仗!”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满脸苦涩,“柔儿,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战场太大,我不知道我能改变什么……”
宁柔轻轻地握住了李四维的手,“你是李大炮啊,是个大英雄呢!”
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李大炮,哪里算个英雄哦?”
“不,”宁柔紧紧地盯着他,“我的男人就是个大英雄!”
李四维心中一颤,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甜蜜一笑,“对,我是你的男人,我要做一个大英雄!”
宁柔也笑了,那笑容犹如一朵缓缓盛开的玫瑰,美得可以陶醉任何男人的心!
李四维望着那张笑脸,心中涌起一股豪情,我是你的男人呢!
为了你,我不能败!
“嘚嘚嘚……”
响亮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宁柔一惊,连忙起身,“快把饭菜吃了吧,这是给你带的……”
李四维一愣,“你刚刚还是你的……”
宁柔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谁叫你那么拼命地折腾兄弟们,让我和若兰累得半死……”
李四维呆立原地,一脸苦笑,还好天热,饭菜未凉!